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我们结婚要保守秘密，我看见了你们朋友聚会，有很多人，但我知道我在吃醋。
——备忘录16
临近中午，桌上的茶热气消散却分毫未减，倒是桌角边落满了零零碎碎的布料，一个简易的香包渐渐在手心有了雏形，右下角还歪歪扭扭绣着一个勉强能看出来的彩虹图样。谢慕眉心拧紧，好似在在工作室关了自己好几天却没写成一首曲子，面色凝重地来回对比他和奶奶做的香包，明明他是跟着奶奶教的一步没错，怎么就天差地别，有些嫌弃地捏捏香包，声音干巴巴的，“奶奶，我的好丑。”
今天一早，谢奶奶就被谢慕拉着要她教他做香包，这一学便学到了，谢慕头一次做这些针线活，手上免不了要被针扎，这一早上下来几个手指头被戳了不知道多少下，奶奶心疼想伸手帮他都被谢慕拒绝了，就坚持自己看一眼谢奶奶的手法再绣一下。
这会儿平时向来对什么都自信十足的孙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捏着手里做得丑巴巴的香包，谢奶奶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没事，你第一次做已经做很好了。”
尽管没说是给谁的，但能让谢慕如此认真的不用说，谢奶奶也知道，“阿慕，你得让人知道你的心意。”
她这孙子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太过于珍视了所以不敢说。可对待女孩子是要让人感知到自己的心意的呀。
垂下的眼睫颤动，谢慕轻轻摸着香包上的彩虹，嗓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我不想让她有负担。”
他的小彩虹在国外的那几年过得很辛苦，他只希望她越来越来好，变回原来那个在演奏台上闪闪发光的小彩虹。
拍拍身上散落的布料，谢奶奶敛了笑，轻叹一声，往楼上看了一眼，“快吃中饭了，你去瞧瞧霓霓醒了没？醒了让她下来吃饭，在奶奶家随意些就好。”
“要是没醒想再睡，我让潘婶盛出一些，你拿上去让霓霓吃一点再睡。早饭没吃中饭再不吃对身体不好。”
估计差不多醒了，谢慕扫了眼腕上的表，云霓平时因生物钟就算周末也起得不太迟，今天可能是昨天喝了点酒，“奶奶家里有桂花蜂蜜吗？”
“有，在厨房。我跟你一起去吧。”
端着刚冲的桂花蜂蜜水，谢慕在门外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含糊的“进”，他推门而入。房间内的窗帘拉开，暖和的阳光落了满地，风从窗户跑进来吹鼓了帘子，云霓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手上拿着一块白色毛巾，刚洗完脸，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起迟了，奶奶他们是不是在我吃饭了？”
“不急，厨房还差几道菜。奶奶还担心你饿着睡不好，让我给你拿上来吃了再睡。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有一个在困也得吃了饭再睡，不然三餐不规律对胃不好。”谢慕握着茶杯，一手插在兜里慵懒地靠在门口的门框边上，“我给你准备了桂花蜂蜜水，等会儿喝一点。头晕吗？”
擦脸的手一顿，她昨天随口一提，他竟记在心上了？不过可能只是谢奶奶家中恰有这个，蜂蜜水能解酒，人家好心而已，她想到哪去了。
“不晕了。昨天。”云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仅卸了妆，还换了一身新的家居服，后边的记忆零零散散的，记不清。
经云霓的提醒，谢慕再次想起昨晚印在喉结上的柔软触感，喉咙口竟有点痒，眸子间闪过一丝不自然，“我想着你们女孩子带妆睡觉不舒服，就让潘婶帮你简易卸了妆，顺便给你换了套衣服。”
话音落地，谢慕发现镜子前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试探性问起昨晚的事“昨晚……”
松懈下来的人闻言立即紧绷起来，不太确定地反问道：“昨晚我们，有发生什么吗？”
毛巾底下的手越绞越紧，漂亮的杏眼中是紧张、是无措、可能还是害怕，两个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风声穿过了卧室，谢慕嘴角一勾，“没发生什么，不用紧张。”
“你喝醉很乖，还知道要自己走回卧室睡觉，就是不会走直线。”
原来说这个啊，云霓被他逗笑了，将毛巾挂上，打开爽肤水的盖子，倒多了，“谁喝醉了能走直线啊？”
