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飘零,又是一个伤秋。
姝窈醒来的时候,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此处远处有一深黛高峰,巍峨气派,目光所及是一块巨大的青碑,刻着飘逸的黑色字体“天昭宗”。
谢霁的门派?
她又回到了起点?
姝窈只思虑片刻,斗转星移,光梭破碎刺眼中,她已然进入了仙宗里。
上一秒还枯黄的梧桐,此刻已经枝叶葱郁,如获新生。
奇怪,时间为何如此混乱。
系统又一次切合时宜地提醒:【此为虚境。】
【虚境?】姝窈更加确信他们是被暗算了,看来蓉台和谢霁也凶多吉少。
她汇聚灵力,周围的树枝草叶也被侵扰,疯狂摆动,地上石砾卷入其中在她周身飞速旋转,光影被扯得扭曲。
对于她来说,破这虚境易如反掌。
系统却制止了她:【你要带谢霁出去。】
【谢霁?】姝窈猛然停住。
所以的杂物在空中也停住了,在姝窈收回手的瞬间,纷纷落地。
看来,是有人利用他们的心魔要将他们永远困在其中。
可惜,不知道有姝窈这个漏网之鱼。
姝窈不敢多逗留,要赶紧带谢霁出去。他们四个人现在还生死未卜。
她转动灵力,用指尖轻敲地面,瞬间如丝的流光在地面四窜。
在东面,升起一团黑雾搅动天上的云块。
她面露忧愁,望着那黑雾。
然后循着那方向,来到了天昭宗的偏隅,是宗堂祖祠,列些谢家牌位,萦绕着烟香味。
在氤氲雾气中,姝窈驻足在房门外。看着谢霁看着少年的自己。
少年血肉模糊地倒在蒲团上,身体抽搐蜷缩,泪水掺杂着血水,可怜中透着诡异。
一个似他爹的男人,控制着长鞭,对他后背一顿抽打。
“你这罪孽,克死了你的母亲,还要克死我吗?人人都念你是灾星,你怎么还心存歹念,嫉妒你的师兄,陷害你的师兄!”
长鞭高举,要再次落在那骨瘦如柴的少年身上时。
姝窈挺身呵斥:“住手!”遂用灵力,夺走长鞭。
幻影突然散去。
谢霁回过头盯着她。
他一身黑衣,眼神漆黑深邃,在阴影下,散着冰冷的气质。
他早已经见怪不怪,或者说他本就是煞魔,毁了这个世界是他的使命。
他看到姝窈触到他眼神那一刻,后退了一步,她怕他。
姝窈知道谢霁凶煞,也看到过资料中被一笔带过的童年不幸。
但是那不幸,如今栩栩如生展现在面前时,竟有些心疼。
她逼自己上前,水灵的眸子泛着泽光:“谢霁,这都是假的,你要跟我出去。”
谢霁淡淡看了她一眼,后退一步消失在幻影中。
为何?为何虚境这么痛苦,谢霁还不愿意离开呢?
谢霁一消失,瞬间所有的虚幻光影凝聚在她面前,她在成千上万个碎片中难以觅到谢霁的身影。
谢霁,你在哪?
仿佛听到姝窈的呼唤。
其中一个光影格外明亮,映出谢霁的身影,他抬头透着虚空望着姝窈,像是对她说,我在这。
然后姝窈迎头钻去。
画面瞬间放大。
是他师姐传信约他私见,实则师兄带人围剿他的场面。
姝窈刚好看到,师兄破他元神,将他扔下深渊那一幕。
那时刻的谢霁,眼底竟闪过一丝悲凉。
姝窈遮住他的眼眸,轻声在他耳边:“都是假的。”
只听谢霁嗓音轻淡平常,没有之外的情绪:“我明了。这是虚境。”
“那你为何不出去?”
谢霁将手覆在姝窈手上,没有拉开,云淡风轻,却格外有冲击力。
“为了铭记。”
此话刚出。
所有的景象猛然破碎,像被打碎的玻璃碎片,将人的影像变得纵横支离。
姝窈失去意识前,似乎看到了谢霁第一次笑。
像红艳诱人的罂粟花,知其美丽,但也知其是万劫不复。
“姝窈,姝窈!”
是颜斐的声音。
姝窈身体慢慢恢复感觉,她感觉到颜斐在摇她,所以拼命睁开眼眸。
颜斐面容逐渐清晰,姝窈可以控制身体了,才爬起来,环视着周围。
是个光线不明的牢笼,她躺在稻草上,虽然阴暗,但周边却异常干燥,甚至地上的石砖都是热的。
“谢霁……和蓉台呢?”姝窈恢复清醒,就是找他们。
“他们在隔壁。”
姝窈趴在牢笼的木桩上,才从缝隙看到了他们。
蓉台认清楚现状,吊儿郎当把玩着一根稻草。
而谢霁脊梁板正盘坐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姝窈瞥了他两眼,才收回眼神。
这牢笼外格外凶烈的仗法,不像是他们能突破的。
而且他们灵力都被封印住了,眼下如同废人。
这时,牢门突然开了,石门沉重,陡然泄出来冷气,屋里燃起诡异的鬼火,整个牢房猛然明亮起来。
准确来说,不是牢房。
进来的人,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是张相。
大家心领神会,怪不得这地下黑城的中心如此好进。
颜斐气得发抖:“张相!你这是叛徒行为,不怕我父皇将你活剥了吗!”
