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话语,周遭雨落鸳瓦,无鬼出没。
太正常才更显诡异。
精神值受损,视觉会欺骗神经。
夏安之保险为上,快速垂下眼皮,不再用眼睛看世界。
她头顶的雨水纷纷下落,仍旧冰凉又很快湿润,绿树旁的东西如疾风一般飞驰而去。
夏安之面对天空,发问道:“你是不是一边失望,一边不得不把直播看下去?”
不出所料的话,旗袍女士该是全程守在7017直播间外,比所有人都重视通关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的夏安之牵牵唇角,脑中猛然浮现五颜六色且写着“幸福里”三字的招牌。
这一站的事物何其讽刺。
AI探索风格的游戏寄生于变异怪物,寄生于鬼怪执念,依托于凶杀案,依托于人性。
有些真实,无法以调笑看待。
不想了解、不想面对的事物,总有成千上万种出现方式。
最担心最后怕的女士事件,还是来了。
夏安之脑海混乱,心头一砰后,继续道:“你渴望能够有人公开当年的真相,但日思夜想着也不敢把隐情一并托出。”
她肯定女士正看着她,并在听她说话。
而女士像她当年一样,希冀能够回归机械庄园,但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坠湖”真相。
旗袍女士的经历明显有不小的精神创伤。
“所以,你捏造了幸福里幻境,从我走下列车开始,周围的事物都是你的印象,呈现了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换句话说,“幸福里”本就不存在。
一家一家的店铺甚至皆为假象。
“你用镜子向我展示遇害画面,又以恶鬼直播为由,引着我听到老者们的闲言碎语,见识到刘屠夫家暴,可你不敢再幻化出妹妹。”
“因为妹妹不久后将代替你去死,你愧疚到说不出话,不想再看一遍妹妹去世的画面。”
镜子中遭欺负的呼救女孩,至始至终是旗袍女士的妹妹。
直播间一遍遍重播的是妹妹的遇害现场。
哗啦——
刘大猪肉店传出重物拖地声。
夏安之不动如钟,听音辨位确定距离。
三分钟脚程,足够了。
她头也不回,道:“整个经历的时间线被你刻意打乱,重组起来确实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一不留神还会陷入逻辑不全。”
“但我想,所谓的刘屠夫直播间的故事,到这里就可以适可而止了。”
“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个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成年就被家里嫁出去换了彩礼钱。”
夏安之话里的“你们”明指旗袍女士与旗袍女士的妹妹。
如此来想,夏安之父亲口中的“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也是为了钱吗?
可分明少时家境优渥。
那事情至今没有答案。
夏安之心情沉重地回收发散的思绪。
她说:“因为对你而言,家庭不是避风港,所以你哪怕被家暴也不敢逃走,疼痛难忍也不敢过度反抗,你怕刘大的家里人让你退还彩礼钱,怕离了刘大家里,你会没有居所。所以,担惊受怕中,你连进小镇诊所治疗家暴产生的伤口都羞愧到红了脸。”
“见你面色红润走出诊所,老人的闲言碎语传得越来越离谱,她们越说越脱离实际,你有嘴说不清,解释变得像欲盖弥彰,像急得跳了脚,刘大也听者有意,咬定你婚内频繁出轨。”
于是夫妻隔阂每分每秒增长,日子久了,刘大的家暴行为开始演练为偏执。
他觉得打不改妻子,便对妻子产生杀心。
他在乎面子,认为妻子死了,他就不用继续戴数不清的“绿帽子”,不用经受街坊邻居与日俱增的调笑和指指点点。
“可刘大视力不太好,听力也不太好,妻子很快察觉到他不对劲的眼神与行为。当时,妻子的妹妹又恰好急需一笔钱财,妻子接到旗袍模特的任职邀请,起心思想趁机离开小镇。”
却遭受了刘大的又一次家暴。
小镇上,女士衣着朴素;幸福里门牌前,女士身上的旗袍合身且暗纹精致。
以女士高挑的身高,成熟的身材,深邃的五官,做旗袍模特来钱会快。这份工作,想必是老者们口中“有大学问”的诊所医生想的门路。
为了妹妹,女士接了模特聘请的电话。
为了妹妹,她经受家暴后终于鼓起勇气,找机会离开。
女士偷偷摸摸地前脚刚走,一直留有联系方式的妹妹后脚赶来刘大猪肉店。
“天色太黑,心理出问题不断发胖的刘大把妹妹误认成妻子,他把妹妹打得浑身青紫,又凭借小镇偏僻,有恃无恐地上演直播杀人。”
“但店铺有监控,刘大的行径被纪录下来。”
妻子联系不上妹妹,回到小镇才从未删减的监控画面中得知凶案。
不合法的无良直播间中,每一个观看杀人直播却没有报警的用户,在妻子眼中都是“十恶不赦的魔鬼”,打赏的人更是恶鬼的化身。
他们像一面面镜子,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那密密麻麻地菱镜使人后怕,通体生寒。
“愧疚和仇恨变成妻子反抗的助燃剂,妻子重放监控画面,一边说着-侮-辱-性-话语,一边亲手杀了刘大。”
因此,刘大在追杀夏安之时,很在意脸的本来模样——他同以前变化太大,杀错人的真相刺-激下,妻子并不算太难的达成目的。
“事后,仇恨蒙蔽妻子的双眼,她杀了居住在小镇的许多人。”
夏安之感知到什么,倏忽侧头,问:“断头鬼房管是你们的镇长?你被家暴时曾向他求助,他不救你于水火,你就砍了他的脑袋?”
