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我。

—— 备忘录02

包厢里齐瑾光自打谢慕进了包厢之后就缠在他身边，“慕哥这次平嘉音乐节你参加吗，你要是参加我就答应给这次音乐节赞助了。”

妥妥一枚忠实小迷弟，只跟着谢慕的方向走。

“看情况吧。”音乐节邀请早就寄到工作室了，谢慕和李姚一开始打算让旗下几个刚出道不久的小歌手去参加的，提高提高曝光度也好，谁知道其中一个被爆出了丑闻，谢慕还在考虑要不要亲自带他们去，由自己来填补上那个空缺的位置。

“我说呢这主办方怎么一直极力邀请我们去呢，原来是想通过我们来拉拢你这个金主爸爸啊。”李姚从旁边的聊天中脱身出来，搭上齐瑾光的肩膀笑着说道。

齐瑾光眉头一皱，有些嫌弃地抖了抖肩膀，“别搞得我和你很熟啊！”

“你小子别忘了这次可是我帮你把谢慕拉过来了，不然你见得着嘛。”李姚虽然也收了好处但还是不服气齐瑾光怎么每次都把谢慕当偶像，对他用之即弃。

“你拿了我酒柜里面的珍藏版红酒。”

谢慕无心理睬两个大男人幼稚的斗嘴行为，默默移开了些，视线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包厢大门的动静，每推开一次，心底的失望便多累积一分。

包厢内，齐瑾光邀请的人并不多大多是身边玩的最好的一群人，谢慕早在进包厢的那一刻就看过了一圈，没找到那个人，看了眼时间，状似不经意地问，“快六点了，人到齐了吗？”

“还没还没，还差最重要的一个人没来呢。”齐瑾光也不管和李姚斗嘴了，边打开手机回消息边说，“云姐姐刚堵车了，马上就到。”

“你说的云姐姐是我们学校的云霓吧。”李姚摘了一颗桌上的葡萄来吃。

齐瑾光似乎没听见李姚的话，回完消息继续和谢慕介绍，“云姐姐，云霓你应该认识吧慕哥，我听说你俩还当过一年同班同学，她当年是你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大提琴女神啊。”

暗地里惦记人家十一年的人此刻装作一点也记不起来的样子了，“没什么印象。”

“你怎么会不记得啊？”齐瑾光还打算想撮合撮合两人呢，毕竟这两人是他认为最般配的人了。云姐姐被家里逼婚，慕哥被家里老爷子逼着相亲，这不刚好凑一对嘛还能解了云姐姐的燃眉之急。

李姚见齐瑾光故意不理自己也不生气，吐出葡萄皮主动搭话，“谢慕能记得什么，高中时就我和他玩的最好，他俩在高中就跟个陌生人一样，他能有什么印象。“

“而且你听过他的口中有冒出过一个女生名字吗？上次有个女生想追他，硬是制造机会用自己的强硬后台做了一档节目的工作人员去和谢慕录节目，做他的跟拍编导，结果节目结束后谢慕只说了一句‘你谁？’。”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谢慕一听见动静下意识望过去，先入目的是天蓝色的长裙裙摆，乌黑柔顺的卷发披散下来，一侧被别在耳后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小脸清丽，眉眼温婉，像一朵娇艳绽放的茉莉，花香清淡却依旧迷人。

谢慕想摸糖的动作忽然顿住，他听见耳边激烈的心跳声，连身边的齐瑾光去迎云霓都没发现，反而在云霓将目光转过来的前一秒迅速收回了视线。

“云姐姐，八年了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到过的慕哥，谢慕。你们俩是校友，你还记得吗？“齐瑾光热情地将云霓拉到谢慕这儿，介绍这两人认识。

云霓的视线随着齐瑾光的话而浅浅落在正身姿懒散靠在沙发上的男人，侧脸冷峻锋利，比起高中时锋芒毕现的少年，现在的他经过岁月的沉淀多了几分稳重却也变得更加的冷厉，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男人转过来，淡漠的黑眸对上盛着浅盈盈笑意的眼睛，像是不记得了。

