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因为要去衙门,阮丹宁和阮母天不亮就起来了。
昨天他们回来的时候阮父和她们问起了白天的事,当时她们因为急着去衙门,就让阿武帮着照顾点他还有问玉,并嘱咐他如果阮父问起来,就说衙门忙不过来她们给衙门送菜去了,毕竟当时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到,所幸阮父听了也没有多想,第二天看到她们离开,他也只当是她们又去给衙门送菜,嘱咐他们送完菜早些回来。
母女俩连连点头应着,然后就进了城。
他们到的时候衙门口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李四这些年仗着他表叔的缘故,没少在南阳府横行霸道,现在看他被人告上公堂,尽管知道最后多半还是不了了之,大家还是想看看他的热闹。
看到她们母女俩来了,众人心下钦佩之余,也忍不住为她们将来的处境担心起来。
“阮姑娘,你们来了。”
卫晟看到她们来了,马上过来把人给领了进去,走出没多远,忽然看到沈重瑞的马车到了,他让她们先进去,随后马上迎了上去,抱拳拱手道。
“大人。”
沈冲瑞淡淡地嗯了一声,越过他就往里面走,他今天身着衫紫色的官服,胸背的位置绣着鹘衔瑞草,腰间束着金玉带,秋日的阳光映照在上面,看起来越发气宇轩昂,一抬头,对上阮丹宁打量的目光,一个短暂的交汇,二人就默契地错开了。
“宁儿,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阮母看阮丹宁还傻站着,赶紧把她拉过去同她一道在公堂上跪了下来,李夫人看他们都跪下了,她跟着就要跪下,李四把她拽起来,然后看着刚刚在堂上落座的沈重瑞恶狠狠地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知府,你知道我表叔是谁吗?他现在可是户部尚书的管家,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敢把我关进大牢,你信不信回头我让我表叔告诉刘尚书,让他革了你的官职!”在大牢里待了一夜,他现在看起来略显狼狈,看着沈重瑞的眼神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大胆,你见到大人不仅不下跪,还敢对大人如此无礼!”
卫晟怒斥一声,作势就要上前把他们拿下,沈重瑞抬手示意他先下去,这才看着李四缓缓开口道。
“不知你说的可是上个月刚刚被打入刑部大牢的刘甫德刘大人?”
李四怒喝一声。
“你休得胡言!刘大人刚刚升任户部尚书调回京都,你现在在这里故意散布刘大人的谣言,回头我定要写信告诉我表叔,你就等着去蹲大牢吧!”
沈重瑞瞥他一眼,缓缓道。
“经御史台和刑部调查,刘甫德刘大人贪污南方赈灾粮饷,导致数万灾民无辜枉死,皇上如今已经革了他的官职,只待秋后就问斩。”
李四看他好像不是开玩笑,整个人就好像瞬间被雷劈了一般,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真是老天有眼,终于让那个狗官得到了报应!”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要我说,就应该把他千刀万剐!”
“......”
听到这个消息,衙门口围聚着的看热闹的老百姓额手相庆,心头积攒了多年的怨愤,似乎也有了发泄口,一个个大声痛骂着前任知府的恶行。
傅管家站在人群里一脸的凝重,随后趁着大家不注意,他慌里慌张地就离开了衙门。
“肃静!”
沈重瑞一拍惊堂木,大家这才暂时安静下来,不过这会儿看着李四,他们不由得开始好奇他会有什么下场。
“你们二人所告何事?”
沈重瑞稍一偏头,目光跟着就落到了旁边的阮丹宁母女身上。
阮母指着李四夫妻俩愤然控诉道。
“大人,我要告他们挖了我家的菜地!我辛辛苦苦种的菜,现在全都让他们给毁了,还请大人一定要替我们讨一个公道!”
史学臣适时上前把案卷呈给他,沈重瑞垂眸看了看,这才抬眸看着李四夫妻俩道。
“李四,你们可认罪?”
李四夫妻俩还没有从刚刚的事里回过神来,忽然听到他这么一句,二人“扑通”一声就在地上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夫妻俩跪在地上,不停地和他磕着头,哪里还有半分之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重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言语间都是上位者的威严。
“你们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私闯他人宅院、损坏他人财物,本官命你们二人马上赔偿阮家所有的损失,以后也不得再去阮家闹事。”沈重瑞又看向阮家母女俩,“他们损毁了你们多少菜地?”
“大概有一亩,至少得五……”
阮母得还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直没吭声的阮丹宁适时拉住她,言之凿凿地道,“他们必须赔我们一百两。”
“什么?”
阮丹宁这话一出,不止是李四夫妻俩惊住了,就连阮母都跟着惊呆了。
“宁儿,我们家的菜哪里值得了那么多银子?”
阮丹宁用眼神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扭过头看着李四夫妇俩道。
“我们家就靠着这些菜生活,你们现在把我家的菜都挖了,等于说我们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有了生活来源,我们多问你要点赔偿不过分吧?”
