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相见

宗寺地势高耸,重叠的寺院坐落在险峻群山之间。万籁俱寂,只有那僧人敲钟击磬的声音,在山中不时回荡。

钟楼上的空竺青纱白袍,他的眼眸似山间清风,眼尾微挑。

忽得钟声戛然而止,似是察觉失期半月已久的人,已到达宗寺。随即转身离去,踏空而行。

空竺乃是宗寺佛子,受人尊崇,地位仅在宗主之下,享有独自院落,其装饰致雅简朴。

但院中唯有一室,成精致香闺。

僧子轻推门扉,长身玉立于软塌前。知谢卿姒假寐,思索一番便坐于茶座前:“卿夫人信中言及,你应半月前抵达宗寺。可你而今方到,又去了何处?”

佳人虽双目有疾,但自幼时起多半时间留于他左右。不必揣测,也知其面色不善。

但她却轻抚摇曳金钗,丹唇娇笑,嗔怪道:“明知故问。我去了何处,表哥会不知?”

醉酒寐于软塌上的女子,微醺脸红潮。柳腰玉足,鬓发低垂散落,斜插一银丝钗。

而清姿如仙人的僧子却未回应。见她唯有双目无神,一手置于身后,指尖轻拭:“时间不过半载,你的旧疾已复发多次。”

话落,不知思及何处。他眼眸微深言:“修仙界自古便与人间划有界限,若有意外,你可如何?”

勿怪和尚心生恼意。榻上之人虽天资聪颖,修为在同辈中人,少有能与之匹敌。

但自胎生落地,便身患怪疾。病情发作之时,她身形幻化不定,如襁褓的婴儿。若放任不顾,由此以往,定将香消玉殒!

谢卿姒听此言,自是懂得见好就收。便起身径直走向他,讨巧的摇晃空竺的白衣安抚言:“表哥,我知你不安。若我出事你定能知晓,且猫生与我寸步不离。”

可僧子却眉眼低敛,捻拨佛珠恼意未消。女子惯事故作此态,定要让她记得教训,于是讥笑:“你可知夫人信中如何谈及你?”

佳人见其仍揪住此事不放,轻提紫棠木叶水云软纱,转身又侧躺与软塌上。与他相似的桃眼轻微勾翘,娇怨:“说甚?”

他见其转身背对,轻笑一声后,执起茶壶,斟茶的动作行云如水。随即念及信中内容:“她笑言,倘若其尚是哺育婴儿之期,便可亲自照料你。”

佛子话音未落,便见女子朱颜带煞,施法引出牵银丝,牵以软枕便砸向空竺。

谢卿姒怒斥:“你个白面黑肝的秃驴,尽喜戳我痛处!”

幸得秃驴念其久病不愈,性情越发怪癖。便也不躲闪,由她撒气。

可听她此话,颇感刺耳。继而,他沉声回:“卿家竟出这般乖张之人。”

女子听其言,面带愠色,随即愤而疾走。然而却未留意眼前的物件,当即便要摔倒在地。佛子见势不妙,迅速向前扶起。

佳人眼尾垂泪,梨花带雨之像,真是好不可怜。心知她定是怒急,便低腰敛手道:“我可顺你心意,但旧疾一事切不可再任性妄为。”

听空竺小心劝告,见他不似假意服软作态,郁气稍散。甩开空竺搀扶的手,斜睨一眼:“我何时似你说的这般,皆是你胡编乱造。”

佛子轻挑眉眼,听其语气自带娇嗔之音。心中虽无奈,但其现如今心性,多是周身之人纵容缘故。只能由其性子,否则日子难安稳了:“阿姒自是无错。”

如玉一般的佛子,故作附小做低之态,扶着佳人坐于软塌。要是旁人亲眼所见,心中诧异之空余该是十足艳羡。

毕竟,修仙界之人皆揣测,他如今应是临近化神期。从古至今其天赋少有能与之匹敌,定能得道成佛。

只是虽二人为嫡亲,但修仙之人情缘淡薄。更何况是佛修中人,其中多是值得深究。

方才争执不休的两人,只见女子已姿妍巧笑:“既然表哥已诚心认错,便原谅你一次。”

