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女双目闭合,明明被阵法和莲绳束缚住,却如休憩一般,眉眼平静,神情松弛。
世上怎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莫非这神女是她的双生姐妹?
奇怪的是,神女不是已死之身,六献却感受不到生的气息。六献唤了她一声,神女没有回应。
六献忘记了地上还有莲花阵法,不由自主向朝神女走去,一道闪着灵光结界凭空竖起,阻拦了她的步伐。
触动阵法,漫天的毒箭雨一样袭来。亘亘撑起一把毛皮伞,护在六献和自己的头上。
箭雨倾盆,许久才停歇。神女依旧闭目沉睡,对周围的动静置若罔闻。
外面窸窣响动,似有追兵追来。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步伐稳重缓慢,不像在追人,倒像在集市里悠闲地挑菜。
对猎物胸有成竹的狩猎者姿态。
亘亘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对六献低声说道:“不是刚才那女人。”
镇楼守卫都不是善茬,刚才那紫衣女子已叫两人狼狈至极,来人的实力只怕有增无减,还是走为上策。六献掏出一颗定位石,拍扁,隐了形,悄悄贴在地上,抬头又看了一眼神女,然后和亘亘往房屋深处逃去。
不等六献和亘亘跑远,就有浓重的杀气传来。
亘亘跃起至半空,六献后仰贴地,险险躲过以破竹之势袭来的剑杀。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若存有半点迟疑,一人一狗恐怕就只剩地上的四截尸体了。
未等六献和亘亘庆幸死里逃生,也未及看清来人是谁,又有几发剑杀袭来!
这一次,就没有刚才那么幸运了。剑杀来得迅疾而密集,亘亘躲闪不及,挨了两发剑杀,尾巴被削去一截,腹部赫然一个骇人创口,内脏大有往外流的趋势。
六献手臂也全是被剑气划伤的伤痕。见亘亘重伤,六献一边替亘亘挡剑杀,一边用果皮衣裹住亘亘的伤口,抱起亘亘,暂且将它安置在乾坤袋里。
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六献取了一把火雷引,飞身抹在屋顶的墙壁上,用鬼火点燃,把屋顶炸出一个足够出入的洞口来。六献钻出洞口,站在囚楼顶。面前是一个宛如倒扣的巨碗的透明结界,她与外面的世界就只隔着这一层结界了。
六献试着用火雷引炸开,然而结界纹丝不动。
底下那人追来了。
此人黑衣蒙面,站在数米外看她。
六献仍旧隐着身形,黑衣人却能看见她,朝她鼓掌道:“你是第一个活着跑这么远的人,厉害厉害。”
听声音,这人便是那日给玄武将军食物的使者。
六献剑指黑衣人:“少废话,亮出兵器,放马过来!”
使者扫了六献一眼,笑道:“兵器?你不会以为你打得过我吧?今天算你走运遇到我,我从不跟比我弱的人打,赢得有失风度。”
“风度?你不会以为你有这东西吧?”六献撩起衣袖,给他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你既说不打弱小之人,那么方才是谁偷袭我们?”
使者不恼,说道:“听着,现在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自裁,我留你一个全尸。要么,我亲手送你进炉子里去。”
“要选,你自己选吧!”六献疾冲向前,身轻如燕。
使者闪身避开,被六献割下衣袂一角。
六献没有狂妄到不知道自己的技法修为远不如眼前这个黑衣人,之所以出招,是想引诱使者出招,借他之力去打结界,看看能不能将结界打出一个洞来。
不知是使者看穿了她的意图,抑或真如他自己所说,不跟弱小之人打架,只是一味闪避,任六献越攻越猛,仍然不还半招。
如此下去她的体力迟早耗尽,到时候就真的任人宰割了,得换个方法才行。
六献收剑,停下攻击,刚刚在囚楼顶站定,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洞。灼人的热气不断往上喷涌,底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无数被烈火灼烧、惨叫连天的精怪。
使者抽出背后的剑,挥来几波剑气,六献为躲剑气,没有站稳,一头栽进炉子里去。
眼看就要成炭烤野鬼了,一条橙红色的火云带从天而降,击穿结界,卷住六献的腰身,将她往上拉去。
白虎神官来了!
