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非得认识他才能站出来说人话吗？”

——当然不是。

陆停停在心里回答。

天亮了，事件继续发酵，讨论的人越来越多。

陆停停坐在过道边的电脑椅上刷着手机，就看见右下角的小气泡数量咕噜噜地增长。

“我认识这个...”

很快就有不少人发消息说自己认识视频中的人。

被推出去的青年在数据安全部工作，上前帮他的两个女孩也是数据安全部的，一个叫钱小芯，一个叫董灿。

除此之外，便利店中其余一闪而过的人影也被一一辨识。

那个毫无心理负担、推人送死的男人，叫齐维山。现在他的头像和履历大概已经传遍了整个饭厂。

85年生人，做风控的，基本跳遍了整个互联网企业，去年年尾跳槽进的饭厂，带着自己的嫡系小组。

而另一件值得揣摩的事情是，通电至今已经十个小时了，还没有任何一个便利店内的人在线上说过话。

最初的视频拍摄者雷子谦表示，从那天之后，便利店大门和侧门都紧闭着，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出过。

便利店内的资源完全足够那么几个人使用的，既然丧尸没有攻入，人也没有出去过，就只能说明，便利店内肯定出了别的事。

陆停停揪了揪头发，能发生什么事。

一个人已经犯下间接杀人的罪行，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何子璇带头，有不少人都自己在试着联系钱小芯和董灿，但始终没有回音。

5号楼在园区的东北角，从地处西南角的7号楼看过去，小得像一颗瓜子。

这件事多少有些棘手，谁来沾边主持都不妥当，甚至有不少人都想着该等救援队到了，由警察来管。

但等是等不了的。

陆停停跟何子璇的意见一致，再等下去，人说不定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怎么办？

***

罗菲拿着充满电的无人机，拉着长发男和几个自愿报名的人，上了天台。

电力恢复以来，通行无阻的饭厂又有了决策组织。原先的决策层成为了天然的利益共同体，斗得你死我活的运营部和电商部两大事业线老板突然就握手言和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那么多人买他们的账了。

管你职级多高，你说让我去冒险我就去？我的命是捡来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也是为了让已经半塌的金字塔结构在饭厂还能再存活一段时间——至少坚持到救援队来的时候，企业高层积极实施救援行动，挽救员工生命，能说出一个多好的故事啊。

总而言之，在爱总面前露了一手的罗菲也没躲过被抓免费劳动力的下场。自救计划一共包括两个部分，一方面收集受困者信息，传递给附近犹有余力的人，鼓励大家互帮互助。

另一方面就是排查幸存者情况，避免恶**件发生——除了Fan里正如火如荼讨论着的便利店事件，事实上还有不少事件被压了下去。

倒也不能说压了下去，只是有证据的先留存，作恶的人先观察，当场抓获的找个地方捆起来。

毕竟饭厂不是警察局，没有权力基础也没有审判资格。

罗菲主要参与的就是用无人机排查园区的楼宇情况，方便结合幸存者人数情况判断局势。

这件事她倒不是不愿意去做，只是这么一来，倒显得一切都是决策层的功劳，她又成了个打白工的，这多少让罗菲很不爽。

但再不爽还是得去做。

但在去天台的路上，陆停停拦住了她。

“聊聊？”陆停停拉着何子璇，示意罗菲跟她找个地方谈谈。

三人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陆停停掏了掏口袋，一人塞了一根棒棒糖。

“你怎么跟哆啦A梦似的，哪来的糖？”罗菲惊讶。这个牌子的棒棒糖不是园区茶水间售卖机会进的货。

“张湉找人换的。”陆停停一口带过，讲起了正事。

“你要去用无人机？”

“嗯哼，”罗菲撕掉包装，把糖果塞进嘴里，“大老板发话了，不听不行啊。”

事实上饭厂CEO这段时间并不在园区，至于现在是否联系上了，他们这些小虾米也了解不到上面的事情。

罗菲和长发男倒是知道些现在决策层的变动，总的原则就是——谁还活着谁说话算数。

简单粗暴但管用。

反正据罗菲所知，爱总可又开始加班了。

陆停停单刀直入：“那你呢？你什么打算？”

何子璇用手撕了两下都没撕开糖纸，烦躁地直接上牙咬开了。

“打算？”罗菲目光幽深，“我能有什么打算啊...老板怎么说，我们怎么办呗。”

陆停停微晒，这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我倒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听话，”陆停停转了转棒棒糖柄，“你不觉得吃力不讨好？活是你干的，功劳不计数。如果是去救人就算了。让你开着无人机做统计，真的有必要吗？”

罗菲嘴唇微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陆停停盯着她的表情，没有错过这个信号。

何子璇见状加码道：“无人机可以做很多事情，在充满电的情况下装载物资也不是不可以，这么重要的装备用不到刀刃上，我也觉得很可惜。”

“帮你们去救便利店的人就算是用在刀刃上了？”

他们还没图穷匕见呢，罗菲就先掀桌了。

陆停停微微笑着，并不接她的话茬，只是继续问道：“关固原是怎么想的？你们商量过吗？”