随即佛子手中一空,原是女子得寸进尺,抢过佛珠。

而见她乌发散落脸庞,待要为其挽起。但不知为何已抬起的手,却又转至拿回佛珠,再复以往空寂无尘的模样。

虽胡闹一番,但皆是由于他原就心中有所谋算。

佛子此时料想火候已到,自然是趁热打铁:“待几日后,我便与你下山寻药。”

“如今你长途跋涉多有劳累,暂且休养几日。”

听空竺说话讨巧,她于人间游玩之事见他不再作声。且事事顺着她的意,也不多做纠缠。

世人皆是愿能长命百岁,她亦不能免俗,她可舍不得这世间诸事。思及此,谢卿姒朝僧子莞尔一笑,颔首同意。

此时院外红枫下,只见一体型庞大的伴生兽。其身似熊也似猫,乖憨的露出圆肚皮。修仙界多是灵兽,但据卿姒姑母所说:“我寻至你时,尚在襁褓中的你,身侧就只留有一猫生。”

但令谢卿姒疑惑不解的便是,猫生虽有憨性。但自她幼时便精通人性,而修仙界更是未有猫生记载册本。

而猫生见一对玉人已是和解,随即圆眸微睁微闭,打鼾睡去。他二人自幼,一人喜闹,一人喜劝。此场景多是习以为常。

见时辰已是傍晚,空竺转身离去:“我去给你准备饭食,莫要走动。”

佛门圣地,谢卿姒能居住在此已是难得,和宗寺其他二位元老级别圣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处事态度不无关系。

但门下弟子众多,恐扰了他们心性,特此她每次前来,也乖觉,都是深居简出。

许是今日饮酒的缘故。女子倒不似如往日一般,心有顾及,怨言:“宗寺真无趣。”

佛子步伐一滞:“看来你是想即刻下山寻药。”

然而口吐怨言之人,可未理会其半分。仍不依不饶的调侃:“表哥,可惜你是以僧修行,否则多是女子踏足卿家门槛。”

惯事脸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佛子,此时佛珠骤停,暗道:或许她今晚应禁食。随即自带一丝寒霜不理其妄言。

待他走后片刻,女子随即出门。

她虽双目失明,却在修行路上得以提高耳力。听到后山传来阵阵嘈杂声,手执牵银丝,便由它牵引带去。

此时一白面,福胖之态的僧人正在烤制肉食,他即是宗寺现任唯一的宗主——虚悟,其人以酒肉修习。

他悟道本领高强,但其为人多古怪,与谢卿姒的脾性颇有相似之处。

女子见到许久未见的人,面露真心之色:“虚悟,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清闲自在。”

虚悟见其到访,笑容可掬: “与你相比,我自叹不如。卿姒,游于人间多日,可有物赠与我?”

谢卿姒走至虚悟跟前,也不讲究世俗规矩,与他相视而坐。颇有顽皮之态:“现至宗寺与你闲聊,莫不是一礼。”

“丫头,你惯事伶牙俐齿。你可知空竺于半月前便日日暂替门下弟子至钟楼敲钟击磬。”

虚悟多是顽童自居,少有以长者之身对谢卿姒耳提面命。但谢卿姒听其言后,只是拿起他身旁的百年老酒 。

不过,却被他出手制止:“你酒气未散,不宜再饮。”

“他只是愧疚使然罢了。”

原以为她会避而不谈,却听其如此突兀回答,且口气漫不经心,不由一愣。

女子不悦这尴尬氛围,随即话题一转:“虚悟,道究竟是何意?”

“虚空其人,以苦行修佛。常言尝尽世间之苦时,便能从中参悟佛理。”

又看向他道:“而你则行穿肠酒肉之理,然则空竺该当如何?”

