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霆语气平静,倒是察觉不出喜怒。
他是标准的军人,连情绪都会隐藏。
兰沉抬起眼帘。
……哎呦!
搞这么帅的?穿书局最近的捏人审美水平显著上升啊,可以可以,就照这个样子打版,下次再多来点!
看着这张帅脸,打工人连抡大嘴巴子的胳膊,都更有劲儿了!
兰沉暗地里心花怒放,脸上却已经飞快地露出一副哭相。
他双目含泪,鼻尖、下巴浮现出淡淡绯红。
泪珠却不掉下来,只把眼睛遮得湿湿漉漉,十足可怜。
又要哭。永远都是在哭。
宗霆冷淡地看着他,捏着兰沉下巴的手动也不动,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只要兰沉和他在一起,就永远都是一副这样可怜的模样。
眼泪会不间断地滚落,眉头哀哀皱起,无时无刻不在乞求。
就好像是眼泪做的一样,见了谁都要哭,无论怎么样都要哭,卑微又怯懦。
宗霆本就对他心存芥蒂,长此以往,难免愈发厌烦。
但兰沉含着那颗眼泪,迟迟没有落下。
相反,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身体发颤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像在努力平息什么,却终究抵不过心头汹涌的情绪,哽咽着开口:“……那是我的家吗,宗霆?”
宗霆目光凝住。
——他从来没有听过兰沉叫他的名字。
这是兰沉第一次称呼他丈夫的名讳。
宗霆看着他,低声反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兰沉微微侧首,下巴躲开宗霆的手指,含泪的脸上,居然露出苦笑的神情。
他大口喘息,抬起手摸向自己左耳,手掌把他左半张脸也包了起来,好像异常痛苦一般,“我听不清、我听不见……他们说话我都听不清楚……”
他拉开那张名为“愧疚”的巨弓。
成功让宗霆放下手,微微蹙眉。
少年发抖的五指紧紧捂住左耳,又突然痛苦不堪地敲打自己脑袋两侧,口中反复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宗霆,双唇控制不住地颤抖,双眼张到最大,这才让那颗早已积蓄已久的泪珠,又急又快地从脸上滚落。
你怎么可以毁了一个人的幸福,又夺走他所有期待?
你怎么能这样地冷酷,将不属于他的罪责,统统怪罪在他身上?
少年单薄的身体直打哆嗦,却用前所未有的勇气,第一次伸出双手,揪住男人的直角衣领。
他跪坐起身,声嘶力竭地带着哭腔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想回学校……我只是想回学校……我想有学上……就是我错了吗?”
他奋力将男人拉向自己,但屈膝在他面前的男人身体冷硬得就像铁板一块。
于是他只能用小臂去打,用胳膊肘去撞,用身体对抗另一具远比他强壮得多的身体:“让我走、我要去学校……你走开啊!”
宗霆沉声:“什么学校?”
——他根本就不关心兰沉的一切,甚至不知道兰沉已经被下休学通知书。
男人只是借着自己的强健身躯,稍微用点力气,就很容易地把兰沉控制住,按在双臂之间:“你冷静一下。”
宗霆的提问显然更刺激到兰沉。
他带着气音“哈哈”地笑了两声,费劲全力昂起头,那角度似乎都要把脖子折断,又是哭,又是笑,眼泪从眼角流到太阳穴,“你甚至都不知道……”
他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意识到他无论说什么,男人都不会听到。
就像以前他们同床共枕的每一次,他的苦苦哀求、他的痛呼哭喊,全是徒劳无功。
宗霆伸手去按住他的脑袋,想把他按到胸口。
“放开我、别碰我……你别碰我!”
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少年,他再次剧烈挣扎。
兰沉一边踢打着宗霆一边哑声抽泣,可他如何能与宗霆相抗衡?
他就像宗霆双手间一只脆弱易折的蝴蝶,被男人轻轻松松,拢入怀中。
那双白手套卡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托住他的膝弯,兰沉再也无法动弹。
兰沉的身体再次开始颤抖,由轻颤慢慢变成战栗,喘息急促起来,双手抓住宗霆的领口,连手指都在筋挛。
“……别碰我……”
他仰起头,恓惶含泪的双眼直视着男人的面孔。
好像哪里痛到不行了。
那些身体记忆将疼痛刻入骨髓,深入每个细胞。
男人的每一次触摸,都让他痛到想要哀嚎。
可宗霆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
抱着他的双手微微用力,开口道:“回家。”
兰沉的腿肚轻颤。
他又挣扎了一小会儿。
最后终于失去所有力气,慢慢慢慢地,不再动了。
少年的手臂无力垂下,身体逐渐变软,安静地昏了过去。
宗霆低下头,冷静地观察着他闭上双眼的模样,像抱着一个陌生人般无动于衷。
兰沉在他怀里,晕过去的模样安静、驯顺、苍白、瘦弱,宛如一支微微凋零的白色郁金香,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生病的小狗。
宗霆无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慢慢抱紧了他,将少年柔软垂落的双臂拢入怀中。
*
他把兰沉带回府邸。
刚一进门,府中雇佣便齐刷刷地迎上来,全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似乎唯恐他发怒追责他们,因为疏忽而让兰沉离开。
但宗霆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抱着兰沉上楼。
他把少年放到少年自己房间的床上,然后叫来了家庭医生。
在家庭医生到来期间,他一直就这么站在床边,无声地注视这少年。
他也看过了兰沉的那张“休学通知书”。
上面写着兰沉的诊断结果,重度抑郁,故而校长希望他能够休学进行治疗后,再进行学业。
没人知道宗霆心里在想什么。
52996:“宿主,你老公一直在看你。”
兰沉闭着眼睛,在脑内与系统聊天:“暗恋,绝对是暗恋。”
52996:“我怎么觉得……他是不是在考虑偷偷做掉你。”
兰沉:“?”
