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一阵眩晕。
躺在床上的齐帆皱着眉努力半睁着眼,脑中突兀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署衙后门的小巷,土路上布满灰尘,一颗鲜红果子滚落后,一个小女孩想要追上去捡起。
此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马嘶,深棕带有黑色斑点的马儿扬起飞烟,直直朝她冲来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齐帆扑上去将小女孩推开,自己被马撞飞,重重磕在围墙上。
嘶……不对啊?她明明是非常英勇的在警局门口抓嫌犯,不小心跑到马路上,才会被车撞到的呀?
齐帆看着眼前斑驳墙壁和屋顶上裸露出来的横梁瓦片,努力眨了又眨的眼中满是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嗙嗙嗙……”房门禁不住几下就被拍开,一位身材偏胖,穿着蓝布白花外衫系着围裙的圆脸妇女急匆匆跨门进来,几步就冲到床边拉着齐帆的胳膊。
“风丫头,不得了了!云丫头杀人了,被押到刑房问罪打板子,兴许还要杀头哩!这可咋办呢,我就不该带你们来帮工,要是大人追问起来,我也要被问罪哩……天爷啊,我还指着这份工供我娃上学堂呢……”
“什……什么?”
这大婶说话带着些口音,但齐帆还是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小云?不就是她推开的那个小女孩吗?
风丫头?好像是自己的名字……
而这位胖大婶,是东城署衙食堂的杂工粱嫂,另一位杂工因事离开后,她为了多拿工钱,用一半的价请了她们两人来帮工。
“梁嫂,小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只偷听到几句,说小云偷了药店老板的救命药,害死了人,家属来报官,大人怕是要判她死刑哩!”
闻言齐帆脑中又闪过小云哭着给她喂药的画面。
难道那碗药?
“梁嫂,小云在哪?”
“侧厅刑房……哎,你这站都站不稳,去了能干啥?”
齐帆站起身,摇摇晃晃,梁嫂虽害怕被牵连,但还是不忍上前扶住她。
在梁嫂絮絮叨叨的嘀咕中,齐帆穿过后堂,经过中厅廊下到前厅,又绕过前院才来到侧厅的刑房。
齐帆的眼睛一直转来转去,虽然先前心中有些猜测,但如今脚踏实地又亲眼所见,才不得不相信——她穿越了。
但现在却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中突然冒出的记忆中,那个叫小云的姑娘和她相依为命,而且对方去偷药,明显是为了救她。
刑房的大门开着,里面传出些说话声,门口没有人,齐帆准备直接进去。
“哎,风丫头,这个……我就……”
“梁嫂,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进去了,免得牵连到你。”
“哎哎好!”
梁嫂连连答应着就一溜烟躲到墙角。
齐帆扶了扶包着绷带的额头,一阶阶迈上石梯,心中没有紧张,反而多了些悸动。
怎么说自己也是在警局工作的,这点小案子不是手到擒来!
好不容易上得台阶,手刚扶到门框,里面‘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她差点滑到地上。
“大胆贱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莫不是想尝尝那刑罚才说实话!”
这声音喊说得铿锵有力,混音在屋内回荡,显得威严十足。
堂下站着三人,侧边跪着个穿着缝有补丁麻布裙的小姑娘,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恐惧,撑在地上的手闪摆着,浑身打着哆嗦。
“我……我……”
她眼中的泪一滴滴落在身下的青石板上,嘴中一个简单的词语也拼凑不出。
“你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在证言上画押,待案件复核后,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判罚。”
“来呀——证言奉上!”
“等一下——!”
一声喝止,让堂上的周旦愣了一下,他在东城署衙做刑官已有十年,从未有人敢在他断案时出声打断。
他蓄着胡须的脸立马沉下来,正准备发火时,就见那跨门进来的姑娘,向前一扑。
给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你是何人?胆敢扰乱公堂!”
“呃嘶——大人,我是案件相关人员,应该参与案件审理啊。”
齐帆想立起身,但半晌爬不起来,旁边的小云看着她都忘了继续哭,跪走过来将她上半身扶起。
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齐帆也只好一起跪着。
她看见小云还在一抽一抽地打嗝,伸手抹开她脸上的泪水,安慰般地朝她笑笑。
“堂下女子,报上名来。你方才所说之话,又是何意?”
齐帆脑中思索一下,学着腔调回道:
“草民……齐帆,与杨云都是福济院的孤女,一同在署衙食堂做帮工的。”
周旦在胸中沉下一口气,这个案件他看着也有蹊跷,但刚才那个小丫头只知道哭一句话不说,他根本无从得知案件详情,也只能任凭苦主对其指控。
“我妹妹拿的药就是给我吃了,这案件也有我的一份。若要审,就带我一起审吧。”
“什么拿?明明就是偷!那千年野参可价值千金,竟给你这样的贱民吃了,真是浪费!”
