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潜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自丹田炸开,宛若吞下了一轮缩小的烈日。
金光自她七窍、周身毛孔迸射而出,五脏六腑似被投入熔炉,痛得她眼前发黑,蜷缩在地,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
"呃啊——疼……"
顾域眸中冰霜般的冷静瞬间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疯了!凡胎□□,岂能承载生死簿之力?!"
连那被判官笔锁住的女子,也看得魂体震荡,喃喃道:"她...她真的把生死簿给...吞了?"
储潜在冰冷的地上翻滚,体内金光非但不减,反愈发炽盛。她整个人便如同一盏人形明灯,煌煌金芒驱散了破庙积压百年的阴森晦暗,照得每一寸砖石都纤毫毕现。
"烫死了... "她惨叫着,心头涌上无尽悔意,"冲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裂魂魄般的剧痛终于潮水般退去,刺目光芒也渐渐收敛,蛰伏回她四肢百骸。
储潜瘫在地上,大口喘息,劫后余生般摸了摸自己尚且完好的身躯,惊异地发觉经脉之中,竟有一股温润却磅礴的力量在悄然流转。
"我……我没死??"她撑着地面爬起来,不敢置信地拍打胸口,又捏了捏胳膊,"非但没死,感觉……还挺精神?"
顾域面沉如水,目光如利刃般刮过她周身,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你竟没有爆体而亡?"
"爆、爆体而亡?!应该是没有。"储潜圆睁杏眼,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微微发光的皮肤,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那个……判官大人,商量个事儿?能不能先把我体内这‘夜明珠’给关了?怪不好意思的。特像探照灯!"
两个鬼冷冷地看着咋咋呼呼的储潜,默契地谁也没说话。
男鬼……(额……皱眉……痴傻!)
女鬼……(翻了个白眼……有病!)
就在这诡异的三方沉默对峙之际,整座破庙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轰隆——"
一声闷雷,竟似从九幽地底传来,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储潜被这股巨力掀得一个踉跄。
顾域脸色骤变,死死盯着她: "生死簿残页被强行炼化,致阴司紊乱!"
他翻手取出一面古朴铜镜,指诀轻点。镜面如水波荡漾,旋即映出一张焦灼万分的面孔。
"禀判官!凤阳城突发大规模阳寿错乱!生死簿名录黯淡无光! "
储潜看得惊奇,"这镜子……竟能传讯?"
不等她细想,镜中画面再变,又一张惊恐的脸浮现:"丹州府急报!十三名新生婴孩同时失魂!"
"清河县义庄告急!棺中亡魂尽数消失!"
"江陵镇多人无故昏厥,魂魄不知所踪!"
坏消息如雪片般从镜中传来,一桩比一桩骇人。储潜听得心胆俱寒。
顾域收起铜镜,周身寒气大盛,目光先落在那被锁的女鬼身上,判官笔幽光再现。
他凌空挥笔,金色字迹于虚空浮现,字字蕴含法则之力:
依《阴司律典》载:凤州赵氏,生前妒心炽盛,戕害人命;死后抗命阴司,叛逃冥判;继化厉作祟,荼毒生灵。今判:永镇阿鼻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不!我不服!"女鬼见到判词,魂体剧颤,发出凄厉尖叫,"画皮娘娘救我!这里有…生死…"
"判。"
顾域唇齿轻启,言出法随。
黑雾如狱,瞬间将女鬼吞没,只余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回荡在破庙之中,魂飞魄散。
储潜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把她给…"
"阿鼻地狱,永世受苦。"顾域声线平淡无波,他转而看向储潜,判官笔再次抬起,"该你了。"
判官笔再次泛起幽光,金色字迹在空中浮现:
"储潜,本命已绝,却魂返躯壳,重获新生;其源溯未定,踪迹难寻,天地异数,非生非死,阴阳难辨。"
储潜看着那行字,讶然:"是不是没我……"
顾域阅完判词,眼中杀意稍缓,眉头却锁得更紧:"你……不在律典中……"
他自腰间取出一条萦绕着森然鬼气的银链:"既然吞了生死簿残页,便与阴阳异象脱不了干系。"
"什么意思!"储潜盯着那锁链,心头警铃大作。
话音未落,九霄之上,惊雷炸响!
"顾域——!!!"
那声音恢弘如天威震怒,携着倾天之怒,震得破庙瓦砾纷落。
顾域神色一肃,躬身行礼:"属下在!"
"生死簿有异,阴阳逆乱!速查缘由,平定祸端!"
冥王的虚影目光如电,扫过一旁目瞪口呆的储潜,“若三日内无法平息……便以此女生祭,补全残页!”
"谨遵法旨!"
虚影散去,威压犹存。
顾域一步踏至她身前,玄色官袍下摆拂过冰冷砖石。他面沉如水,眸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人的审视与凝重。
"凡人之躯,强承天书之力,无异引火烧身。"他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生死簿残页,非你所能驾驭,交出。"
储潜被他骤然逼近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将双手藏于身后:"交、怎么交?我都吃下去了!"
她话未说完,顾域已闪电般出手!
一只骨节分明、覆着薄茧的手直接按向她丹田气海之处。那手冰冷如玄铁,与他周身凛冽的气息如出一辙。
"呃!"储潜只觉一股极寒之力透体而入,直冲脏腑,与体内那尚未平息的灼热金光轰然对撞!
"啊——!"
