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圣人一个姓,必然不是简单的姓李,圣人这一脉是陇西李氏,屠长蛮说的这个人,必然也是同宗同支,来头不小。
屠长蛮:“乐康王,听说过么?”
乐康王,崔芄当然听说过。
太宗皇帝政变继位,兄弟死的七零八落,有幸活下来的,距离政权都很远,而为了安抚人心,消除负面影响,总要挑一个出来刷名声,乐康王就是这样一个吉祥物。
乐康王一支,从祖父到孙子,每一个身上都写满了佛系气质,不搞事,不闹腾,在封地过小日子,知足常乐,圣人这边不需要时,低调的都看不到人,圣人需要时,立刻出现,朝拜虔诚乐呵呵,对圣人一家全是溢美之词。
总之大家心照不宣,各取所需,配合的非常好,也就是说,这个乐康王在本朝是另一种意义的地位超然,被好吃好喝养着,有点小毛病或小问题都不算大事,只要不造反,就能活得非常滋润,还没人敢惹。
屠长蛮:“乐康王传到这一代,世子意外去世,现在还没有新世子,你知道么?”
崔芄摇头,这他就不知道了。
“他们这一代倒霉,遭遇过时疫,子嗣单薄,本也没关系,有世子在,足以支撑门庭,可世子这一没,事就有点难办,从现有的男丁里扒拉扒拉,竟然没个能担事的,要么身残要么病重,竟然只有一个庶子看起来身体还行,能顶住,可这庶子也有点……”
屠长蛮话形容了一番,说的很隐晦:“总之,这个庶子到现在也没被封为世子,可乐康王家没啥人了,皇宫那边恐怕将来捏着鼻子也得认,现在这个庶子已经被人私底下尊称小王爷了。”
崔芄:“小王爷?”
屠长蛮:“小王爷,李闲。”
皮承明背后,竟然是个宗室。
还是个很特别的宗室。
崔芄低眸:“十三郎去寻他问话了?”
皮承明点了点头:“本来我也想,咱俩能不能跟着一块,但是不大行,毕竟人家姓李……”
是啊,不行。
崔芄视线滑过窗外长街,阳光无差别的普照大地,却总有些地方照不到。
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他去不了,不配去的。
或许武垣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但他应该不怕,希望能不受影响的解决吧。
……
“圣人安心,李闲那边,没人可以不给面子,年前太后还专门恩抚赏赐,必然出不了事。”
皇宫,含元殿,左骁卫中郎将李骞压低声音,正在同中宗皇帝汇报。
中宗帝眉微皱,不怎么放心:“你说东西过了他们的手?还丢了?”
“此事始料未及……”
李骞垂目,腰板的笔直:“圣人放心,我一定会寻回来。”
这事闹得有点离谱,什么鱼虾都想混一笔,捞点东西,个中细节不方便细表,但他早有布局打算,案子破不破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要的只是圣人不小心丢了的东西,为此,‘被人当刀使’也在所不惜。
圣人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细节全部卷进命案,只怕有人要故意与你不利。”
李骞眸底有暗芒滑过:“李闲知道怎么说话,跟谁亲近,他可是……姓李。”
不仅他姓李,他将来的儿子孙子全都姓李,又不姓武,跟别人交心除了失去,没有任何益处。
“万一那十三郎——”
“他不敢。”
永嘉坊,“哐”的一声,乐康王府侧门被踹开,武垣大摇大摆,嚣张的往里走。
门房都吓傻了,张大的嘴半天阖不回来:“你怎么敢——”
就是所有人都预料到他不敢,他才更要这么走。
武垣慢条斯理:“我又没踹你正门,不就是一个破木头侧门,这般不结实,一脚就坏,算算多少钱,我赔就是。”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来人——”门房气红了脸,当场就要摇人。
“哦,要动手啊,”武垣双手交叉,活动手腕,指骨发出啪啪啪声响,眉目锋利,杀气腾腾,“可别怪我提醒,打架,我从来没输过,这么好的院子,砸了哪碰了哪的,我可就不赔了,毕竟我一个小人物,不像你们李家大姓,穷的很,没那么多钱。 ”
门房:……
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了。
武垣大马金刀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善意体贴的提醒:“还不快点进去通报?万一叫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反正不会害臊脸红。”
还真是!
门房气的脑门直突突,拦拦不住,赶赶不出去,至少主子的体面不能丢!