齐帆侧头去看,搭话的正是那三名报案人中的一个。穿着棉布短打衫,长得一脸蛮横凶意的男子,见人望他,狠狠瞪了回来。
另两人是一男一女,站得近些,女子穿着孝服头戴白花眼睛红肿,而男子白面书生样,不时撇一眼身边的女子。
“肃静!本官没问话,你若再随意开口,掌嘴十板!”
男子悻悻缩回脖子,看着齐帆的目光像是要吃了她。
周旦看向下方的齐帆,说道:
“你既要和杨云连坐,本官也不拦你。如此本官再问一遍,你们偷盗药材致医馆店主发病而亡,认是不认?”
齐帆有些犹豫,她肯定是不能认下这罪行的,但是现在案件详情她一概不知,根本没有理由反驳啊。
身边的小云抱着齐帆的手臂,兴许是有熟悉的人帮她振作了些精神,她张着嘴边打嗝边说:
“不是……偷的,我是捡的……”
齐帆眼前一亮,赶紧抓着小云的手,鼓励道:
“小云,你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为了……救我受伤,我去……买药,可我没……钱,我想求他们,被他们赶到……后巷,我想等陈怡小姐出来,她是好人,会施舍给我药的,可她一直没出来,我等到半夜,那颗人参突然掉到我头上……一定是天菩萨让我救你的,你真的活过来了,呜呜……”
齐帆也被她哭地鼻子发酸,赶紧摸摸她的头说:“放心,你没做的事姐姐一定给你澄清,没有人能冤枉你,我们的大难不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咳——”
堂上周旦不耐烦咳嗽一声,齐帆赶紧向他回到。
“大人,您也听见小妹说的了,她都没进医馆的门,又是如何偷到店主的药的?至于她拿回来的药,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又凭何说是医馆的药?这得拿出证据来吧!”
周旦深深看了齐帆一眼,不想这丫头如此敏锐和牙尖嘴利,还会钻些小空子,与旁边那个同样是福济院出来的孤女天差之别,有些可疑。
“陈威,你来回答。”
刚才缩回脖子的男子就是陈威,听见叫他的名字,便又梗着脖子站了出来,抬手就指向刚收回哭声的小云。
“就是这个贼丫头偷的药,她在炉房偷药被我发现,我出声制止,她竟头也不回地就跑,若不是偷窃心虚,为甚不回应?还……还什么从天而降,就算真的有天菩萨,也不会眷顾尔等贱民!”
小云又委屈地瘪起嘴,齐帆却在心里嗤笑一声,这点骂人的伎俩也敢拿出来显眼,怕是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网民的厉害。
“我看你长得一对招风耳,想来不是聋子,刚才我小妹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她在医馆等到半夜你们不曾让她进门,她是怎么到炉房偷药的?难不成她会飞?还有你说这药价值千金,又怎么会随意放在无人的地方,让我小妹得手呢?莫非是有人舍不得千金的药材化作汤水,去救一个垂死的老人?”
“你胡说八道——!”
陈威一副被人指到痛处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一时想不到什么辩驳的话,便如往常般要出口骂人,只是猛然想到如今是在公堂之上,生生咬疼了舌尖,讲话咽了回去。
“你别生气啊,我只是说出我的猜测,没有证据的,你别慌!”
齐帆眼神从陈威转到中间的女子脸上,刚才那一番话让她变了脸色,她将手掌收进麻衣袖中,悄悄握成拳。
“大人,我小妹的说完了,但我还不知道案发经过是怎样的呢,不知可否让他们重新复述一遍案情?”
周旦在下面几人开始争论时就已经将背靠在太师椅上,就差端起茶杯啜饮看戏了。
“苦主,便将先前所言重述一遍与她听。”
他到要看看这丫头能翻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如此,我来先说。”
中间的女子率先步出,她面容洁净,素雅端庄,虽外表一副盈盈弱质,齐帆却从她眼中看出些坚韧不屈。
“小女陈怡,是不随医馆店主陈钟的女儿,家中祖辈行医,父亲时常教导我赠医施药,助贫济困。但父亲年时已高,前些年外出就诊染上风寒,医者不能自医,便由我给父亲诊脉开方。或许是命数如此,试了各种方子,吃了各种药,父亲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前几天,父亲与我说,要取用家藏的野参,为自己续几日精神日子,也好将毕生所学尽数记下,托付给我,用以继耀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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