“我为什么要跟他通气？”

罗菲的语调拔高，声音中带着些许气恼。

这下何子璇也看出来了，不简单。

“他想顺着老板的心意走，而你不情不愿。你觉得计数真没意思，这个活根本用不到你，最重要的是，根本突显不出你的价值。

但是同时，你又没有想好是不是要跟他们对着干，因为你也不确定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些人是不是会洗牌，甚至这个行业是不是会洗牌。”

陆停停直白得有些冷酷。

何子璇担忧地飞了一眼两人。

“你说得很有道理，”罗菲点头，话里依旧带了点锋芒，“你要是到我这边来工作，我一定给你转正。”

陆停停略过了这句话，她压根没把这份工作和未来挂钩过，因此从前毫不在意姚远的拿捏，现在也毫不在意罗菲的话刺。

“那就跟我们干吧。”

陆停停的表情很平静，全然没有忽悠人的自觉，却给何子璇一种手拿把掐的自如感。

“我们去救人，顺便把便利店抢了。”

“咯咯咯，”罗菲笑了起来，“啊，陆停停，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你的正义感就这么强？还是其实你喜欢的是她？为了让她开心怎么冒险都行？”罗菲指着何子璇瞧着陆停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陆停停和何子璇同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庆幸这话没让张湉听到吧。

“如果你说的是爱情的喜欢，我喜欢我男朋友，”陆停停澄清，然后解释道，“但我就是见不得女孩受苦。”

“你当代贾宝玉啊...”

罗菲缓过劲儿来，沉默两秒，开口道，“喂，再给我两个跟你干的理由。”

陆停停沉思了一会儿：“嗯...物资可以都给你？”

罗菲笑得更大声了，走廊另一边的几个人都朝这探头了。

“不用了，按人头分吧。或者拿出来请13层的大家吃顿好的。”

罗菲点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你们现在有计划了吗？协商还是直接暴力解决？”

“如果只有我们几个，这事会比较麻烦。”陆停停直接把自己小分队的人全算上了，虽然其实大家还没通过气儿。

“但现在有你，不就简单多了？”她一把勾住何子璇，声音也变得轻松俏皮了起来。

“想好了吗？什么时候开始？”

“十分钟后一起开个短会，你应该也还有事情要解决吧？”陆停停指了指罗菲身后探头探脑的长发男和一帮人。

“行。”

罗菲没说拜拜，直接走到了长发男面前，拿过了无人机往臂弯一夹：“我不干了。”

“什么？”

长发男还没表示惊讶，他旁边的男人就一脸问号。

罗菲把头发往后一挽，盯着长发男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干了。你让他们找别人干统计吧，我要去做别的事情。”

长发男：“什么事情？”

罗菲挑眉：“抢东西。”

说完她转身，一口咬碎剩余的糖果，把棒棒糖柄往垃圾桶里一扔。

“关哥，这怎么办啊？”

原先自愿报名的这批人，包括高知女和五分裤等熟人，此刻都期期艾艾，没想到两个老板先闹掰了。

“唉，”长发男叹了一口气，“你们随意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发问的人拽住了手。

“那您现在干啥去？”

这派下来的活还干不干了？他们是跟谁啊？完不成会不会扣业绩？

长发男愣了一下：“别拦着，我得给她帮忙去。”

***

来电了。

便利店内却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打下细细薄薄的亮条。

“不是你说的没关系的！现在怎么办？”

“你慌什么...”

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他们在讨论如何脱身。

大亮的白炽灯让这些人意识到了末路来临，手机不停地闪烁震动，催命符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视频中出现的高大男人，齐维山，在转了两圈后恶狠狠地踢翻了椅子，转头揪过角落里不敢说话的男人，把一个布袋扔在他面前。

“把你手机挑出来。”

瑟瑟发抖的男人佝偻着背，从袋子里五六个手机里哆哆嗦嗦地翻找出手机递上。

“开机。”

男人接过他的手机，连上WiFi，刷了下Fan，露出了轻蔑的笑。

“你就在这待着，手机充上电，就在这刷手机，这帮傻逼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听到没有？”

男人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

齐维山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听到没有？！”

“听到、听到了！”

他威胁完，站起身来，窝进沙发椅。

“那两个女的怎么办？”

“送去喂丧尸喽，吃得一干二净，我看谁找证据。”

“那就晚上弄出去...”

四人抽着烟，屋内的空气浑浊。

角落里的钱小芯放松呼吸，轻手轻脚地在货架背后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一点、再靠近一点。

她被反捆在身后的手摸到了货架底下被遮住的货品，一点点抽了出来，压在身下拆开包装。

不锈钢水果叉，一袋两支。

把包装袋塞回货架底下，钱小芯用掌心试了试锋利度，又缓缓挪回原来的位置，背对着董灿。

钱小芯去够董灿的双手，手指相触的一瞬间，董灿的身体抖了一下。

钱小芯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攥了攥，随后往她手里塞了一把水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