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大将军府前。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将军夫人由侍女扶着下马车,后面跟着她的大儿媳。婆媳俩半月前去了露台山上的静音寺祈福,住了半月吃了半月的斋饭,只愿心诚则灵。
将军夫人自是为她的二郎求姻缘,阿祉不久便要加冠了,若是能将亲事谈妥,那就是双喜临门,天赐的好福气。
应祉的大哥是武将,平日里舞刀弄枪的,难免受伤,孟荷总是忧心忡忡,希望佛祖保佑夫君身体无恙,也愿自己的肚子早日有动静。
应晖早就知道夫人今日归家的消息,一早便在门口等着。
“恭迎夫人回府。”别人眼里的威武将军却在自家夫人面前低首哈腰的,这要是外人看了不得笑到大牙。实则应大将军的妻管严已在长安宅院里传遍了,成了各家夫人平日里聚一起时的谈资。
孟荷乖巧地喊了声“爹”,便不打扰二老说私话直接回自个屋了。
谢乔一进府,先是望了望四周,蹙眉道:“阿祉又没回来?”
应晖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有一晚回来过,但是是因为喝醉了,被邢七扛回来的。”声音越说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他事务再繁忙,难道不管我这个老母亲了?一个月恨不得才回来一次,他真是要住在那大理寺了!”谢乔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气。
“夫人消消气,毕竟大理寺现在重担压在他肩上,公务比以往更繁忙,不着家也无事。”
谢乔一听更气了,“还不是因为你,当初非要阿祉做武官,打打杀杀的,你和阿祚受的伤还不够多吗?好不容易阿祉有颗为文的心,你还非逼着他去军营,现在好了,阿祉甚至为了躲你直接不回家了,日日不着家的,阿祉怎么会有成家的冲动嘛!”
一口气说完还不够解气,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转眼变为哀痛的神色,“老应,你知道的,璟王妃生前嘱托过的,她只愿阿祉能平安顺遂过完一生,仇恨、权势是无止境的,阿祉对一切都不知情,若能无忧无虑地幸福一生,你我才能告慰璟王与璟王妃的在天之灵啊。”
应晖叹了口气,点点头,“夫人所言为夫懂了。”
“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大理寺。正好我在静音寺巧遇到了尚书大人家的夫人,我俩相见恨晚,聊了许久,才知她家的女儿也还未出嫁,当即看了她家姝儿的生辰八字,与阿祉的极为相配。”谈起阿祉的人生大事,谢乔才转为喜色。
应晖暗自叹气,以阿祉的气性,他能同意才怪呢,罢了,夫人喜欢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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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轮换了一批金吾卫巡逻,一队护卫列成一排听从杨队正的指令。
“今日我带队去往西市巡视,整装好随我出发。”杨队正一声令下,众人立马应和道:“是!”
阴鸷的眼睛里瞧不出什么温度,杨队正所带的队倒是一以贯之了他的雷厉风行。
西市的人对杨队正的巡视一向是惧怕的,因此在杨队正当值的日子里很少惹事。
金吾卫的人“咣当咣当”一声来到西市,在西市经商久了的人知道是杨队正来了,倒也习惯了,但路过的人却看着这张凶神恶煞的脸畏惧极了,买东西的人脚步不自觉加快了许多,只想逃出官兵在的地方。
杨队正有缺陷的左手紧紧握着剑,目光如炬地巡视着街道来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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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景清幽的书房里。
书案上放着景清幽昨夜从夜壶子家里拿来的那锭银子。景清幽是左瞧瞧右瞧瞧,没瞧出手里的银子有何特殊之处。
这银子上錾刻的“兵饷”倒是令景清幽陷入了沉思。不成想,抓个凶杀案竟牵扯出了贪污**。
门突然被打开,景清幽连忙将银子藏入袖中,努力隐藏住慌乱的表情,装作无事发生。
应祉开门的一瞬看出了景清幽慌张的动作,但她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邢三回来了,带回了魏州军营的消息。”
“哦,好。”景清幽呆呆地点点头。
来到大堂,邢三与邢七俩人都在,邢七时不时地说话来挑逗邢三,但邢三只是板着张脸,一言不发,邢七也觉没趣了。
应祉走过来,邢三与邢七立马异口同声道:“郎君。”
“邢三,你将从魏州军营中查到的事尽数告知出来。”
景清幽预感魏州军营的事不小,暂且将官银的事放在脑后。
“我从薛萍的官妓身份开始查起,薛萍本是夔州刺史的千金小姐,薛府被抄后,薛萍被贬为妓女,来了魏州军营中以曲艺供官兵享乐,之后薛萍与一个陪戎副尉走得亲密,不出一月,便解了官妓的身份。那陪戎副尉名叫杨卫,说来也巧,吴容在颍州军营死的时间与杨卫出现在魏州军营的时间是同一年。”
“而且杨卫此人不简单,他本只是军营里的一个小兵,但却在一次两军演练中出手救了校尉,便被擢拔为了陪戎副尉。再后来薛萍与杨卫不知何故都去往了长安,薛萍成了平康坊的女妓,杨卫进了南衙下的孟奇志所辖的金吾卫。”
“杨卫……”听完邢三的一段话,景清幽嘴里兀自念叨着那人的名字,有点耳熟,她一定有印象。
“应少卿,你的那纸所有骑卒人员名目!”