云霓并没有意外，反而笑着颔首会意，回答齐瑾光先前的问题，“记得。他和我同班时好像坐在最后一排靠空调的那个位置，我收过他的英语作业。”

谢慕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天，两人能够再次重逢面对面的一起吃饭，能看见她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听见她说她记得，尽管他们现在是比普通高中同学更加陌生的关系。

“慕哥快过来！”

“你好，谢慕。”谢慕在齐瑾光的多声催促下慢慢和李姚走到云霓面前，语气疏离陌生，胸腔内急促跳动的心脏声被完美掩盖在冷酷的表面之下。

“好久不见，我是云霓。小光给我看过你的舞台视频，很厉害。”

“慕哥你瞧瞧我云姐姐都还记得你这个老同学呢。你怎么回事？”当事人没说什么，齐瑾光倒是替云霓不满起来，毕竟他先前可是想为两人撮合撮合的，但前面听李姚一说又怕好心办了坏事，云霓会被谢慕疏冷的性子伤害到，那他妈非得剥了他一层皮不可。

“你别乱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的记性能那么好记住每一个同学啊，你说你能说出高中班里每一个同学的名字吗？”云霓主动调和着聊天气氛，看了一眼静静站在那儿的谢慕。

其实不记得也正常，可能没人想要记起看见过自己狼狈时模样的人。

“说不出来，”齐瑾光因着这个忽然起了好奇心，“云姐姐那你怎么会记得啊？”

“想当年你慕哥可是校园风云人物，干什么都非得惊天动地，是教导主任口中典型的反面例子，天天拿着你慕哥给同学们讲，估计想不记住都难。”李姚看向云霓，“是吧，云霓。”

云霓莞尔一笑，没否认。

齐瑾光本想追着李姚继续问谢慕高中时的辉煌战绩，却被谢慕打断了，“服务员上菜了。”

桌上齐瑾光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一番谢慕和云霓，就冲两人的样貌他那撮合的心就再次蠢蠢欲动起来，忍不住凑近与云霓低语，“云姐姐，你觉得慕哥怎么样？”

闻声云霓下意识朝谢慕望去，男人眉眼淡漠，姿态慵懒，身边拥着许多想攀谈的人，目光落回碗中的筷子，“著名音乐制作人，挺不错的。”

“那你要不和他试试，慕哥最近也被催婚，你们俩正好凑一起这样你还能拿回音乐基金会啊。”

“你别瞎参合，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解决。”云霓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和谢慕相亲就是把人拉到她面前她都不敢相信他会被催婚。

齐瑾光不死心仍想试试忽然桌上也不知谁刚听着齐瑾光介绍云霓是国外知名音乐名校毕业的学生，学的大提琴，想借机拍一下马屁，哪想到拍到了马蹄上。

“云小姐拉大提琴那么厉害，回到东城不知道去的是哪家乐团啊？”

“这还用问嘛，云小姐这么优秀肯定是东城的潇月乐团啊。”

饭桌上一唱一和的两人说完之后乐呵呵地等着当事人的回应，殊不知原本轻松愉快的气氛瞬间凝固住了，齐瑾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冷地瞪了一眼那两人。

一开始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喝着茶的谢慕听见这话握着茶杯的指骨倏的褪去了血色，敛去身上那股懒散劲儿，眸光似含了冰轻飘飘瞥了一眼刚说话的人。

偏起头的人不知哪句话说错了，竟也招致了谢慕满是警告性的狠戾眼神。

不同于其他人，云霓倒显得镇定许多，自顾自夹着菜吃饭。谢慕见她如此平静反而并不放心，他怕越是平静，她内里越是难受。当年的她有多喜欢大提琴，如今的她不能再弹就有多痛苦，他见过云霓彻底放弃大提琴后当时失魂落魄的模样，眼神空洞，细碎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却像是在阴影中拼凑出的破碎娃娃。