“嗯，也是。”谢慕把水放在临近门边的半高柜上，给云霓留一点时间，“记得喝蜂蜜水，我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
也对，谁喝醉了还能记得喝醉之后的事啊，只是一个人的记忆变得更像是梦一场了。
饭后两人便和奶奶爷爷道别要开车回去了，临走前奶奶拉着云霓的手没了来时的高兴，慈爱的眼里透着不舍的泪光，“霓霓你和阿慕有空就多来奶奶这玩，奶奶就喜欢你们来看我。”
说话间奶奶的手碰到昨晚给云霓戴上的镯子，又欣慰地笑起来，“这镯子果然要戴在你手上，真好看。你们两个要过的日子还很长，有什么事沟通最重要。”
年纪大了，谢奶奶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小辈们好好的，她其实有很多好想说但最终也止了话头，不再耽搁他们回去的路程。她知道说再多也比不过他们小辈自己过。
“路上慢点开。”
有那一瞬间她期望若谢奶奶真是自己的奶奶该有多好，她有些羡慕起谢慕来。看着后视镜中久久未离去的奶奶，云霓不禁道：“我们以后多回来看看奶奶吧。这里确实适合修养，可老人家待在这总归有些孤单的。”
车速偏慢，谢慕劝过奶奶许多次，但他发现奶奶仍旧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子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后才会离去，所以他每次都会将这段路程的车速降得慢一些，而这次他上车之后发现云霓的情绪也被离别浸染，一直关注着后视镜里的奶奶，他把车速降得更慢。
可他没想到云霓会这么说，那一刻他产生了渺小的期冀，是不是他们可能有以后，压制住内心的惊喜，“好，以后我们再来。”
“奶奶真的对我很好。”云霓下意识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她意识到她和谢慕只是短暂的协议关系，怎会有以后，要是奶奶知道了真相，应该会讨厌自己吧，“可是她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
尽管她和奶奶只相处了一天，但她对这个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谢慕奶奶在这一天种有了感情，是奶奶让她再次感受到家人的爱。
车内陷入了沉默，他和她都知道这一段关系终究会走向尽头，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你要是想奶奶了，我带你来看她，我们还有时间。”
手机上进来一条消息，云霓敲敲打打回复好，抬头和谢慕说，“我……”
“你……”正巧谢慕也想起昨天朋友打来电话说明天有一场露天音乐聚会，会有很多喜欢各种乐器的朋友一起，包括大提琴。
“你先说吧。”
“我明天不在家吃晚饭了，我和朋友一起。”刚是周茉发来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说是中秋节必须要一起吃一顿饭，不然不叫团圆了。云霓知道周茉是怕她回国后一个人孤单，不想让她中秋团圆的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团圆，让她也有自己的小团圆。
两人在家谢慕都会做好饭一起吃，云霓出去吃家里只剩谢慕一个，想提前告诉他一声不用准备自己的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问你回家想吃什么？”
回忆着家里冰箱还剩着什么东西可以煮，云霓想起上次超市拿的两包虾肉馄饨，自告奋勇，“我来煮吧，你想吃馄饨吗？”
好像还有细面，“拌面加荷包蛋呢？”
“家里好像没什么东西，我不会烧特别复杂的菜。”自从搬到谢慕家里，云霓几乎没下过厨，天天接受来自谢慕的投喂，想着什么时候露一手但在谢慕这厨艺面前她那煮馄饨饺子的手艺又显得是小巫见大巫了。
“或者我可以点外卖，回国后朋友给我推荐了几家不错的店，我试了还不错，要不试试？”
“还是你想出去吃？那家的避风塘炒蟹挺不错的。”云霓作势拿起手机准备开始提前点菜。
谢慕觉得馄饨或者拌面就挺好的，“在家吃吧。拌面。”
“你想吃馄饨？”
“嗯，今天可能要辛苦你下厨了。”
“不辛苦啊，只是煮个馄饨而已。我不太会烧菜，但是煮馄饨的手艺还是可以的。”云霓煮馄饨是她妈妈教的，时间总是卡得刚刚好。
“有些期待。我煮馄饨很容易煮烂。”谢慕说。
这样她在厨艺似乎是有一项可以和谢慕切磋一下的，云霓开始郑重地把从前妈妈教给她煮馄饨的技巧教给谢慕。他趁着堵车停下的间隙耐心地听着，末了煞有其事地夸了一句，“非常期待你的美味馄饨，馄饨小师傅。”
滔滔不绝地讲完之后，还被夸了，云霓故作淡定地将小下巴微微一抬，“那你等着美味的馄饨吧。”