虚悟听闻此言,犹记得那年稚气未脱的谢卿姒,被空竺带于宗寺小住。她见到,他的师兄一一虚空。

曾问虚空:大师,我观你多苦楚,给你糖饴。但为何你要以苦道修行?何以为道?

但未等虚空作答,门下新进弟子却哄堂大笑,纷纷皆道:自古修行皆苦,何况是以僧入道。

而虚空则静默良久,答道:若我悟得其中因果,我便告知于你。

自那以后,谢卿姒每至宗寺或离去皆到虚空住处小坐片刻。然而前半载,虚空留一信于卿姒:时至,则归。至今未有其下落。

思绪回落,虚悟望向正提着食盒,隐于小路一侧的空竺。而空竺见二人言语已停,便现身向他们走去。然而,落于身后的猫生,疾驰而来,先行一步。

猫生手捧千墨莲,莲中尽是奇珍异果。虚悟故作可惜:“猫生,你每至宗寺,寺中珍品少有不受难。”

但谢卿姒与猫生未曾搭理虚悟。猫生毛发旺盛,现杂叶粘于其身。她手揽衣裳,帮猫生梳理毛发。

空竺随后而至,与他们同坐。随即逐一拿出饭食,不知何故非要话头带刺:“猫生睡醒,就觅食,也不知学了谁去。”

一听他阴阳怪气,卿姒可是半点不容得自己吃亏,随即反讽:“你可真会说笑,莫非你自幼不是也与猫生一同长大?”

猫生紧跟女子的话,叉腰,点头附和。

虚悟见三人如此,轻微摇头,做起和事佬:“猫生,你可曾记得。幼时你与卿姒取异果,遭异兽袭击之事。”

听虚悟谈及谢卿姒幼时之事,空竺亦是停下切制烤肉的动作,只见女子面上带有些许羞窘。

幼时卿姒颇为顽皮,隐瞒于他,与猫生偷溜至宗寺山间取异果。

哪曾想有异兽看守,尚且修为不足的猫生伤至皮发,长达数段时间不愿现于人前,而她亦是一副狼狈不堪之像。

所幸空竺及时寻到,只见二人皆是眼中含泪,时而耷拉脑袋时而偷觑他神态。他思及旧时趣事,倒是心中和缓些许。

待饭食用毕,虚悟便询问空竺:“此次,你作何打算。”

空竺收拾碗筷,见卿姒二人仍在食珍果,便一起收走,不理二人谴责之色。

“宗主,我想携卿姒至各界寻取药材。”

虚悟知是如此,但仍想证实。究其缘由无非是他们所做之事根本无法达成,他面露难色:“空竺,人间的回龙芝、兽域的兽骨根、魔界的厌青露,其前三样药材尚可有机会,但……。”

谢卿姒亦是不敢多食珍果,珍其之物过于食用于她这等身有疾病人,无利。

继而接话: “但修仙界的泪生丝与佛丹玉至今为止,无人可知其下落。”

她口吻随意,就如寻药之事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寻药路程艰险异常,且谢卿姒病情时常复发。再看现今如此,心性越发古怪。

或许她早已得知自身已是外强中干。若途中二人如有意外,她定是死也难安,也莫怪她直言拒绝。

但虚悟见空竺面色不好,便话锋一转:“万物相生相克,如今你病情虽已日益严重,但也只有此时方能承受珍稀之材的药力”。

“不可轻言放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知虚悟心意,她自是领情,便起身给虚悟行一礼。

空竺见卿姒如此心中稍微宽慰,也给虚悟行礼道谢:“宗主,多谢。”

随即二人便告辞,还回住处。

虚悟见其二人相伴而行的身影。回想从前,曾听虚空一言:二人乃因缘即会,花开并蒂,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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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娡正值妙龄,喜奢靡、富于心计,却荣登一国之后。她本以为,待风烛残年的皇帝驾崩,便可成太后,余生尽享荣华富贵。未料到,她竟被卷入诸王夺位之战。于是,她果断携玉玺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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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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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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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公子见她眉眼含笑,灼人心热。他盖衾被,以吻封唇:“是皇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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