就他们这样的人家,一个月的生活顶多只需要一两银子,现在她开口就是一百两,摆明就是趁火打劫,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尽管李四夫妻俩恨得牙痒痒,现在他们没有了靠山,自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乱来,可是现在要让他们拿出那么多银子,他们也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大人,你看能不能少点?”二人把求助的目光移向了沈重瑞。
沈重瑞马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本官只负责断案,这赔偿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夫妻俩又看向阮丹宁。
“阮姑娘,我们家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银子,之前的事都是我们不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
阮母看他们说得声泪俱下的,顿时就有些心软了。
“宁儿,你看他们都这样了,我们就别要那么多了,反正那些菜也不值什么钱,只要他们赔了我们该赔的就差不多得了……”
然而,阮丹宁态度格外的强硬,李夫人看她这样不近人情,顿时就忍不住有些恼了。
“阮姑娘,菜虽然是我们挖的,可是那也是因为你抢我们生意在先,不然我们何至于上门去找你们麻烦,现在你这般死揪着不放,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说白了,要不是你勾搭上了史师爷,这笔生意轮得到你吗?”
史学臣正做着笔录,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向来斯斯文文的他第一次和人红了脸。
“你这妇人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李四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不过李夫人说起话来嘴上也是个没把门的,更何况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肚子里有什么全都往外面倒。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污蔑你了?是,这段时间我们没能及时把菜送到衙门来,可是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我也没见你们说什么,这次你突然要和我们解除契约,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史学臣让她这些话实属气得不轻,一张脸涨得又红又绿,好几次他差点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了,可是对于从小饱读诗书的他来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休得胡说八道!”
相较于他,阮丹宁就要淡定许多,她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李夫人。
“我找史师爷做生意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李夫人张了张嘴,只是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让人给打断了。
“沈大人,这银子我家老爷愿意替他们出。”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傅管家。
可能是刚刚赶过来,他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李四神色间难掩急切。
“傅管家,你总算来了……”
“沈大人,可否让小的进来说话?”傅管家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然后不停地给他使着眼色,李四只能先把话给收回去。
沈重瑞眸光微敛,然后抬手示意门口的官差也放他进来,傅管家恭敬地唤了声沈大人,这才把手里的银票递给阮丹宁。
“阮姑娘,这里是一百两,你收好。”
阮丹宁接过来看了看,似是开玩笑般地道。
“傅管家,你家老爷和他们关系还真不错,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傅管家今天对她格外的和气。
“哪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家老爷向来心善,如今李四家突然遭到了这样的变故,他听了之后心生同情,这才让我送些银子过来。”
阮丹宁笑而不语。
赔偿的事了了,再加上阮家也不再追究,沈重瑞就把人给放了。
阮丹宁和阮母很快也就走了。
围观的人看没了热闹,没一会儿也就都散了。
看着沈重瑞就要离开,一直不曾离开的傅管家忙跟上去道。
“沈大人,我家老爷中午在珍味楼准备了薄酒,您可否有空过去一聚?”
沈重瑞微微侧头看着他道。
“有劳。”
“大人,请。”
傅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重瑞先行抬步离开,傅管家紧随其后。
珍味楼是南阳府最好的酒楼。
沈重瑞到的时候,傅仁早已经到了,看到他来了,傅仁热情地迎上前和他寒暄了两句,随后二人就在桌边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傅仁准备的酒菜都很丰富。
鸡鸭鱼肉、鲍参翅肚,几乎应有尽有,就连喝的酒都是上好的女儿红,他站起身给沈重瑞斟了一杯,状似随口问道。
“沈大人,小民听管家回来说刘大人被打入刑部大牢了?”
沈重瑞垂眸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馥郁芳香、色浓味醇,想来这酒至少存放有二十年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他随口一回。
傅仁语气里带了些急切,“之前不是说他调任到京都任户部尚书吗?怎么突然就被关起来了?”
一杯酒饮尽,沈重瑞这才搁下手里的酒杯,不紧不慢地道。
“傅老爷好像很关心刘大人的事?”
傅仁怔了一下,旋即叹了一口气,一脸忧心忡忡地道,“怎么说他也在南阳府待了这么多年,现在人落到这个下场,难免会让人感到伤怀。”
沈重瑞不予置评。
“那大人可知刘大人所犯何罪?”傅仁跟着又问。
沈重瑞还是公堂上的那番说辞。
“那他可招认了?”傅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间隐约还是能看出几分紧张。
沈重瑞轻轻掀了掀眼皮。
“只要进了刑部大牢,有谁敢不招?”
“大人说的是。”傅仁附和着笑笑,整个人看起来明显轻松了不少,“不过真说起来,也是他自作自受,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贪污朝廷赈灾的粮饷。”他一改刚刚的感伤模样,忽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不过心里却在琢磨着,他回去之后得赶紧把之前和他来往的书信烧了才是,免得回头惹上事端。
“傅老爷还真是深明大义。”沈重瑞说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悄然多了几分幽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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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傅家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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