第三十七章

陆停停着实是个随遇而安、没心没肺的咸鱼。

她自己觉得自己是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但在其余六人眼里，陆停停说完睡吧之后，没过两分钟，她的呼吸声就渐渐均匀了起来，一听就是陷入了梦乡。

大家都知道在事情没发生前盲目担忧只会内耗，但能不受影响的人却少。

陆停停的心态惹人羡慕，也多少给了大家一些慰藉，仿佛听着她规律的呼吸声，就又找回了被陆停停护在身后的安全感。

而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的陆停停还没来得及找回思绪，就听见了门外何子璇的怒吼。

“王八蛋——”

在7月1日之前，陆停停对何子璇的印象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专业靠谱的法务老师。

何子璇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哪怕是在应对姚远离谱且明摆着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的需求时，也是慢条斯理地讲道理、讲风险。

虽说她俩对接的多了，她也在相处中感受到何子璇属于年轻女孩活泼开朗的一面，但总的来说，她温柔的本质是不变的。

不过，在7月1日之后，大家都在丧尸包围下挣扎求生，遇见了更多险情、渡过了更多同甘共苦的时刻。

高压之下，何子璇日常体贴沉静的同时，也难免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但是这样失控地骂人还是头一次，陆停停晃了晃脑袋清醒一些，就出门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议室里已经只有她一个人了，难道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事怎么不叫她。

陆停停微微活动了一下左手，用力起来已经完全没有痛感，锤几个脑子不清醒的人也不在话下。

她打开门，外面叽里咕噜的讨论声和争论声更加响亮，何子璇确实是在指名道姓破口大骂某个人，但并不是陆停停脑补的那样。

双手交叉靠在门边的张湉看她出来，拉着她确认了身体状况，又给她塞了一杯温水和一袋松脆饼干，小声科普了来龙去脉——

昨晚在陆停停的带头作用下纷纷入眠的众人不知道，夜色中有了WiFi的园区众人在联系亲友之后，也把注意力转向了Fan的内网。

Fan是饭厂内部的专用工作软件，功能集即时通讯、共享文档、办公工具、流程中心等于一身，目的是完全屏蔽其他大厂的办公系统，做到信息高度保密。

但此时，作为园区人均实名认证且实名可搜索到的软件，Fan成为了顶顶好用的沟通工具。

好比——

昨晚，罗菲第一时间建立了13层所有幸存者的群聊，然后又拉了整个7号楼的群——其实就是13层和12层。

此外，整个园区所有幸存者都在各种群里扑通扑通地跳消息。

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

你们还活着。

我们还活着。

朴实又搞笑。

但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信息。

有人求援。三两个人躲在会议室里，物资吃完后不敢再出去，三个人只剩一个手机还有最后的个位数电量。

在他们报地址之后，很快有周围的人发消息，私聊救援方案。

各大事业部很快组织了全员群报数，统计活着的员工。

有人求药。虽然没有被丧尸抓伤咬伤，但是打斗中难免有些磕着碰着，在这样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也难免有些三灾六病的。很快有人回复可以用物资换药，但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取，也有人指路，可以去地下一层或者各楼层一层紧急医药箱找找。

有人分享自己的求生故事。江志刚就在一个表情包群里刷到了1号楼爬“眼镜”装饰让丧尸自己跳楼的两位兄弟。

有像他们一样用手机闹钟调度闹钟的，有运动健将贴身肉搏的，甚至真的有人爬了通风管道，但受限于管道内的阻隔，最后悻悻退回。

有人疯狂宣泄情绪，群里的消息一刷就是99 ，让人目不暇接。PMO*和行政很快行动起来，组织建立了各大信息群，求生专项、物资专项还有人员统计报数群等等，把闲聊群留给了大家专门水群。

***

比项目执行期还有紧锣密鼓的消息轰炸后，凌晨五点，一段视频再次引爆了园区的各大闲聊群。

发送视频的人叫雷子谦，一个UI设计*。他称自己在丧尸爆发后和同事一起躲到了会议室，窗边拍到了这段视频。

视频的开场，一闪而过众人熟悉的招牌，园区的便利店。

显然，拍视频的人一开始拍摄的目的是为了记录丧尸的出现，后续的镜头大多集中在园区的空地和草坪上，丧尸追赶人类、啃食人类、异化人类。

被咬掉了血肉的不幸者身下摊开一大片血迹，丧尸转移了目标，而当镜头再转圜回来时，血迹之上空无一人。

这段长达13分钟的视频伴随着拍摄者的惊呼、会议室内其余幸存者的崩溃和哭泣。而在视频的后半段，这些声音渐渐消失了。

或许是意识到丧尸爆发已经是全球性的事件，这段视频已不是值得传播的新奇事件，拍摄者放下了手机，但很快，目之所及的事件促使他再一次支起来手臂。

这一次，摄像头的中心对准了园区的便利店。

园区的便利店位于5号楼的一层，占据了整整半层的空间，从食品饮品到日常家居用品等应有尽有。

而5号楼和6号楼是园区仅有的两栋楼体相连的楼层，呈直角状垂直连接，这也是为什么视频拍摄者的角度能够完美拍到便利店的情状。

便利店有两扇门，一个大门朝西，另一扇侧门朝南，在高峰时段会限制人流量只能从大门进、侧门出。

而在视频中，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便利店向来干净透明的玻璃墙沾上了红色的血流，整齐排列的货架在推搡奔跑间物品散落。

