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知咬着牙,只觉得整个右手都快脱臼了。
但是这并抵挡不了他内心的震撼。
怎么会是他呢。
“你还是……知道了。”
那人苦笑一声,似乎根本没有管自己处于什么境地。
那正是从沈南知穿越过来,一直在他身边嚷嚷的,大理寺同僚——燕宸玮。
沈南知尝试用了力,发现根本做不到把他拉上来。他思绪太乱了,毕竟一直在他身边的人,怎么忽然成了还锦城人中毒的罪魁祸首呢。
“你先上来……”
沈南知深吸一口气,同时用左手拉住他。
“不,松手。”燕宸玮却忽然开口,眸光沉沉看着沈南知,说,“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却没想到还是……”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为什么要我放手?
燕宸玮看着沈南知眸中错愕的情感,嗓音很轻,“我不想让你也满手罪孽,沈家已经摘清了,不必牵扯进来。”
沈南知再次崩溃,不是,你有什么遗言能不能上来再说!你一个多重的人,我拉着很累的好吗!
而且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非要挂在悬崖上,很好看吗?!
姚故渊你怎么还不过来!!
“不,我一直都知道!”
沈南知很清楚知道自己拉不上来,要么等着姚故渊来,要么让燕宸玮也借力,但是现在对方很显然是想赴死的。
无奈,沈南知只好让他自己想活着,否则他拦不住一个想死的人。
燕宸玮愣了一下,道:“你不应该知道的,知道的是拂玉。”
知道的应该是沈拂玉,而不是沈南知。
沈南知:???
不是,又是谁把事情抖出去了!你一个古代人就那么相信穿越这种说法吗?!
细想之下,好像也只有国师了。
“我很高兴,他没看到我这副模样。”没看到他满手罪孽,没看到他满心算计。
燕宸玮似是松了口气。
“不,他早就知道了,否则你以为,你查那些事情会那么顺利吗?!燕宸玮,他离开前嘱托我的,不是别的,他让我拉你一把,别让你走上那条不归路!”
燕宸玮惊愕看着他,沈南知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继续说着,“他从来都很清楚,严子穆。”
燕宸玮……或者说是严子穆,他透过沈南知那双眼睛,好像看见了那个面上冷冰冰,却内心总是担忧他的那个沈家小少爷。
“我……”
“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
“不,已经无法挽回了。”严子穆喃喃自语,他忽然抬起手抓着沈南知的右手,后者猛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此时此刻,大历和北牧同时进攻,镇西关被破,而锦城的毒会在此刻彻底爆发……”
在沈南知的目光下,严子穆一点点将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叙述出来。
“哦对,还有国师体内的心联蛊,今夜也会……”
“你!”
“看吧,我说过,我十恶不赦。”严子穆蓦然一笑,一如当初沈南知刚来时,那纯真的笑意。
然后,猛然挣脱开沈南知的手,刹那间身形往后一倒。
君拂白玉照望舒,穆阳花落子同泽。
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唯一后悔的大抵是没能等到尘埃落定之时。
“严子穆!”
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沈南知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南知!”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肩膀被人猛然攥着,下一刻眼前视线一变,只见姚故渊抬起手,反复抚摸过他的眼角,轻声说:“不哭了,不哭了,没事了。”
我……哭了吗?
沈南知茫然想着,他抬起手来,擦过眼角,才发现自己指尖都是水。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是那个早应该消散的沈拂玉最后传递给自己的情感吧。
他面无表情,却又泪流满面。
姚故渊将人抱在怀里,看着悬崖边上明显留下来的痕迹,以及散落在四周的黄色药粉。
他眼神一冷,看向元风。后者连忙蹲下身来,细细看了看,却轻轻摇了下头,用口型说道:“不是毒。”
姚故渊一顿,低下头,哄着说:“回去吧?姜疏杉已经配好解药了。”
“嗯……”
沈南知慢半拍反应过来,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脸色骤然一变,说:“不,镇西关,镇西关那边……还有国师……”
思绪太乱,以至于话都是颠三倒四的。可姚故渊却耐心听完,然后柔声说:“师父那边无事。锦城的百姓如今也无恙。至于镇西关……本王已经让人过去了。”
沈南知看着姚故渊半晌,才问:“你的人……?”
