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雕塑好看,介于浓颜与淡颜间的优质长相。
好看归好看,可眼神和气质太过锋利,压迫感很强,看起来不是好相处的人。
夏安之再三确认,忆起在哪见过他。
“你说,我该如何称呼你?”她问。
他转过身,手上紧握灰蓝魔方。
夏安之穷追不舍:“该称呼您为203号列车的男士雕塑,还是该称呼您为id:不死蜉蝣?”
疏离淡漠的语气,宛若审讯。
他的身形完全显露。
夏安之意味深长地看他掌心。
他似有所觉,举起灰蓝魔方,朝她轻笑:“怎么?想要这个?”
如何称呼,他闭口不谈。
夏安之持枪靠近,他不躲闪一毫。
夏安之:“把东西放下。”
他挑眉:“凭什么?这是你的?”
夏安之:“……是朋友遗物,别废话,把东西给我。”
他眸光略严肃:“哦?什么朋友,说说看?”
宛若被戴绿帽子的语气,实属莫名其妙。
夏安之一手瞄准他,一手将展示柜中的肋骨带走:“是什么朋友,和你无关。”
“你只需要,放下不属于你的东西。”
她把上一个副本遗漏的武器收入囊中。
拉上背包拉链,他仍不为所动。
他不惧怕她,也不惧怕她手里的高科技武器。
夏安之猜不透他的用意,试探着夺灰蓝魔方。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握上。
冰冷地禁锢使夏安之手臂泛凉,她抬眼看过去,和他不偏不倚地对视。
他:“夏安之,这是属于我的东西。”
这才是他的目的?
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缱绻,是什么意思?
在透过自己,去看谁?
夏安之昂着头,不信魔方是他的东西。
他不解释,仅用一双眸子凝视她。
琥珀般的眸子,锐利且含带缱绻,透过她怀念某一个人。
那目光,夏安之在周千里身上看过。
周千里看和童怜模样相似的人时,用得便是这幅神态。
夏安之被一瞬间的认知惹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顷刻,她冷静下来。
她压抑心理不适,抬腿踢男士手腕。
下一秒,他不慌不忙格挡她的攻击。
夏安之本就力能倒拔垂杨柳,男士哪怕有所防备,也被力度震飞几米。
但他对夏安之的力度一点不吃惊,他面不改色地迎接夏安之的后续进攻。
一招一式皆被完美应对。
夏安之察觉不对,停下动作,“你到底是谁?”
他对她的攻击技巧太过熟稔,仿佛他们曾交手无数次。
夏安之不记得有这号对手。
如此强大的对手,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可事实上,她对他的记忆仅仅在副本。
“看来我们的小小姐,贵人多忘事。”他挑眉,伸手拽她手臂。
夏安之欲将闪躲,余光瞟见鞋跟后散发灰烬。
房屋正在消失,副本二的世界正在崩坏。
夏安之收回思绪,顺着力道站他身旁。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后背离他的胸腔只剩一掌。
上前一步,她就会撞进怀里。
男士顿了顿。
夏安之计算灰烬消失的速度,问:“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副本崩塌,不至于毁尸灭迹。
可眼前的灰烬,吞并她的背包背带。
他嗓音淡淡,说:“副本主人已死,不属于副本的物件已全部取出,游戏系统为了自保,会自行毁灭副本内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命。”
夏安之一怔:“副本主人?你指朱换枝?”
他:“不是很明显么?她是老爹古董店的女店长,也是老爹古董店转变的起因。”
夏安之皱眉,总觉哪里奇怪:“林止呢?”
他:“早就乘坐时光机,离开古遗迹。”
夏安之:“因为这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你对此有充分了解,你目睹巫茫山的历史,总不能不知道出口在哪?”
他:“知道又怎样?我凭什么带不记得我的人,离开古遗迹?”
“……”
夏安之陡然沉默。
确实是她先不记得对方,但谁能想到,203号列车上的雕塑,竟会有如此才能。
眼瞧着灰烬燃到脚边,四周无处可躲。
夏安之未窥出破绽,只得道:“你想要什么?”
他勾起唇角,承接她的问话:“你在星际收留我一段时间,我带你离开古遗迹副本,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夏安之抿唇,“一段时间,指多久?你需要告诉我准确日期。”
他:“两周,或者一个月?”
