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只妖怪都有象征家族证明的令牌，材质不一，正面一般烙印着持有者种族特有的家纹，反面烙印着持有者的姓名。令牌颜色越亮、气息越深，种族血统越纯正，反之。令牌一辈子只有一块，非常珍贵。如果双亲属于两个种族，令牌为持有者自身所继承种族的样式。

许惊澜惊讶地微张着口看着自己的令牌——他甚至忘了，一千米内，持有令牌的近亲可以感知彼此的气息方位。他自知理亏，认为许酌说的很重要的事是令牌的重要性...和不能自己擅自出门。

“爸爸一直是爱你的。”许酌安静地自顾自说着，“以前是爸爸不好......算了，说这些好像也没用了。”他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缓了缓，又看着早已失声流涕的许惊澜继续道：“你爹爹......劝了我一辈子，可我到了现在才明白......不求你原谅，希望你以后想到这些事，不要怨恨爸爸。”

明白什么？什么以后……我还有以后？

“你也不小了，懂事了......你懂事的太早了。”许酌还是很遗憾，“从今以后你就用不受爸爸限制了，也不用整天待在家里了，可以交很多朋友......”

这让许惊澜感到恍惚，他从床头柜里翻出一粒七叶神安片直接塞进嘴里，七叶神安片真的特别苦，苦到人闭眼垂头发怵，可已经吃了这么久的药了，他早就习惯了......

假的，苦是真苦，心里的痛也是真的痛。

心灵上的痛与味觉上的苦抵消一下，就不会那么痛了。

可许酌就没那么淡定了——

看到儿子这个举动他立马握紧了许惊澜的胳膊，许惊澜只觉得自己胳膊特别酸痛，毕竟他也一晚没睡。他抬眸才发现这个从来都是端庄肃穆的父亲居然在不停流着泪，眼泪简直跟不值钱似的像断了许多节的线一样垂直落下。

许惊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太敢拥抱这个刚熟悉一点的父亲。

-阿洛...呜呜呜你帮我擦擦眼泪嘛......我都差点被你一爪子呼到古腈了。

-第一次见不会飞的鸟......躺好别乱动，再动你腿也得残。

许惊澜被这些记忆和父亲的泪水吓到，忙里忙慌去拿纸巾给许酌擦泪——纯白的纸巾一点一点轻柔地蘸着许酌的泪水，许酌震惊地看着他的儿子……真好...这是他和哥哥的孩子，他还是欣慰的笑了出来。

许酌撇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又把自己刚做好的燕麦粥放在许惊澜书桌上，又看向还坐在床上发呆的儿子，破天荒的唠叨起来：“吃完饭你就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搬出去住吧，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让自己冻着了，以后如果愿意可以来公司上班，眼睛一定要戴，药我收着，每天会让保姆给你送过去，就是那个照顾了你很久的陈奶奶，以后还是她照顾你，不要乱用异能伤害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帮助就联系我，爸爸会一直看着你。”

许惊澜还是注视着前方，全然没发现他爸唠叨了一大堆从前从来不会说的话，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嗯......”

见许惊澜没什么想说的，许酌也不想强求他：“那......爸爸先去公司了，你早点吃饭，不然要凉了。”许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见许惊澜不回他了，他重新走到半开着的楠木门口，准备出去替儿子关上门，不知道这次分开，何时再见。

——

“爸......谢谢你。”许惊澜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特别小声的感谢。

不知是说给门口的人还是说给死去的人。

可许酌还是听到了。

他猛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也差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惊澜...十五岁生日快乐......”许酌又再次走向许惊澜，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三立方厘米刻着幽荧家纹的空间储存器，“密码是你的生日，等去了新家再打开。”

许惊澜双手接下这个小巧的空间储存器，细细的抚摸正面家纹凸起的纹路，仔细的看着，没再说什么。

许酌关门的前一刻，一字一句道：“祝你自由。”

