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冷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过道上,一个神情疲惫却掩不住喜悦的男人提着开水壶和保温桶匆匆走过,保温桶里飘出鸡汤的香味。
庄斐然刚拐过走廊,一位扶着腰、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孕妇迎面走来,脸上带着笑意。
“庄医生,来查房啦!”孕妇的声音轻快,但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
“还没动静吗?”庄斐然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还没有,这小家伙皮得很,昨晚折腾得我够呛,结果宫缩又缓下来了。”孕妇无奈地笑了笑,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再观察观察,要是还没反应,我打算今天出院了。”
“好,如果决定出院,让你家属来值班室找我,我给你们办手续。”庄斐然指了指楼道第二间办公室,语气温和。
孕妇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庄斐然:“对了,庄医生……我隔壁床的那家人,有点奇怪。”
“怎么了?”庄斐然微微皱眉,顺手翻开手中的登记册。
910房间的25号床,黄茹雨,三天前入院,前天做了剖宫产,顺利生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婴。记录上一切正常。
“我昨晚住进来后,就感觉那家人气氛不对劲。”孕妇的声音更低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按理说,刚生了孩子,应该很开心才对,可他们一家人一直黑着脸,谁也不说话,连产妇自己也是。”
“我还以为是不是手术出了问题,或者孩子有什么问题,可我偷偷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健康得很,红扑扑的小脸,圆头圆脑的,特别可爱。”孕妇说着,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你说,他们是不是重男轻女啊?”孕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懑,“那姑娘躺在床上一天了,没人照顾她,连句话都不说,真是可怜……”
庄斐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别想太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好心情,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孕妇点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庄医生,我真的有点担心。我以前看过不少新闻,有些重男轻女的家庭,出了医院就把女婴丢了,或者直接把孩子扔在医院里,自己偷偷出院……”
庄斐然神色一凛,语气坚定:“你放心,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我们会第一时间报警。遗弃婴儿是违法的,医院绝不会坐视不管。”
孕妇这才稍稍安心,点了点头。
庄斐然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决定再去910病房看看。
推开房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中间的25号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消瘦的女孩,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旁边的婴儿床里正安静地睡着一个婴儿,小脸粉嫩,呼吸均匀。
一个干瘦的男人正躺在靠窗的床位上面玩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焦黄粗糙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位家属,请不要躺在床位上,随时可能有产妇住进来。”庄斐然语气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男人不耐烦地抬起头,嘟囔道:“这里又没人,我躺会儿怎么了?等有人来了我再让不就行了!”
庄斐然皱了皱眉,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走到女孩床边,轻声问道:“黄茹雨,今天感觉怎么样?宝宝还好吗?”
黄茹雨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可以。”
庄斐然点点头,拿起笔准备记录:“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护士会来给你做气压治疗,帮助预防下肢静脉血栓。”
话音刚落,一个五十多岁的村妇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盆,盆沿还滴着水。
她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声音尖锐:“什么气压治疗?花钱不?花钱的我们不做!”
庄斐然耐心解释道:“阿姨,这个治疗不贵,一次只要十几块钱,主要是为了预防血栓,对产妇恢复很重要。”
“不做不做!”村妇皱着蜡黄的脸,眼神里满是嫌弃,“十几块钱都能买两斤猪肉了!生个女娃还好意思花钱?真是赔钱货!”
她的声音尖锐字字刺耳。黄茹雨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羞辱。旁边的男人依旧低头玩着手机一言不发,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庄斐然心里腾地冲起一股火,但是却无能为力。她轻声对黄茹雨说:“如果有任何不舒服,随时叫我们,护士站24小时有人。”
她转身准备离开,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庄斐然回头,发现黄茹雨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她的手冰冷刺骨,掌心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灼热。
庄斐然等待着她说些什么,可黄茹雨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仿佛有无尽的哀求和绝望。
几秒后,她松开了手,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庄斐然站在原地,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她快步走出病房,回到办公室,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揉了揉太阳穴,一股浓重的困意袭来。她趴在桌上,眼皮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
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下坠感,仿佛从高空坠落一般。她的心脏猛地一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周的黑暗开始扭曲,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
她的身体在漩涡中不断旋转,眼前的光影交错,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尽的迷宫中。
她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记忆的碎片,又像是未来的幻象。
她看到自己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周围是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她看到无数人跳进迷雾中,飞溅起来无数血花,惨烈至极。
她看到父母站在门口朝她微笑着挥手,距离却越来越远。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永远坠入这片黑暗时,突然,一道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道光亮像是从远处射来的一束光,穿透了黑暗,照亮了她的意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仿佛从虚无中回到了现实。
她的眼皮微微颤动,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趴在办公桌上,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停电了?还是都下班了?”她喃喃自语,背上包,摸黑走向门口。
推开门的瞬间,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护士站消失了,楼道也消失了,整个医院都消失了。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仿佛一幅油画铺展在眼前。
湛蓝的天空像一块澄澈的绸缎,几缕白云悠闲地漂浮着。草地如绿色的绒毯,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五彩斑斓。
这是哪里?
庄斐然猛地回头,身后的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草地。
“喂!快过来,就等你了!”一个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庄斐然循声望去,一棵大树下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正朝她挥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树下共有六个人,三男三女,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看样子又是个新人……”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无奈。
又?
庄斐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看来,她不是唯一一个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人。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肌肉男身上。他正紧张地东张西望,眼神里满是惊慌。
“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还有任务要做。”中年男人催促道,转身朝前走去。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头雾水的庄斐然问道。
“到了再跟你解释,走吧。”中年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朝前走去。
庄斐然这才发现,草丛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蜿蜒的小路。她跟了上去,心里满是疑惑。
一路上,没人说话,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肌肉男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哥,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新来的别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短发女不耐烦的打断他,眉宇间满是焦躁不安。
天色渐暗,周围的景色也开始变化。葱茏的草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枯黄之色。路旁的树木稀稀落落,伶仃地立在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远处,几座砖瓦农房映入眼帘。青灰色的瓦片像腐朽的鳞甲,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冷的气息。
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死寂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村庄门口的石头上刻着三个血红的大字:
青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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