夏安之:“你想做什么?”
他:“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夏安之:“你需要准确……”
他:“我帮你解决童怜的事,这个话题能否就此揭过?”
“……”夏安之斟酌,点了头,“可以。”
他笑容不减:“那就,闭上眼睛。”
“倒数五个数,我带你见见熟悉的新世界。”
话语诚恳,夏安之瞥他一眼。
她不信他的善意会是单纯好心。
他宽大的衣袍遮挡两人眼前的世界,他冰凉的掌心覆盖她微微肿起的眼眶。
“这次别再忘记我。”
身周卷起狂风时,夏安之听到他的呢喃。
侧脸看去,瞄见他胸前缝制刺绣。
金丝线,绣出“何泽”二字。
字体倾斜三十度,其下没有代码。
何泽,是他的名字?
夏安之眯起眼睛,风一吹,披风斗篷遮挡剩余视线。
灰黑交替中,她忆起往事。
蛇纹玫瑰岛里,夏安之见过这般衣角。
海下研究所爆炸时,她近距离凑近地下城核心。
水压让灵魂即将破散,缺氧状态使她愕然。
失重的瞬间亦是消散的那一眼。
夏安之看到脚踝滑过披风斗篷。
那时所见的材质与此刻眼前的材质一模一样。
不论是副本一,还是副本二,何泽始终在她身边。
为什么?
凭什么?
夏安之想,绝不会只因营养液。
他到底想做什么?
究竟……是什么?
夏安之思维涣散,下一瞬,耳后涌上彻骨寒意。
朦胧之中,她听到熟悉的电子音。
“三号床的患者即将进入休克状态。”
“家属不能进入隔离室,乔先生,请您留步。”
“请相信医院,相信我们。”
“有什么药剂用什么药剂,她的命无论如何要保住了!”
三号床……
编码……床。
男声……乔承焕?
医生、医院、联邦、诊治……
如果声音真实,下一句应该是药剂名称。
夏安之眼皮沉重,嗓子臃肿,滋滋啦啦地电流萦绕耳边。
脊椎骨扎上尖锐物体的瞬间,她的视野肃然明亮。
身穿联邦三院工作服的医生,正侧身分配药剂,助理手中的针头隐匿在衣摆下方。
“701效果不明显,准备……唔!”
医生急促痛呼,顷刻失声。
夏安之翻身下床,瞥见主治医师目光呆滞。
她扯过布缕遮挡身形,在工作人员无以复加地震惊眼神里,她以消毒布捂住下半张脸。
啪嗒——
自动门开启又关闭。
一连串的警报响彻。
夏安之迈大步子,拐到等候区时,她望见衣物脏兮兮的蓝发少年。
“今天,周三。”她拍拍对方的肩膀,“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什么时间?你现在、你,手术室……”乔承焕短暂地语无伦次。
他无法想象,几小时前还无法动弹的搭档,此时竟已活蹦乱跳。
她进入手术室,才九分钟。
联邦的医术不至于神乎其神。
乔承焕愿称为大变活人,一时间有许多想要说的话。
可话到嘴边,他蓦地失声。
回过神,他已跟在夏安之身后,亦步亦趋走进地下停车场。
乔承焕:“我没明白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身负重伤,意识混沌,变成休克状态?”
转眼间生龙活虎,总不能:她受伤了,她装的?
乔承焕盯视夏安之,难以移开视线。
夏安之匆忙赶到停车位,抬眼去瞧他:“路上慢慢说,别忘了修改监控。”
乔承焕一愣:“监控……你怎么知道我……”
夏安之:“先开车!”
夏安之面色惨白,眼睛满是红血丝。
乔承焕摩挲下指腹,终是钻进车厢。
-
悬浮车正常启动,驶出地下停车场,一路无人阻拦,顺利得有些过分。
夏安之心生警戒,拉开后座抽屉,找到副本背包。
果然,这个时间点,乔承焕还没来得及偷天换日。
他果然一开始就准备好后路,做好失去所有也要清理障碍的准备。
仅仅是搭档,就需要做到此等地步吗?
