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里尔德康复院9

当路宁赶到手术室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乔治斯医生躺在手术床上一动不动,白大褂依旧是纯洁的色彩。他的双手虔诚地叠在胸前,嘴角像往常一样扬起,安详地仿佛在接受神的圣光洗礼。

当然,如果忽略掉他脸上那团糜烂血肉的话。

那根乔治斯曾经握过无数次的钢针无情贯穿了他的左眼珠,汩汩溢流的鲜红血液被冰冷的手术照灯折析出浓郁绮丽的色彩。

路宁真切体会到了梦境的诡谲感。

这种感觉并非在里世界被怪物追赶的惊慌刺激,而是自己惯常习惯的身份骤然颠倒,荒谬地不真实。

多么可笑。

自诩为救世主的人,却成为了自己手下的羔羊。

可是,乔治斯医生作为阿里尔德康复院的拥有者,他的死亡并没有使得噩梦结束,埃拉的自我意志仍然维系着整个梦境世界的发展。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她没发现的地方。

路宁从手术室出来时,康复院的一切似乎都倒置了。原先被关住的病人此刻变成了护士的角色,他们依旧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手里却拿着黑色的条带,抽打着尖叫的护士们。

接受过“光明计划”治疗的患者,更是像一个个无情的鞭打机器,嘶喊声越高亢手下越是血肉飞溅。

一颗爬满红血丝的眼珠子飞到路宁的脚边,她皱着眉头,有些想吐。

空荡的后花园里。

一个肥硕的身影蹲在地上,正费力往洞里掏着什么。

“哈——抓住了!”

“佩蒂恩护士,现在,开饭了哦!”

只哇乱叫的大黑耗子在他手中颤巍巍,令人作呕,嘴角挂着畸形的笑容,一把拧过被捆缚在轮椅上人的脑袋,似乎要强行塞进她的嘴里。

佩蒂恩面色涨红,死死咬着厚嘴唇,边挣扎边从破锣嗓子里发出无助的气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扭曲的臭味。

“奈姆。”

那未被纱布包着眼睛直直看向路宁,浑浊的,没有一丝人的神智。

路宁在心底深呼吸,然后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尽可能地放轻声音:“你该吃饭了。”

“吃饭?”奈姆拎着黑老鼠的手一顿,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嗯,不吃饭会饿的。”

路宁强压着恶心从他手里接过老鼠,那滑腻的尾巴质感差点让她没忍住丢掉:“我替你照顾佩蒂恩护士,好不好?”

“奈姆要吃饭!”口水顺着他干裂渗血的嘴角滴下,奈姆痴笑着:“佩蒂恩护士也吃!”

说完扭头朝外跑去。

几乎是身影消失的瞬间,路宁松开大黑耗子的尾巴。

啊啊啊啊啊!不能要了,这手指不能要了!

逐渐平复心情后,路宁才将视线移向轮椅上的佩蒂恩。

她早就被吓得神经错乱,失神地望着虚空,眼中满是恐惧的余烬。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呼吸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噩梦。

看着佩蒂恩这副模样,路宁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虽然她是刽子手中的一员,但是对于路宁来说,倒也没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

换句话说,远离埃拉,她就会变得正常得多。

路宁将那颗散发着幽香的茉莉花别在佩蒂恩的耳侧,轻声诱哄着她回神。

“可……可怜虫!”她恍若刚历经一场与死神的博弈,大梦初醒般死死扣住路宁的手腕。

路宁:“嗯,是我。”

“快逃,这里的病人都疯了!”佩蒂恩的语气有些急促,哑着的嗓子不知从哪漏了气。

“不不,我不能逃。”她摇摇头。

佩蒂恩瞪圆了双眼:“你,你也疯了?!”

“在这之前,你要告诉我关于埃拉姐姐的一切,”路宁蹙眉,纯真的面庞上有种落寞的委屈:“不然我们都逃不了。”

茉莉花的清香不知不觉钻入佩蒂恩的鼻息:“好好,我,我告诉你。”

“只要……只要我能逃出去。”

许是被吓得狠了,她说话断断续续地,不连贯,但是路宁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疯子刚来康复院的时候,还很…正常,看不出来一点有病的样子。”

“不过没多久,那天妮娜去后花园喝酒,却看见,看见疯子和另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她们在,在互相摸对方的身体!”