但这并不是重点。

源源不断的丧尸正突破园区大门进入，追赶着惊慌失措的人群，便利店的大门从内部紧锁，求生的人群绝望地拍打着玻璃门，但里面的人显然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开。

丧尸迫近，扑倒了几个靠后的人，有人去拉他们，自己也陷入虎口，有人咬牙继续奔跑，进入楼宇内部，消失在摄像机的画面里。

便利店里的人搬运着货架堵住大门，又很快派人去守朝南的侧门，并一扇扇拉下玻璃窗的帘子，挡住丧尸的视线。

可他们的动作没有丧尸快。

大门处堆积的人类尸体引来了一批批饕餮，在享用美食的同时冲击着玻璃门，透过还没完全遮蔽的玻璃墙，能够看见里面的人正竭力堵着正门，反倒是侧门处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玻璃墙内穿梭而过一个人影，一把揪过了正在拉帘子的青年。

“靠...”

一声低语。

除了视频拍摄者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镜头中的动静，此时会议室内的其余幸存者也凑了过来：“怎么了？”

他们的处境也不算妙，但好在本层丧尸数量不多，这会儿没有破门而入的性命之忧，有功夫观察下园区的动静。

那高大的身影拉着青年的衣领，扯得人一个趔趄，跌跌撞撞了好几步。

他的动作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要干什么，直到他一脚踢向青年的下腹，把人踢得撞翻在地、痛苦呻吟，又去解侧门的绳索。

他想把他丢出去，充当诱饵，引开正门处的丧尸。

有人骂了一句脏话。

事发突然，但在便利店里的人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就有两个女生上去拉扯，却都被高大健壮的男人甩到了一遍。

侧门开了一个小缝，用尽全力起身攀爬的青年被毫不留情地拉起，塞到了门外。

争执、指责、吵闹。

镜头没有再管便利店内的动静，而是将焦点对准了被扔出去的青年。

他捂着肚子回头看了一眼，全然放弃了有人给他开门的希望，脚步蹒跚地向另一个方向奔逃，躲避着身后闻声而动的丧尸群。

男人的计谋奏效了。

大门处的压力少了一半，很快就有人接上了青年先前的动作，放下了便利店玻璃墙边的所有帘子，他们再也捕捉不到里面的动静。

陆停停揪着眉心沉默地看完了视频。

十三分钟的视频最后，镜头转向了青年消失的方向。

丧尸追上他了吗？

视频发送者雷子谦给出了答案。

“他跑向了5号楼背后，视频拍不到的地方。一天后，我的同事发现，游荡的丧尸中有一个和他穿的一模一样。”

“我发送这个视频是为了提示所有人，大家都知道，也都等待着政府和军队的到来，但在有些混蛋眼里，人命从那天中午开始就已经不值钱了。”

“大家小心。”

杀人犯。

除了管理员设置了置顶不允许发无关消息的群，这件事成为了所有人的话题。

人与人的摩擦和矛盾不会少，抢物资、占地盘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几乎不值得拿出来一说。

可这个视频最直观地表明，有的坏种只等着一个动荡的机会，就迫不及待地用别人的生命给自己铺路了。

多数人都在抨击、在害怕、在指责杀人犯的行径，也有几个自诩中立的人评论道，这也是紧急避险，情有可原。

陆停停往下翻，很快看到了何子璇的发言，噼里啪啦地怼着那些“情有可原”的言论，大骂这些人看了几个法律术语就在这装上理中客了，少给杀人犯洗地。

看时间，她一醒就投入战斗了。

放下手机，耳边的争执还在继续，何子璇红着眼眶，激动的情绪还没有平复。

亚美和聪聪陪着她义愤填膺，恨不得叫一帮人出去以多欺少打个群架，用暴力解决暴力。

“你认识他吗？还是认识便利店里的别人？”

有人问道。

何子璇抬头，目光执拗：“我非得认识他才能站出来说人话吗？”

*PMO 是 Project Management Office 的缩写，即「项目管理办公室」。在团队规模比较大或者项目比较多的企业中，常常会设置 PMO 部门来统一管理公司项目的整体流程，指导、协调和支持项目管理工作。

*UI设计（或称界面设计）是指对软件的人机交互、操作逻辑、界面美观的整体设计。UI设计分为实体UI和虚拟UI，互联网常用的UI设计是虚拟UI，UI即User Interface(用户界面)的简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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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非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