夏安之视线失焦一秒,后凝聚精神,将事件娓娓道来:“第二副本名为《老爹古董店》,叫做林止的年轻人对童怜爱而不得,遂在副本杀害童怜,带走童怜的高科技武器,并为虎作伥。”
乔承焕:“等等!童怜?你指调查局三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童怜?”
夏安之:“是,是她。”
乔承焕:“确定不是重名?”
夏安之:“大概率不是重名,事件、作为、时间,全都对的上。”
乔承焕:“不可能!童怜那么强大,怎么会被古遗迹居民杀害?”
夏安之:“我也不愿相信,可我见到和她模样七分像的姑娘,姑娘被当做她的替身。”
“替身?”
“嗯。”
“有人菀菀类卿?”
“是,而且还是见过童怜,与她相熟的人。”
乔承焕困惑:“确定不是幻象?”
夏安之:“比起幻象,更像重演过去的事。”
乔承焕:“你指……游戏复制古遗迹历史,播放全息过往?”
夏安之点头:“没错,而且副本内的古董店不止一家,他们把巫茫山当做拐卖姑娘、制作人皮鼓的基地,每一家分店都在运行见不得光的可恨生意。”
乔承焕:“他们由谁推动管理?林止?”
夏安之:“是,林止和他的同伙周千里,合力推动这件事。”
乔承焕皱眉:“童怜带去的高科技武器,为他们提供便利。”
夏安之看他:“但童怜没有助纣为虐,她试图阻止他们。”
乔承焕:“可她被杀了,在副本经历死亡。”
夏安之低眉:“……我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但她回到联邦,修养十天后,被联邦特殊调查局全面通缉,没多久,她被判处死刑。”
乔承焕抿唇:“那场死亡直播,我至今留有印象,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惨绝人寰的手段会被用到自己人手上。”
夏安之嗤笑:“那便是调查局的可恨之处。”
乔承焕:“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医院的诊治……”
夏安之:“诊治先停停,你那有7017药剂么?”
她轻声缓问,遮掩不自在。
他握住方向盘的指节略微缩紧,面色不改道:“有,要几支?我拿给你?”
字节含带不可查的干涩。
乔承焕在紧张。
夏安之心口一掐,拉扯座位毛毯,蒙住视野。
“一支就够。”
她随意回应,听他声线不稳地“嗯”一下。
他在对她隐瞒什么。
夏安之察觉,眼神飘忽一秒。
她庆幸没有告诉乔承焕关于幻境的事。
她不愿相信背叛,不愿怀疑长久岁月里唯一的一位搭档。
可他的举动太过不自然。
他没有否认篡改监控的事。
但今天是她在联邦住院的第一天。
第十天整理监控,留有后手,情有可原。
第一天就开始修改监控,或是谨慎有为。
可三院众多权贵,背后势力错杂,总不会因他是乔外交官的儿子,便容许他任性妄为。
乔外交官的面子,不会对每一个人有效。
东区议员更不会允许医院随意修改监控。
他们也需要自保。
乔承焕的计划很难顺利进行十天,除非这件事本就蓄意而为之。
除非,乔承焕在帮着他人,对自己下套。
那位可怜的东区议员,或许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夏安之目光微微凝滞。
紧接着,她的视线落到蓝光面板上。
【尊敬的玩家您好,恭喜您重连副本二:《老爹古董店》】
【恭喜您补全百分之五十的故事线,离完成副本更进一步】
【游戏系统友善提醒:虚假与现实,曾经与现在,她或他或它,一切皆不由科技控制】
【历史滚滚向前,守旧者同开创者的竞争日日激化,固守本地与创新开拓,循规蹈矩或冲破规则,选择权始终在您手里】
【您,做好舍弃的准备了吗?】
游戏似能读取夏安之的思想。
它的字句已带上罕见人情味。
如果当下已是现实世界,它无疑是在列出选择可能性,告知她联邦星际的现状与未来。
它在询问,也在逼她做出选择。
夏安之深吸一口气,拉下遮挡视野的毛毯。
她扇动睫毛,细细看去。
坐在身侧的乔承焕喉结滚动,熟练驾驶悬浮车,赶向分岔路东侧。
路面之上,隐隐冲过悬浮车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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