这说的是和阿曼达,阿曼达在拦住她的那天说她和埃拉的关系不是路宁可以理解的,大概就是指二人在这样一个黑暗之地萌生了互相慰藉的情愫。

“多么肮脏啊!上帝终会惩罚她们的,最可怕的是,那疯子上一秒还笑得毫不在意,下一秒又跟失忆了一样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恶魔早已住进了她丑陋的躯体……”

——

路宁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埃拉不在,而佩蒂恩的话语让她不由得重新思考整个梦境的逻辑。

被炮灰的乔治斯医生,埃拉悲惨童年的梦境碎片,面对阿曼达截然不同的态度,看到母亲信件后的面无表情,一接触埃拉就变得奇怪的护士们……

乌鸦的嘶鸣裹挟着夜色降临,冷风拂过路宁的后背,惨白月色下仿佛有一双阴暗的眼睛在盯着她。

几秒后,路宁起身打开房门,走廊中弥漫着深邃的黑暗,每一步踏出都如同走向梦魇的深渊。她感觉到心跳加速,但内心的冷静却让她保持警惕。

突然,左肩被拍了一下,路宁身体一僵。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干嘛呀?”

是埃拉。

虽然噩梦环境已经翻天覆地,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温和的笑意,甚至可以说更加释然了。

路宁指了指手中的盆花,不说话。

她可是有人设的,虽然路宁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时刻维持了。

见状埃拉没再问什么,亲昵地挽起路宁的手臂,两人靠着一起坐在病床上。

“我今天收到妈妈的信啦!她说她明天来接我回去,你不知道我期待这一天期待多久了呢!”

明天?现在这梦境发展简直要朝着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狂奔而去了,她可得赶紧想想办法,不然一辈子就落这了。

路宁认真地听着埃拉说的每一个字,不时点头回应。

良久,耳旁的絮叨声逐渐被平稳有力的呼吸声取代,路宁把肩上的脑袋轻轻挪到枕头上,背过身去。

——

第二天一早,整个噩梦世界一扫阴霾,柔和的晨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向屋内,像是在迎接美好结局的来临。

埃拉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条纯白色的长裙,宽大的裙摆上点缀着珍珠与蕾丝花纹,她笑容洋溢地旋转着,俏皮而生动。

但路宁的心可谓是一片阴霾。

她看着埃拉像是一只刚破茧的蝴蝶一样,在康复院的花园里舞动着,那些曾经破败不堪的花朵此刻也迎着阳光,俏生生地绽放着。

“你不该来到这里。”

正放空的路宁冷不丁吓一跳,抬头看向声源。

这双灰色的眼睛——

巫星弦。

他今天没有穿白大褂,上半身只穿了件灰色卫衣,肩宽腿长,黑发被风吹得略显凌乱,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没有过多的情绪。

一时空气有些静默。

“所以你上次其实看到我了吧?”路宁歪着脑袋,没接他的话。

巫星弦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接着点头:“嗯,看到了。”

路宁环顾四周,病人们都在各做各的事,他们取代了原先护士们的喝酒、打牌项目,对她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毫无所觉。

“他们看不见我。”

“你是这个噩梦世界的NPC?”

巫星弦沉吟片刻,斟酌后开口:“可以这么说,但不全是。”

“哦。”路宁垂下睫毛,表现得兴致缺缺,对他的回答并不在意,尽管这个人还曾差点把钢针凿进她的眼睛里。

见少女不愿多聊,巫星弦有些无奈,只好自己把话说完:

“所有的噩梦一开始也可能不是噩梦,做着做着结局也可能成了美梦。有人挣扎着想要醒来,也有人甜蜜地永远沉浸其中。”

“梦境世界的变化均由梦境主人公的意志牵引,但是你,作为噩梦中未知的来源,是梦主人所需要对抗的因素。”

“梦境法则中,外来的一切因子都是需要被抹杀的。现在这个梦境的趋势是美好的,这也意味着主人公将通过这种结局将你绞杀在梦中。”

“所以我要找整个梦境的突破口,是吧?”虽然路宁对于腾空出现的巫星弦并不全然信,但他目前所说的和她猜测的大差不差。

路宁突然站起身,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的面前:“所以请问NPC阁下,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面对忽然凑近的少女,巫星弦灰色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红:

“我建议直接杀了她。”

——

埃拉穿着纯白裙子,如一片洁白花瓣,站在康复院铁门口。

这铁门原先不是锈迹斑斑的吗?梦境真是随心所欲啊。

路宁腹诽,视线不曾从埃拉的身上挪开过。

康复院大门前的花坛盛开着绚烂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埃拉期盼地注视着街头,远处汽车轻鸣,仿佛等待的心跳声。青春的微笑如朝阳洒在她的脸庞,温暖且充斥着希望。

裹着丝巾的身影正从道路的那一头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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