透明车窗上映出转过去的小脸，嘴角悄悄地得意上扬，她在偷笑。
车流缓慢地前行，后视镜上照出驾驶座上的人，他也在偷笑。
到家煮好馄饨后，餐桌上云霓坐在谢慕对面自己在那儿装作从容地吹着馄饨热气，可视线却若无似有地投向谢慕。
察觉到后，谢慕也不开口，自顾自先咬了一口馄饨，然后煞有其事地评价到道:“嗯，确实好吃。”
其实也就是速冻馄饨。
煮馄饨的人似乎很受用，忍着笑咬了一口馄饨，“下次馄饨小师傅给你包自己做的馄饨，这次是速冻的还差一点。”
“那，我先谢谢馄饨小师傅。”谢慕这人在外总是一副淡淡的，无所谓的神情，好似没什么能触动到他的感情，可在云霓面前他不是这样，那样凌厉、冷傲、轻狂的人会收起所有刺向外界的尖刃，展现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会下意识想哄人高兴，那双黑眸常常带着不易见的柔情，有时还含着笑，仿佛有一股漩涡在里面让人一眼就陷了进去。
睡前照例一杯牛奶今天另加了从奶奶家带回来的桂花蜂蜜，手里握着做好的桂花香包，谢慕站在主卧门口敲门，“睡了吗？”
哒哒哒，卧室内传来一阵拖鞋和地板接触发出的声音，开门时云霓脸上敷着一张面膜，“今天也有牛奶吗？”
“我加了桂花蜜，你试试。”递过牛奶，谢慕伸出手摊开掌心，现出他的香包，“奶奶让潘婶她们做的，我也有一个，这个是你的。”
“我的吗？”云霓接过香包，仔细翻看，看到了角落里的彩虹图样，目露惊喜，“这是彩虹吗？”
“嗯，你喜欢吗？”他有些紧张。
云霓把香包拿了更近一些，摸摸那个“彩虹”，开心地点点头，“你帮我谢谢奶奶，我很喜欢。”
“我又有香包了，谢慕。”云霓还是有点激动，妈妈去世后她就在没有收到过香包了，她举起香包向谢慕炫耀，特意指了指那个彩虹示意这个是奶奶做的独属于她的。
以后每年都会有的，傻瓜。
隔天，云霓去和朋友吃饭，谢慕本来打算一个人待在家里的，结果中途李姚打了一个电话来，约他出来聚聚，谢慕想想没事也就去了。
还是那家私房菜馆，席间几人纷纷调侃谢慕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终于知道自己从前工作太疯狂了吗，开始准点按时上下班，甚至有时作为老板还给自己提前下班了。这倒也不是最稀奇，最稀奇的是天天往家跑，平时聚会饭局都叫不出来了，不会是在家藏了一个人吧。
几人见谢慕转着手中的茶杯也不反驳，越说越觉得真。
“别瞎猜了，好好喝酒。”谢慕眼瞧着这话越来越偏，喝了一口茶止了这谣言。
“阿慕你今天都滴酒未沾，我们怎么喝得好？”
“是啊，必须喝一杯，好久没出来玩了，怎么着都得喝一杯。”一人起头，其他人紧忙跟上非让谢慕喝上一杯不可。
要说谢慕不去演艺圈闯一闯真是可惜，演起来骗了不少人，比如现在，“不喝了，最近刚检查玩完，惜命。”
谢慕的肤色比一般人要白一些，此时他装出病气倒真有几分像，在座的都是平时玩得还可以的，点到为止不再多劝。
李姚在一旁看得乐呵，要不是他家老爷子刚去完谢家和他说了这事，他都差点被谢慕骗了过去。
随谢慕到一旁沙发上坐着的时候，给谢慕扔了一颗枣，“你怎么连亲兄弟都骗？上次还在饭局上装不熟，这演技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接过枣的谢慕，不解地看向李姚，“说什么呢？”
“装，你说说你和云霓怎么回事吧？”李姚一副你别想再骗我，最好老实交代的样子等着谢慕细说。
谢慕了然，想着自家老爷子和李姚爷爷的关系，估摸着李姚是从他爷爷那儿知道的消息，简单概括，“我和她结婚了。”
“……”李姚说，“没，没了？”
“你想听什么？”谢慕语气散漫，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就差写着你想听什么都没了几个字。
“得，迟早有一天憋死你吧。”李姚重新夺过递给他的枣子，愤愤地咬了一口。
包厢内待久了有些闷，谢慕和李姚走出来，准备去亭子那儿透过气，路过一个包间，正巧服务员进门传菜，门开着，里面的谈话声传了出来。
“霓霓，你回国之后气色好了很多，而且都比在国外要圆润，是不是有人专门在给你投喂呀？”
“哎呀，没有的事。是东城的菜太好吃了，水土养人。”
听见熟悉的声音，谢慕下意识朝包厢内看去，一桌的人，云霓的身边坐了她的朋友，还有上次那个男人，她的朋友似乎在努力地撮合她和那个男人。
服务员退出包厢，门被关上，连同里面透出的光线也被严丝合缝地关住了，谢慕自动收回视线，想抽烟了。
这边是仿古的建筑设计，所以亭子处只有几个挂起的灯笼，谢慕修长冷白的指间夹着烟，静静地望向来时的包厢方向。
刚才李姚和谢慕并排走着，自然也看见了包厢内的场景，故意逗他，“怎么和自己老婆也要偶遇？不去打一声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