“活剥?灭了你的口不就行了。臣想开了,这黑白两道。”
张相小人模样,冷笑一声,才补出下句,“我都吃。”
随而他的奸笑声回荡在整个牢房。
颜斐青筋暴起,由于气愤到极点,险些有些呼吸不畅。
颜斐这边还没摆平。
蓉台突然面如死灰指着面前的摆置。
众人才将眼神转到这个牢笼的外围。
显然牢笼是临时加的。
他们在一个极为简单但格外空阔的洞中,有个异常高的石柱成锥形立在最高处的正中心,看不到柱顶,但猜测应该在地上。
石柱的中央有个巨大的容器,散着蓝幽幽的光,盛着战神的魂魄。
而前方是滚烫的熔岩,里面的红色液体沸腾冒泡,残留着几个扭曲的骷髅头还未化水。
不难猜,他们正在用战神的魂魄炼制躁骨粉。
姝窈面对这种情景,泛出阵阵恶心。
对面传来,谢霁不大不小的声音。
“不要看了。”
姝窈停止念反弹,眼眸仍盯着那容器。
蓉台像发疯般,邦邦捶着木桩,敲打处逐渐被鲜血殷湿。
从张相身后走出一个雍容华贵的黑衣人,他拿下面具。四人终于看到了幕后黑手。
姝窈认得他,是冥界的大殿下。
她翻阅资料的时候,对他的,罗列了整整四大张罪行震惊到了,这还只是开始,更让姝窈难以置信的是,他还登上了冥神之位。
他是恶人,却不死,反拿权。
颜斐更为震惊,她现在明白了,为何张相不怕她,原来他身后有更大的撑腰。
颜斐说不出话,那种从头淋到脚的颓废失望感,让她失哑。
大殿下笑着扫视着四人:“就是你们四个自不量力的,想扰本殿下的好事?”
他指着颜斐,狰狞狂笑:“哦哟,还有我的好妹妹呢。”
眼神触到谢霁时,心里猛然一惊,此人面相好凶。
但很快收回了视线,脚步悠哉:“今天你们都会沦为我的佐料。这批躁骨粉如此高质,不知会不会在通灵城掀起风浪?”
他点点嘴唇,装作苦恼:“谁先呢?”
眼神飘到谢霁身上,陡然勾起嘴角,手指却指了姝窈:“就你了,灵力最弱的开始。”
张相接收到示意,旋掌抬手,姝窈被扯了出来。
踉跄没站稳,趴跪在地上。
有两个骷髅头要去架走她。
她恶心又惧怕,直甩手:“我自己来。”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一步一步走向那容器,跨过熔浆的细道时,她感觉脚底发烫,腿立刻软了,但此时泄气会死得更惨。
她硬着头皮,走到了战神的容器前。
正好是高处,局面看得清清楚楚。
颜斐知道那容器的厉害,对她喊:“姝窈,不要!”
大殿下呵责:“快点,不然把你整个扔进去?”
姝窈拧紧眉头,本犹豫地僵持在空中的手,一闭眼,放在了容器上。
瞬间身体像是被撕碎般的割裂感。
痛到她不能思考,连反弹都极难才念出来。
她在赌,赌谢霁……
姝窈的魂魄要被分离出来,她想抽回手,但是却被吸得更紧。
慢慢没有意识的她,反弹念得更为虚弱。
大殿下还在看这场杀鸡儆猴的戏时。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后面。多亏他多年游走在阴沟里,格外警觉,伸出拉住张相,挡下了谢霁一掌。
张相脸上还挂着小人得逞的笑容,下一秒已经灰飞烟灭了。
再回头,谢霁已经抱下姝窈。
姝窈脸色是病态的白,若不是心口还有微微起伏,会被误以为死了多日。
他站在高处,抱紧姝窈,衣衫被魔气掀起来,瞳眸是可怕的黑,周边的空气都结了冰,有极大的压迫感,傲然俯下。
“你不该动她。”
大殿下摇头震惊:“不可能,不可能,封印你们灵力的可是冥界禁术,无人可解。”
震惊之余,他猛然反应过来,出了牢笼,并关了那石岩门。
蓉台大喊:“谢霁,将牢门打开!”
谢霁挥手门锁断开。
蓉台连滚带爬,从怀里掏出镇魂笼将魂魄收回。
颜斐垂眸极其理智:“我们也该走了。”
谢霁一掌将门轰开,刚要尾随着他们而出,目光空洞地瞧了一眼那石柱。然后聚集魔气,将其轰然倒塌。
地下城失去了中心柱,开始震荡,而本逃生的门,皆自动关闭封锁。
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
晃动越发剧烈,黑.道里,恐惧的人群逃窜,到处是大难临头的哭喊嘶叫。
所有人像是一窝的无头苍蝇,到处碰撞。使不出法力,有人竟然用手,抠着墙壁,企图抠穿。
这是地下城的建造者,留下的毁灭装置,目的是怕一朝出事,可以守住地下城的秘密,与来者同归于尽。
四个人朝着最近的出口跑。
但是摇晃更加剧烈,所有的灯笼被甩得七零八落,不知哪里的木板到处飘落。内置的阁楼也变为废墟,碎片砾石遍地。
谢霁猛然使出灵力,又加上共伤害的加重,他腿脚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
头上的巨大灯笼砰掉在地上,谢霁将姝窈捂在怀里,闷哼一声,倒在一边。
姝窈被摔醒了,她嘴唇发白,气若游丝。
“地下城,要毁了。”
谢霁异常耐心应着她的话:“对,我们要死了。”
姝窈挣扎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想将压在他身上的坠物移开。
却不料,挂灯笼的木棍砸在了她的后背,她惨叫一声,也趴在了地上。
周边的蜡烛燃烧起来,火舌熊烈要吞没一切。
姝窈闭上眼睛,反而笑了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看来,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霎时,却睁开双眸,看着离开咫尺的谢霁,道:
“谢霁,我们坚持了那么久,没被冻死在深渊,没有幻灭在玉山,没有野死在黑市,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目光坚毅,从未展露出的严肃认真。
“是,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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