谢慕刚打算转移话题，云霓从容地放下了筷子，粉唇轻启，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嗓音淡淡，“我现在不拉大提琴了。”

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找不出一丝不堪，只在陈述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实。

气氛并没有因为云霓的话而有所缓解，变得愈加尴尬。云霓拿起纸巾擦擦嘴角，又放下，“不拉大提琴其实挺好的，如今回国我除了大提琴之外也有很多选择。”

“人的一生有那么多不同的交叉路口，在不同的阶段人的选择是会变的，高中时我也没想过会选择音乐这一条路。”谢慕把玩着茶杯，语气散漫，缓缓开口道。

云霓不禁一愣，她没想到谢慕会是第一个回应她的人，配合着把饭桌上的氛围调回到前面的样子。

“害，今后的事谁说的准啊，瞧咱们小光从前可是没少被家里老爷子压着打。”

“那还不是你串掇着我非得逃学去隔壁市看比赛啊。”说起这个，齐瑾光简直气得跳脚。

饭桌上的聊天有了谢慕的引入，其他人也非常有眼力见的自动转移话题，纷纷聊起了以前鸡飞狗跳的趣事。

谢慕在聊天中免不了被劝了几杯酒，冷白的肤色沾染上酒意有些绯红，神态却依旧清醒，身姿闲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人聊着，实则注意力总是飘向云霓那儿，见女孩知晓饭桌上的话题已经转移才默默松了一口气，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可仍警惕着克制着自己怕被人察觉。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似乎来了新的消息，女孩拿起手机敲敲打打和聊天框对面的人一来一回地聊天，明亮的屏幕光倒映在眼里，点缀出盈盈笑意，谢慕猜可能是那晚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这时李姚凑到谢慕身侧，嗓音含着调侃，用只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今天特不正常。”

谢慕神色自若地拿起酒杯，用同样的话回过去，“你今天倒是挺正常的。”

“切，还说不得了。”李姚朝着谢慕刚才的方向顺势看过去，“你啊，工作室应该考虑考虑让你进军演艺圈算了。”

“怎么终于肯承认我比你帅了，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承不承认都是事实。”谢慕微微扯起唇角，眼尾上挑，黑色眼眸缀着光又带着浅浅的、迷离的酒意，不说话时会让人误人为是一位迷人而有柔情的男人，但偏偏说出来的话可以把李姚气得半死。

“臭不要脸。”虽然同为男人李姚不得不承认谢慕的确有那样自信的资本，可作为兄弟尽管相处久了，也真见不惯他这副欠人的找打模样，“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谢慕嘴角弧度更深，往常饭局上都会有意控制的人今天对来敬酒的人几乎来者不拒，透明高脚杯中的酒已经见底，指腹下意识摩挲着兜里面放着的烟盒，眼睫半垂着，包厢灯光下纤细茂密的睫毛阴影落在淡漠桀骜的脸庞上，有了点醉态。

刚才对着手机聊天的灿烂笑容和那晚路灯下成双的背影清晰地在脑海中来回复现，心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肆意地被揉捏，苦涩的味道悄悄蔓延开来，谢慕感觉到手脚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麻了。

“我出去透个气。”谢慕对李姚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酒店门口外的一处角落中，谢慕整个人隐在阴影中，身子微微屈着懒散地靠在墙壁上，垂落的手中有一点猩红，是黑暗中唯一的色彩。夜晚的风轻轻一拂，指间的烟灰散了。谢慕仰起头，薄唇微启，缓缓吐出浓白的烟雾，迷了眼前的视野，继而烟雾在空中消散开来，露出空中的孤月。

忽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谢慕闻声望过去，是云霓要走了，齐瑾光为她叫了一辆车。在两人的告别声中天蓝色裙摆最后一缕终于也收拢进了车内，车门合上了。

酒店门口恢复了安静。

谢慕把最后的烟蒂摁灭在垃圾桶上，单手插兜，眉眼冷淡，神情漠然到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慢条斯理地走回包厢内。

今年是第十一年，往后几十年，都也只是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