52996:“真的,他的眼神好吓人。”
兰沉:“?转播一下。”
52996:“10兑换点。”
兰沉:“突然觉得自己瞎着也挺好。”
其实他就算不去看宗霆,都能猜到现在宗霆心里在想什么。
是发现了这个“妻子”被他逼到走投无路崩溃的一面后,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而宗霆这种人,是不可能允许自己有任何多余的感情的。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对兰沉产生了这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之后,他就会考虑如何及时扼制它继续滋生。
——好让自己,继续心安理得地将兰沉推下悬崖。
但很可惜。
兰沉拉开的那张巨弓,正引弦欲发。
宗霆逃不掉的。
十几分钟后,将军府的家庭医生匆匆赶来。
这个一头棕发的青年医生这次带着医疗仪器,不同于昨天的随意处理,因为有宗霆在场的缘故,他仔仔细细给兰沉检查了一遍身体。
这一检查,才终于查出,他昨天没有发现的症状。
修泽·杜兰特捧着病历日志的手有些发抖,他反反复复地确认着仪器上显示的数值,额头上冷汗直冒。
宗霆看出他的异常,问:“怎么?”
修泽·杜兰特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他完全不敢向宗霆如实回答——毕竟他昨天已经给兰沉做过检查,而那时他居然没有发现,兰沉的左耳听力已几乎完全丧失。
这样重大的医疗事故,他自己主动向宗霆承认,便无异于断送自己的前途。
可是……要是他不说的话。
等兰沉自己去告诉宗霆,那他的麻烦就更大了。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颤声道:“将、将军,少爷好像……听觉神经受到了些损伤。”
宗霆的神情马上冷肃起来。
他看看躺在床上的兰沉,目光又落在修泽身上:“大概是什么程度。”
修泽吸了口冷气,颤巍巍地说:“可、可能是无法治愈的程度,或许是终身性听力丧失。”
宗霆没有说话。
但表情已难看到吓人。
吓得修泽身体都快僵了,他感觉到嗓子发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正盘算着怎么向宗霆求饶赎罪,床上的少年便有了动静。
兰沉的小腿抽搐了一下,修泽忙跨步上前想要查看,却被宗霆拦下,并投来压迫感十足的一眼。
修泽马上顿住,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微微发颤,不敢再过去。
宗霆俯身,看着兰沉的眼帘轻轻颤动。
兰沉假装自己这才醒来,在看到宗霆的时候,脸色骤然一白。
他先是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腹部,然后才恐惧地移开目光,不愿与宗霆对视。
可宗霆直接开口问:“听不见,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宗霆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兰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紧接着,少年蜷起身体,用手摸了摸耳朵,示意自己听不清楚,然后一个字都不回答,抱起膝盖,看向别处。
宗霆:……
兰沉:哈哈哈哈,略略略。
兰沉在宗霆的注视下,慢慢把双手攥紧,只给宗霆看一个后脑勺。
就好像之前那个含泪“质问”着宗霆的少年已经消失了,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一点点勇气,随着身体回到这个牢笼,又顷刻消散于无。
宗霆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说:“我会让人给你安排手术,尽量治好你的耳朵,不影响你正常生活。”
他开始想要“弥补”兰沉。
这里的人谁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为宗霆,兰沉也不可能从楼梯上滚下去,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后果已经发生,这点小恩小惠,又怎么弥补呢?
把别人害到终身残疾,怎么说也要用同样的下场来还啊。
兰沉在宗霆看不见的角度冷笑了下,然后扯起嗓子,让自己听起来声音发抖,自嘲说:“我哪里还有……正常生活。”
宗霆静默片刻,道:“我会保证你有。”
兰沉终于抬头。
他用那双大而澄澈的杏仁眼看向宗霆,嘴唇颤动着,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看向那唯一能治愈自己的药方。
对了,学校……他至少还能去学校……他要去学校……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随后就这样颤颤巍巍地掀开被子,半爬半拖着身体下了床,却很快被男人伸臂拦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被宗霆揽着,男人另一条手臂已穿过他的膝弯,像抱小孩一样地把他抱起来,然后低声问他:“你还想去学校?”
兰沉目光怔怔地看向宗霆。
宗霆说:“今天开始你不用再去了。”
少年好像被人当头一棒,呼吸骤停。
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尖锐的、仿佛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尖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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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拉开巨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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