闻言,应祉赶紧去了趟书房,立马拿出来给景清幽查看,“你看出什么了吗?”
景清幽不语,眼睛快速扫视了所有人的名字。登时,眼睛锁定在了一处。
“应少卿,你瞧,有个队正的名字叫杨卫。”
应祉一看,确实有。
俩人相视无言,景清幽凝视了应祉的目光许久,终是嘴边的笑意藏不住,“应少卿,此时只需我去当面见杨卫一面,便可以确定本案的凶手最终是谁了。”
应祉压住嘴角,“好。”
“那我们何时去……”景清幽未说完的话便被打断了。
“母亲?您怎来了。”
景清幽跟随应祉的目光看去,一位陌生的妇人出现在了大理寺前院。听应祉唤她母亲,那应该就是应家的主母,将军夫人了。
谢乔当着众人的面唤了一声应祉的昵称,“阿祉。”
景清幽自然懂得退避,留人家母子俩谈话的道理,正准备随邢三和邢七下去,可接下来的对话让她的八卦之魂点燃了。
“母亲应是刚从静音寺回来吧,怎一早便来大理寺寻我,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谢乔假意生气,“你还知道关心你母亲,你已大半月没回府了吧。”
“母亲我前几日……”
“那日不算,我不在家,按照你往日半月才回一次家的习惯,我下次见你是不是得下月了?哪个做母亲的有我这般苦,竟让儿子这般嫌弃为娘……”说着说着,还偷偷抹起眼泪来了。
应祉知道母亲多半是故意的,但仔细回想自己确实对不住家人,“好,我今晚就回府住。”
谢乔立马反驳道:“不止今晚,以后每日都得回将军府,不许再住什么衙门了!”
罢了,连杀案已近尾声,应祉尝试与母亲妥协,“母亲,那就待我手里的案子了结,我便搬回府住。”
“你可别是又在诓骗我。”这些话听着像是老应经常拿来哄骗她的话术。
“这次真不骗您,要是我再骗您,我就辞官。怎样,这都不信?”应祉对着自己母亲低姿态的样子倒比平日里和同僚一起时温柔了许多,更不似审视犯人时的那般凌厉。
“行。我信了,而且为娘还为你相中了一门好亲事,等着乐吧,娘先走了。”任务完成的谢乔那可是心里开心极了,立马坐上马车去和小姐妹相约喝茶。
一听到后面那句话,应祉头都大了,他不想应付男女之事,浪费精力。
“景大人,偷听遭雷劈啊。”应祉目光淡淡掠过竹丛后的一抹绯影。
景清幽尴尬地走出来,再尴尬地笑笑。“应少卿,下官本来是准备离开的,但是吧,突然低头发现,竹子这儿的蚍蜉好生厉害,竟将这根竹子都钻空了!”
真是说谎话不过脑子。
应祉亦步亦趋,景清幽越退,他越跟近。景清幽逼退到了竹子跟前,再不能退了,俩人此时只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景清幽,竹子本来就是空的。”
景清幽装傻,“哦,是吗?”
罢了,不逗她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那人不知死活的继续说:“应少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家里闹矛盾?”
“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肯定知道家里的床比衙门的好睡。”
应祉倏忽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蔑笑,“本官确实有一点特别敬佩景郎中。”
他敬佩她?景清幽将信将疑,“什么?”
“景大人不仅脸皮厚而且心态好,不过也是,心态好的人自然做何事都无所顾虑了。”
景清幽:“……”
阴阳怪气的话别以为她听不懂,“下官先祝贺应少卿相亲顺利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景清幽差点直接离开了,转念一想,还得抓凶手,真是只顾着插科打诨了,“对了,应少卿,我们何时去抓杨卫啊?”
应祉冷声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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