不知是说给床上的人还是说给死去的人。

许酌走后，许惊澜先是把椅子扶回书桌前，又准备从枕头底下拿手机，却先是触及到了一根仍在发热的翎羽，他很轻的笑了一下。

如果再次见面，我也会像你一样自由。

-下次见面，记得把灵魂还给我哦。

许惊澜又一次对这些记忆产生疑惑：

为什么这些我从没经历过的东西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想到什么有关的事它们就像洪水一般汹涌而至？

为什么我的眼睛接受不了太阳光的照射？

为什么夜晚睡觉时闭上眼总有无数邪恶的声音像是从洪荒恒古传来般呼唤着我？

这些问题始终没有答案，而心理医生给出的最优解则是：精神分裂症、妄想症......

许惊澜不打算想这些，坐在椅子上准备喝燕麦粥。

第一口，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第二口，......

第三口，这燕麦粥味道怎么突然变咸了？

第四口，......原来是我的眼泪啊。

-

吃完早饭许惊澜索性回到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也不知趴了多久，电话铃声在某处响起，是系统的基础铃声。许惊澜不是什么精致幽荧，但生在贵族，有着最纯正的幽荧血统，他的两位父亲总是要求他做到足够精致、足够矜贵、足够高级......安排管家监视他，让他上贵族礼仪课......真是烦透了。

只因为他是唯一的纯正血统继承人，许惊澜从小被过度保护——除了亲戚、一些高级贵族及其后代、家里的佣人以及家教老师，再没有人知道太阴幽荧许家第三十三代单传许惊澜的样貌。

当时他被许酌锁在家里好好疗伤，不知道父亲的葬礼地点，无法使用暗门传送，但许酌还是低估了他儿子的学习能力——昨晚清创手术做完之后许酌的私人医生把许惊澜送回卧室就走了，就在这个晚上，许惊澜学会了御暗化影，尽管刚学会有点拙劣，但化成一团地上的影子还是绰绰有余。

一般来说，御暗化影是指通过化成影子，可以从有阴影的地方隔物穿梭，而幽荧一族擅长御暗，幽荧学会御暗化影后可以化成影子穿越任何事物，不需要任何媒介。

葬礼在早上举行，一大早许惊澜化成影子穿墙偷偷跟着灵车来到礼堂外，以幽荧的移动速度简直不在话下，十五岁的许惊澜在“速度与激情”上略有涉猎，这一点倒是和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很相像。正常视角下只能看到地上有一团影子一直不疾不徐追着灵车。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走得太急没带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十几秒才找到手机，来电显示“小鱼”，鱼是一个表情符。

许惊澜松了眉挂断电话，这备注还是“小鱼”抓着他的手机亲手改的。

许惊澜打着九键——

[X：不方便说话 shen'me's]

没打完字，对方就发来了接连不断的每句不超过5s的语音。他把音量开到最低，两只银白色的幽荧耳朵从头顶两侧露出来，然后点开了音频和转文字——

[小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哥！]

[小鱼：哥我就知道你没死！]

许惊澜引用第二条语音。

[X：也差不多了]

[小鱼：哥你说句话我听听（哭泣表情符）]

许惊澜以俯视的角度脸怼着前置摄像头随手拍了张照发过去。

[X：哥要远走高飞了勿念]

他现在不想说话。

-

“少爷，目的地到了。”梁司机打开主驾驶车门走去后车座替许惊澜开门。

许酌口中的“陈奶奶”名叫陈淑霞，五十来岁的半妖，配偶正是许家的专属司机梁宸。

“谢谢梁爷爷。”许惊澜车了车门后对梁宸微笑着偏头点了点。

许惊澜站在刚用指纹打开的纯银栅栏门口看着——

入目是一座幽荧兽形态水晶喷泉雕像，往后望去一栋以淡蓝为主奶灰为辅的欧式双层落地窗别墅矗立在两侧的白色木槿花丛中，肉眼观测大概两百平米。

终于不是黑色的了……许惊澜这么想着。

“小澜来了？”陈淑霞早几个小时来打扫卫生，她从别墅里推门撑伞走过来帮梁宸分担行李，“快进去吧，外边儿太冷了。”好歹也是待在许家五年之久，一些事陈淑霞还是略有耳闻，她特别心疼这个孩子。