她依然紧闭双眼。
口鼻间的水渍凭空消失。
估计那些是幻想,夏安之一心二用。
重物拖地声愈发地近了,它前行的速度快了很多,一个呼吸间声音乍然贴到她的耳边。
“你说的没错,”女声妩媚:“刘大经常家暴还杀了我的妹妹,我当然恨透他。我杀了他、杀了闲言碎语的老婆子,也杀了镇长,可他们该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不是吗?”
恶鬼直播间的观众,是女士眼中“闲言碎语”的化身,直播间的每个人都是“恶鬼”。
实时弹幕的用户名称当然奇怪——不管是断头鬼、投井鬼、淹死鬼,还是剥皮刮肉惨死鬼,他们都是镇上不同人的不同死法。
那该是死了多少人?
夏安之思绪震荡一下。
女士语气愤愤不平,似乎另有隐情。
“镇长对你越界了?”夏安之敏锐察觉。
她掀开眼皮,瞧见拖着挂肉弯钩的狐狸相女士。
用于挂大扇猪肉的沉甸甸弯钩,应该比父亲的拳打脚踢要疼一些。
夏安之不自觉晃了下神。
穿条碎花长裙的女士形象真有-欺-瞒-性。
或许女士一直在盯着夏安之的一举一动。
幻境里,主-人可能是一棵树、一株草,也可能是一栋建筑、一粒尘土。
或许绿树边飞驰而过的也是女士本人。
夏安之记起什么,高昂下巴,用力呼吸。
女士神情淡然:“他不只是越界,他乱摸,威胁我反抗就不给申请贫困补助金。他想扒掉我的衣服……”
“可我跳下二楼躲过一劫。”
夏安之既觉可悲又觉讽刺。
她一时失言,如鲠在喉。
模模糊糊地视线里,女士好像红了眼眶。
“我很高兴你说出真相,也很高兴见到你,”女士:“知道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姐姐了,”
“而你的身高体型和她又是那样的像……”
夏安之和妹妹不穿增高鞋的身高差不多,叫“姐姐”,说:“谢谢姐姐,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时的咬字、语气有八成像。
女士分不清眼前人。
反反复复地心疼,对于是否保留公开真相的机会,依旧迟疑不定。
人声跟着安定几秒。
夏安之发酸的肢体被积水泡得晃荡。
发丝起起伏伏间,她说:“没谁能替代谁。”
女士略一思量,止了手上动作:“是么。”
世上哪有这种事?
不论邪门与否,生命体总能找到代餐。
通灵师女孩的认知和女士的认知不相同。
枝繁叶茂的树木旁,两个时空的女士遥遥对望。
“如果你不是通灵师,那该有多好。”女士话头一转,捞起挂钩往夏安之身上砸。
沾着不知道是猪血还是人血的挂钩锋利且尖锐,转瞬凑近夏安之鼻尖。
她的视线逐渐失焦,瞳孔泛起灰白。
下一刻,挂钩毫厘未近。
丝丝缕缕的血气卷起雨珠,凝成树冠大小的“红色气球”。
气球飘在半空,饱含腥锈味道,上下一摇就轻而易举地裹起挂钩。
它们一齐缓缓上升,雨水自绿影甩散,风荡草木泥土芬芳。
她们周围不合时宜的环绕生生不息之意。
血气形成的气球绳索自根部浸染绿色,嫩芽从绳索中探出藤蔓,攀岩围起红色的气球。
“这是什么?”女士大惊失色。
绿色的藤蔓发丝粗细,它们的茎身生出上百条同等模样的触须,很快爬满弯钩锁链。
女士猝不及防地无法动弹。
“把我当成普通通灵师,是你最大的失策。”
夏安之灰白化的眼球转动,小镇幻像一步步分崩离析。
其中,幻化而出的雨水最先消失。
精神值损伤一时间聊胜于无,夏安之诡异的恢复行动能力,口袋的小泥人却过度湿润,随着水流重新化为黄尘,流淌进土地。
“知道吗?”
“水鬼妈妈教会我许多。”
夏安之眼神空洞,没什么情绪的放任发丝飘动,穿过藤蔓。
她睫毛垂了一下,藤蔓把她高高托起。
“你到底是人是鬼?”女士冷汗淋淋,全力拉扯挣扎却徒劳无功。
居高临下地视野里,夏安之瞧见女士妩媚却面无血色的脸。
“这很重要吗?”
废土游戏,是人是鬼重要吗?
谁能说得准是鬼怪可怕还是人心可怕呢?
夏安之看向女士,有条不紊地曲指掐诀。
“特殊调查局三处通灵师夏安之欲清恶鬼斩执念,特借五行之力请天地法旨降身,诛此余孽。”
“法旨,现!”
夏安之双指合并探出,周遭藤蔓卷水炸开血液气球。
一道金白相间的光芒从中破出,宛若无炳长剑,直直地刺向下方难以动弹的妩媚女士。
“你这样,和杀过人的恶鬼有什么区别!”女士嘴巴咧大,黑雾缠身衣着转为紫色旗袍。
那才是她变成恶鬼后的模样。
女士当年死时便是身穿旗袍。
具体的死因,夏安之不再开口去问。
多条人命在身,临死不知悔改,女士无论如何成不了种子,最好的结果是消散世间。
“姐姐,走好。”夏安之开口。
她将仅剩不多的精神值集中在旗袍女士身上,只抬臂一推,金白光芒随之向前猛进。
“以身泯亡魂,特请斩立决!”
夏安之双眼灰白光芒大盛,借五行之水力勉强恢复通灵能力。
她转腕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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