武垣看着一群人呼啦跑到他前头,试图拦他,又投鼠忌器,不敢随便行动,再看着这群人呼拉一下离开,不知道去哪里禀告保护主子,危险气氛翻涌,一点都不怵,就这么一路往里,走到了正院。
庑廊下,李闲一边系衣带,一边手忙脚乱的走出来,看到来人,气的不轻:“武十三!你怎么敢!”
屠长蛮之前跟崔芄聊天,对他的讲说讳莫如深,着实可以理解,李闲此人,相貌生的有些过于奇特。
个子身材倒是还好,就普通人的样子,但那一张脸……总之给人感觉就是山脉崎岖不平,湖泊森林草地安的极为任性,没一个对称和谐的地方,小眼蒜鼻厚唇,恨不得凑在一起给脸腾地方的组合,丑的别具一格。
生气狂吼时五官都要飞出去,更惨不忍睹:“你才被参过!”
“所以啊,我这不得给别人一个开启下一轮的机会?”武垣上前,懒洋洋行礼,“内卫武垣,参见小王爷。”
李闲衣带差不多系好了,眼阴阴看着武垣:“你还知道这是我乐康王府啊,怎可如此无礼?”
武垣:“我递了名帖,您没回,没办法,我只能这么上门了,小王爷高风亮节,想必会体谅我小小的失礼。”
李闲:“你什么时候递名帖了?”
武垣指了指廊边漆柱,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不足掌大,长方形的暗金名帖,一角深深插戳进柱里子,其它暴露在视野中,牢固的痕迹——起码风吹,是吹不掉的。
痕迹很深,名帖很新,一看就是刚刚干的事。
武垣知道乖乖递名帖别人也不会允见,又不能让自己没路走没话说,当然要提前一两步搞点事,这对于武功高强的他来说,并不难。
李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事已至此,人赶肯定是赶不走的,武十三郎堂堂大名,滚刀肉一个,不安抚了他,今天这事没完。
他闭了闭眼,甩甩手,让下人准备茶水,就放在旁边小亭石台上,连厅堂都不让武垣进,很‘大度’的伸手:“十三郎——请吧?”
武垣也不介意,大步走过去:“多谢小王爷款待,我就知满长安城,您最懂礼,若不懂礼,哪来这满园富贵,福寿康宁?”
李闲:……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以为小王爷应该知道?难道不是准备好了,等我上门问?”武垣饮了口茶,挑剔,“茶味不错,椒盐多了点,减两分刚好。”
李闲从未见过这样的客人,不请自来,不让进厅也能怡然自得,还要指点主家礼仪茶水,脸皮厚的令人发指。
“可是我那妻子偷人的事?”李闲挑眉,“找不到奸夫,锁定不了凶手,是你十三郎无能,竟还有脸来问我?我要知道,我的枫娘子还能被害?”
“所以啊,我这不是来帮你了?你不配合,我怎么帮你?”
武垣全然没被指责的羞臊,甚至语重心长,真诚极了:“你知不知道外头知道这件事后,都怀疑你了?你还不替自己分说澄清,难不成到最后要到圣人和太后面前去说,到时候丢不丢人?”
李闲眸微暗:“只要十三郎不往外说,谁会知道?”
武垣大义凛然:“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等小官食君之禄,自然要报效朝廷,对得起百姓,内卫有案必查,永不沦为庇护官权的工具!”
不但得说,还得真相大白!
李闲磨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得知道所有细节,才能好好帮你对不对?”武垣眼神殷殷,话音切切,“一个大男人,多娶几个妻妾算得了什么?莫说宗亲,寻常百姓富了,都想纳个几房,算不得什么事,来,跟我说说,这些年在外头,您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朝廷哪里没做好,让您叫别人欺负了,这点小事都不敢言语?”
这话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莫名其妙……有点让人感动。
反正人也赶不走,李闲默了默,声音暗下去:“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武垣:……
这话问的,你丑成这样,脾气还不好,别人怎么……
“当然不会,您对自己挑剔不自信,才会觉得别人也这样,”武垣目光尽量保持平和,“你要相信,世间像我这样的好人虽然少,但还是有的。”
李闲:……
他伸手,遮了自己的眼。
“我也不想如此,我也想说,长得丑不是我的错,我之期盼,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现实告诉我,全是妄念,她们……都会背叛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