许惊澜回神时已经被照在伞下，才发现天空中有纷纷白雪落下，宛若天使的羽毛般纯洁而轻盈。许惊澜从伞下伸出手，几片雪花飘落在他的手心，又融化过去。

这哪是雪花，明明是烟花或者昙花。

许惊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他抚摸着白色楠木门，和他曾经的卧室门用的同一款材料。他将食指按在电子识别器上，滴的一声，指纹识别成功。识别器发出绿光，显示着一行文字，无感**彩的电子音顺着发音器读出这行文字——

“欢迎少爷回家，祝少爷十五岁生日快乐。”

又好像饱含深情。

回家吗。

许惊澜将楠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一堵墙映入眼帘，入户玄关墙上映刻着一个巨大的幽荧本体形态图案，银白色的中空圆环发着蓝色的光，许惊澜张开手掌抚上去，墙上的本体图案和右眼里的家族图纹同时泛起流光，一股浓厚的幽荧神力有如实质般汇入他的右眼，一时有点承受不住。

玄幻处是一个拐角设计，许惊澜趿拉着拖鞋简单参观了一通：起居室、厨房、卧室、弧形楼梯、露台......一应俱全。安置好行李后许惊澜就让梁陈夫妇先回去了，自己则是回到新卧室里拿出了许酌给的空间储存器，输入密码后储存器立刻迸射出三束荧蓝色光线——

一幅画、一件书法挂帘以及一条银白镶嵌着蓝色的尾巴。

画的是幽荧的本体形态，在黑蓝色的背景中一个银白色的中空圆环悬挂在高空，圆环周身发着荧蓝色的冷光。

书法挂帘上用荧蓝色毛笔写着两种不同的字迹：“暴雨掀惊澜，我自成壮观。”前半句笔锋凌厉，显得洒脱风度，末尾写着许酌两个小字。后半句笔锋平缓，像一段清流，圆润饱满，末尾写着许纭两个小字。

这是他名字的由来——许惊澜不由得流下了泪，他急忙抹去，不忍泪水低落在这独一无二的挂帘上。

那条白蓝相交的幽荧尾巴暴露在空气中，像是刚从身体上切下来的那样。许惊澜默默抚摸着自己的尾巴，不只是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掏出手机——

[小鱼：不是，哥你说明白点啊！！！远走高飞是什么意思？！]

[小鱼：哥你不会要去寻死吧！？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鱼：哥你回个信息啊（哭泣表情符）]

许惊澜：......

[X：搬家了我爸放养我了]

[小鱼：啊？！许酌放你走了！？怎么可能？]

[X：不清楚总之我现在在新屋里]

[小鱼：哥我可以来吗（卖萌.jpg]

[X：随便]

许惊澜定位了别墅地点发给许书逾。

[小鱼：也在白尘啊，这地段也太奢侈了吧！！！]

[X：废话 懒得理你了]

许惊澜把手机扔在床上起身准备再参观参观，他的卧室在二楼，从弧形楼梯下去，许惊澜瞥见身后还有一个门，门上没有把手，他试着用手摸了摸，又是滴的一声，指纹解锁成功。许惊澜推门探去，然后愣住了——

后门外是一片花园，花田里种满了各个品种的舜华花，白粉紫红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木槿花海，许惊澜感受着自己的信息素凭着凛冽的风变自己拂面而来，别有一番妙趣。寒风中一片雪花轻抚上他的下眼睑，又悄悄被体温融化，流下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许惊澜突然笑了一下，并不显得突兀，只像是舜华花海中传出的一段小插曲，悄悄从时间的长河里溜走了。

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凛冽寒风后，便是和煦春光。

他停在那里，看着这片被暖气结界保护地安然无恙的舜华花海，宛若自己也随之停滞，不再向前。

就一直这样吧，挺好的。

不必彷徨，寒冬过后，便是骄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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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祝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