“嗯,他至死想要严家洗脱冤屈,那本王便帮他一把。”姚故渊嗓音很轻很轻,无限杀机被隐藏在身后。
沈南知“嗯”了一声。
严子穆穷极一生想要严家洗脱冤屈,他耗费时间心力,却又在该狠心的时候心软了。
“师父那心联蛊或许只是余力,并不是真的第二次种下心联蛊。”
他知道国师救了自己一命,所以在大历要求他的时候,默默换了蛊。
“但镇西关那边还没有消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姚故渊看着沈南知一直没动的右胳膊,微微皱起眉来,抬起手来,轻轻触碰了下他的肩膀。
“嘶……”
沈南知猛然皱起眉,看着姚故渊沉沉的目光,心虚道:“我没注意……”
“回去再说。元风,去准备药酒。”
“是。”
……
镇西关虽然说是易守难攻,但是在火.药的强轰下,却也没什么易守难攻。
巨石落地和火.药轰炸的下,整个镇西关一片狼藉,时不时有越过城墙的火.药弹,炸的一片狼藉。
“将军,百姓已然全部撤退!”
“好,让有伤残的士兵先行,退守到泫西关。”
“是!”
奚远山握紧长枪,心里头迅速盘算着,目光忽然落在城墙下,忽然打开的城门上。
“怎么回事?!是谁在开城门?!”
奚远山皱起眉,冷冷看过去。
这种紧急时刻,忽然开城门无异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奚远山大怒,目光死死盯着那忽然如流水一般走出来的将士。
他知道,那是原本从属于镇西关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饰,毫不犹豫冲向战火之中。
奚远山紧紧皱起眉,虽然他们对着敌人,可这样下去,镇西关必然损失惨重,那么以后的战争怎么打?
他本来计划着,先退到泫西关,待重整兵力再夺回镇西关。左右百姓已经撤退完了,其余的都可以重新再来一次。
“今日就要那皇帝知道,严家是被冤枉的!”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那些人也同时振臂高呼,“严家受冤,还我清白!”
“扰乱军心,他们疯了吗?!”
奚远山瞳孔骤缩,本来安排好的退兵计划被彻底打乱,所有人一时之间乱了阵脚。
“轰!”
巨石猛然砸落,呼声湮灭于战火之中,却深深刻在所有人心里。
“所有人除伤残先行,其余人,死守镇西关!”
本来残破的城墙再次站满了人,弩箭被再次搭了上去,奚远山干脆孤注一掷。
若他退了,只怕明日军中便会传出“是因为皇帝冤枉了严家,才让严家丧心病狂到引外敌入大渊。”的念头。
“大渊国土,寸步不让!”
凭借着一个念头,剩余几万士兵无一退让。他们撑着残破的城墙,靠着明显有差距的武器装备,任烈火在城墙燃起,凭军旗撑到现在。
不知持续了多久,对方的攻击怎么也打不尽一般,车轮战下,很快便熬不住了。
奚远山咽下喉间的鲜血,耳边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他撑着仅剩的石墙,握紧手中的弓箭。
张弓搭箭这个动作,他往往复复做了上百次,到最后手腕麻木了,眼前几乎都是黑的,心口钝疼。
守不住了吗。
要受不住吗?
奚远山想,沉重的马蹄声他听不见,远方不知道是谁的呼喊他也听不见。
他只知道,他作为将军,不能退。
可是手腕疼到麻木,四肢也渐渐无力,五感也在慢慢散失。
是力竭还是他们也给自己下了毒?
奚远山用力摇了摇头,费力去听着。
“援军!是援军来了!!”
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锦熙军元月,奉王爷命令,前来支援!”
爽朗的女声和整齐严肃的马蹄声响彻整个镇西关,变化往往只在一瞬间,奚远山刚想明白锦熙军是姚故渊暗中培养的军队,刚想明白他们来了,那么胜利是必然的,便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一口血猛然吐了出来,整个大地朝着自己贴近。
“奚远山?!”
是他吗?
奚远山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下一刻,黑暗便席卷了他的视线。
元月一身劲装,黑衣飒飒,手握长枪,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大历军,勾唇一笑,“太久没练手了,今日便陪你们玩玩!”
“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这里是大渊,不是你们大历能撒野的地方!”元月横枪纵马,声音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锦熙王可不是那无能的皇帝,你们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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