比方才更剧烈的撕裂之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体内那温顺了些的力量像是被彻底激怒,爆发出强烈的抗拒之意。
璀璨金光再次从她体内迸发,比之前更为耀目,竟将顾域的手生生震开寸许!
顾域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指尖微颤,那冰冷的触感犹在,更有一丝属于生死簿的、古老磅礴的反噬之力顺着经络逆行,让他整条手臂都泛起麻痹之感。
"怎么会……"他低语,盯着储潜因痛苦而蜷缩的身影。
"竟已与你的魂魄……开始交融?"
顾域眸光一沉,似下了决心。
他并指如笔,指尖凝聚起幽深冥光,竟在空中虚划起来。一道繁复古老的银色符文随之显现,带着牵引魂魄、剥离外物的法则之力,缓缓印向储潜的眉心灵台——那是神魂本源所在!
"不……不要……"储潜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即将被剥离撕碎的恐惧,本能地挣扎,却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色符文落下。
就在符文即将触及其眉心的刹那——
"轰!"
她周身金光彻底爆发,银符与之相触,竟如冰雪遇阳,瞬间消融瓦解!
同时,顾域闷哼一声,猛地收回手,指尖竟有细微的银色光点逸散;
法力被反噬震散!
他死死盯着储潜,眼中情绪翻涌。
"晚了。"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生死簿残页……已与你的生魂缠绕共生,强行剥离,残页灵性尽失,而你……魂飞魄散。"
储潜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她听着顾域的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巨大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所以……取不出来了?"她声音发颤。
"是。"顾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成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手腕一翻,那条泛着幽光的锁魂链再次出现在掌中,"既如此,你便与这祸乱根源一体同罪。"
冰冷的链身如同活物,瞬间缠绕上储潜的手腕,一股直达灵魂深处的禁锢之力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要把我关起来?"储潜看着那锁链,又惊又怒。
"阴阳之乱,皆系于你身。在查明真相、寻得解决之法前,你需被严加看管。"顾域语气不容置疑,拉着锁链便要将她带走。
"不行!我不去!你三天回不来,我就得死在那!"
储潜死死抵住地面,急中生智,指向东南角,"我有用!我能帮你!那边……那边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哭,她是被人推下悬崖冤死的,怨气重得很!"
顾域动作一顿,执判官笔略一感应,眸中掠过一丝惊异:"……你如何得知?"
"我不光知道她在哪,怎么死的,我还能感觉到她的怨念有多深,甚至她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储潜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飞快,"自从吃了那页纸,我对这些魂魄的感知就特别清楚!你带上我,找人……不,找鬼的效率绝对翻倍!"
她急切地望着他,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恳求与自证价值的渴望:"我这不叫拖累,叫专业对口!带上我吧,神仙!"
顾域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庞与手腕上的锁魂链之间巡梭。就在他似要开口之时——
顾域腰间铜镜骤然血光大放,发出刺耳尖鸣!
脸色剧变,镜中映出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判官大人!凤阳城...凤阳城所有新生婴儿同时…同时…"
"讲!"
"同时肉身腐烂了!可……可他们仍在啼哭!满城皆是死婴哭嚎!"
储潜头皮发麻:"什么?!"
镜中又传来另一颤音:"丹州府更甚!街上活人行走间便骤然倒地身亡,可尸身……尸身竟会自行爬起,如常行走!"
储潜胃里一阵翻腾,未及开口,却见顾域缓缓转过头来。
他那一双眸子……已彻底变了。
不再是先前那般冰冷的淡漠,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阴鸷与嗜血。眼底幽绿鬼火熊熊燃烧,宛如从无间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
"你方才说,你有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来自九幽的寒意。
储潜心头莫名涌上巨大恐惧,下意识后退半步:"我…我是说…"
顾域倏然出手,五指如玄铁枷锁,猛地扣住她纤细的脖颈。
储潜的呼吸骤然被掐断,求生欲让她徒劳地去掰他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冰凉的拇指随即抚上她的脖颈,带来一种如同被毒蛇缠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三日。"他微微俯身,气息冰冷,拂过她的耳畔,"若找不到剩余残页...我会亲自送你下黄泉。"
储潜被他指尖传来的死亡气息冻得全身僵硬。
顾域唇角勾起,那笑容比哭还要可怖,"我保证,你将永世封在生死簿上。"
言毕,天旋地转。
待储潜稳住心神,已然置身于一条古朴长街。
然后,她便听到了那声音。
"呜呜呜…呜呜呜…"
无数婴儿的啼哭声,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涌来,交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
储潜循声望去,瞬间头皮炸裂,几欲作呕。
只见长街尽头,一个裹在破烂红布里的物事,正以一种关节反折的、极不自然的姿势,窸窣蠕动着,向前爬行。
储潜脑中一片空白。
"那是..."储潜声音颤抖。
顾域立于她身后,声线死寂:"死婴。然,不应能动。"
储潜强压下翻涌的恐惧,闭目凝神,全力感知。
片刻后,她猛地睁眼,面色惨白如纸:"顾域... "
她看着越来越多从巷道阴影中爬出的死婴,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带着哭腔急唤:
"那个……顾域?判官?领导?"
储潜试探着,却见顾域眼神愈发冰寒。
她这才惊觉,自己前后左右,皆是鬼物!
眼前这位,更是鬼中魁首!
储潜彻底慌了神,嗓音劈叉:"老板!!!老板总行了吧!!!!!"
她几乎是哭喊出来:"这时候就不要在称呼上计较了!!! "
顾域:"…"
"老板…这些死婴…它们…都在朝同一个方向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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