只见白虎神官将手放在结界上,坚不可摧的结界如一块被木棍捶打的春日溪上薄冰,轰然碎裂,纷纷坠落下来,在半空中消失不见。一看见白虎神官,使者转身奔逃,放弃追杀,念了几句咒语,竟和囚楼一起凭空消失了。
白虎神官落在地上。火云带将六献放在白虎神官身旁,松开了。
两人并肩站在平地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里方才立有一座囚禁无数精怪的牢楼。
白虎神官扫了一眼六献,见她身上一条鞭痕,手臂满是剑伤,神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紫玉瓶子,丢给六献。
六献接住紫玉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白虎神官:“毒药。”
六献心下明了,作揖笑道:“多谢白虎神官。”
六献将瓶子里的药粉缓缓撒在伤口上。不得不说神官的药就是好,见效极快,一眨眼的工夫,大多伤口都已愈合了,就连被索魂鞭抽打的创口也好了六七成。
背后的伤六献自己不好上药,白虎神官索性夺过药瓶,替她撒上药粉。
白虎神官:“有何发现?”
白虎神官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上药手法简单粗暴,六献疼得龇牙咧嘴。
六献:“像玄武将军这样的精怪负责采集亡魂,嘶……轻、轻点!采到的亡魂作为饲料,喂给囚楼里囚禁着的高阶精怪,使其灵体纯净,灵力增长,等到这些精怪没办法再进境了,就采集它们的元神,要么扔进炉子里祭法器炼邪器,要么喂给更高阶的精怪。”
白虎神官:“这么久你就打探到这些?”
六献理直气壮道:“这可是我出生入死得到的情报好不好!我又不是专业精探,能查到这么多很不错了好不好!”
白虎神官:“我早就知道了。”
“……”六献幽怨地看着白虎神官,“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白虎神官:“你问了么?”
六献语塞,咬牙切齿道:“……行!行!”
白虎神官火上浇油:“你这些伤算是白受了。”
“……”六献犹豫着该不该跟白虎神官说神女的事,旁敲侧击问,“白虎神官,近来天宫中可有神仙失踪?”
白虎神官:“没听说过。”
六献:“天宫的神仙那么多,有那么一个两个悄无声息地遭遇不测了也很有可能吧!”
“你想说什么?”白虎神官锐利的目光扫来,“你在囚楼有别的发现?”
六献决定暂且不说。
“别的发现倒是没有,不过我扔了一颗定位石。”六献牵出一条定位脉,递给白虎神官。
白虎神官接过,气道:“你不早说!他们不是等闲之辈,估计很快就会发现这颗定位石,我得速速去追查。”
白虎神官吹响口哨,召唤风云阵。
一条呼啸的龙卷风自远处而来,白虎神官跳进龙卷风里,追查囚楼去了。
六献看着龙卷风远去,心想回去得去算算她和白虎神官是不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之后,六献带亘亘回了地府,直接朝丹药院奔去。
丹药院的姐姐们围着亘亘掐掐按按,听她们说,亘亘肚子上那道骇人的伤反而容易治,难的是尾巴,大概率接不回去,还有一条受伤感染的后腿恐怕得锯掉。
亘亘泪眼汪汪:“我不想变成三腿瘸子。”
“那也比我多一条呢!哈哈……哈……”六献哈了两声,哈不出来了,扭头又问,“姐姐们,它这条腿真保不住了吗?”
姐姐们摇摇头。
亘亘哭得更大声了。
听说六献回来了,黄大仙气冲冲来提人回农事院干活。见六献浑身是伤,衣服上全是血,黄大仙气也就消了,忙问缘由。六献三言两语简单说了经过,听罢,黄大仙喊来羽衣。
羽衣从地狱山挖了一车矿石回来做丹药,正在研磨,脸上身上沾满了矿石浮粉,黑乎乎这里一块那里一团。
听见黄大仙喊她,羽衣黑着两只手走过来,问道:“爹,啥事喊我?”
“啧……你这孩子,咋这么埋汰?”黄大仙掏出手帕,给羽衣擦了擦脸,问她,“你给这只小狗看看。”
羽衣瞥了一眼,干脆道:“狗腿锯了吧。”
亘亘本来渐渐止住哭了,这下又伤心地痛哭起来,眼泪鼻涕滴垂个不停。
说完羽衣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乖女乖女,”黄大仙拉住羽衣,“爹知道你最有能耐,你想想办法呗,给人家小狗保住小狗腿,成不成?”
羽衣绕着亘亘转了几圈,终于说话了:“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要付出一点代价。”
黄大仙:“什么代价?”
羽衣:“我现在也不确定。治不治?”
亘亘决然道:“治!只要能保住腿,什么代价我都接受!”
“那成。你们几个在外边等着。”羽衣吹出一朵大泡泡,将亘亘塞进去,拉着泡泡垂下的绳子进了屋。
羽衣手法邪门众所周知,看着被羽衣拉走的亘亘,六献和黄大仙只能在心里默默祝它好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