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齐帆才被小云允许到院子里走动。
这期间,关在牢房中的陈威、吴恒二人因受不了刑,第二次升堂的时候就麻溜认了罪,被周旦判了流放,现在被关在牢中等到秋天攒一批人一起送去北方。
听小云念叨,吴恒是自认和陈怡两情相悦,但师傅嫌弃他医术不行,要在外找个医术好的把女儿和药店托付,他因嫉成恨,认为师傅死了,就没有阻碍挡在自己和陈怡面前。
他把药的剂量调小,让陈钟一直缠绵病榻,但不慎被陈威发现,两人狼狈为奸,计划将陈怡和药店均分。
那日陈威慌乱之下将药丢到院外,不料被小云捡走,他以为小云听见他和吴恒的密谋,便先下手为强,状告小云偷药害人。
齐帆想,那日就算自己没穿越到这里揭穿两人,陈怡应该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躺在阳光下的摇椅上,齐帆长长叹一口气,她又想起那日陈怡说的话。
一千两啊——
好像是周旦发话,粱嫂没有因为雇两个无籍孤女而受罚,两人的工钱也涨到了每月二百文。
真好!工作个五百年也就能把欠款还清了呢……
齐帆知道那是陈怡要她知难而退的权宜之计,也知道陈怡在此案中根本没有犯罪,她只是什么都没做而已。
可她是怎么做到,在自己的至亲遭受迫害时,还冷眼旁观的呢?
齐帆脑中突然闪过陈怡在堂上的证词——
陈钟在病重之时还将库房的钥匙守在自己手中,价值千金的野参也是放在只有他能打开的药盒里,喝药时还要检查剩下的药渣……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可是要自己什么都不说也太难受了,她可是一个接受过现代法律教育的警局工作者,坚决不能向不法低头!
而且也不能白吃人家的药啊。
就在齐帆思考着什么样能在古代挣点钱的时候,一墙之隔的小巷传来一阵‘哒哒’马蹄声,接着便是熟悉的马嘶。
这匹马——怎么听着这么像把自己撞翻的那只?
齐帆一个腾身就从躺椅上翻了起来,几步就到后院门边,头还未伸出去,便被一阵扑面的灰烟赶了回来。
“咳咳——骑马的,给我站住!”
那身影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快速消失在巷尾,齐帆到小巷追了几步,也不得不放弃。
这个马跑这么快,看样子应该不便宜,它的主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穷人吧?
或许这下医药费有着落了!
齐帆顺着小巷往前一段,路边就有一些卖杂物的小摊,她找到一个看着面善的摊主便上前问道:
“老板,刚才从这里经过的那匹马您知道是谁家的吗?”
“马?你是说那匹棕马?”
“对对对!”
“你找他干嘛?”
“您看见我头上的伤了吗?就是被他撞的,我要找他上门讨医药费!”
“啧,你这医药费可不好要!那纨绔子弟最近经常在这条街纵马,碰伤不少人呢,你要是胆子大,可以找他爹,宴大人要脸面或许就给你了。”
“宴大人……当官的?”
“怕了吧?还去不去了?”
“当然去!您告诉我他家在哪?”
齐帆根据小摊老板的指示就到了东城靠近官道的中心区域。
这里一片都是官家住宅,门口道路铺就青石板,两旁杨柳飘飘,路上行人稀少。
她扯了扯身上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衣裳,将飘到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不由就有些拘谨。
说不紧张害怕都是骗自己的,这可是在封建王朝的古代,自己还是个没有户籍的流民,被当官的打杀了都不用负任何责任的。
齐帆咽咽口水,看着不远处红漆大门上‘学士府’的匾额,突然觉得这医药费也不是非要不可。
就在这时,大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侧门从内打开,一个仆从打扮的年轻人从里面出来,手中还抓着缰绳,那匹棕马正被他牵在手中。
“哎哎——”
齐帆小跑着凑上去。
靠近后她终于看清,马背上那人穿着一身青白色的长衫,戴着同色的方正书生帽,鞍上挂着几个锦布包裹,接过仆从递来的缰绳,用力一跨马腹。
“哎——等一下!”
眼见人又要跑了,齐帆壮着胆子就想喊住他。
这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他年纪不大,面容俊朗,轻抿着唇,眉宇间泛着淡淡的漠然,只是扫过齐帆一眼,便回过头去。
又是一声马嘶,越来越远。
齐帆喘着粗气捂着腹角,心道这人真没礼貌,明明听见自己喊他了嘛!
“姑娘……你是找我们家少爷有事吗?”
齐帆侧头一看,那仆从也正好奇打量她。
“……对!他这是去哪了?”
“少爷是去松山书院上学了,你要是不着急可以等他下次沐休再来。”
“沐休?什么时候?”
“下月初一。”
那不是又要等半个月?到时候她额头上的伤都快好了!还怎么讨医药费?
“这松山书院远吗?”
“不远,就在城外十里的松山上。听说最近要举办诗会呢,你要是会做诗,或许就能受邀进院,到时候就能见到少爷啦!”
十里?的确不算远,可是要靠走的话,脚底板得磨起泡吧……
齐帆在心里盘算的时候,却见这仆从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别样的神色。
“姑娘是担心路太远走去不方便吧,你放心,我知道有一个租车坊,明日卯时会提供一辆牛车送人去松山诗会,往返只需一人二十文。”
“啊……”
“你不用担心,同车的都是女子,她们都是想去诗会结交才子的,正好与姑娘同路!”
“我……正苦恼此事呢,多谢小哥,那我明日在哪里等车?”
“卯时前在东城门处等着就行,我这边要登记一下姑娘的姓名……”
回到署衙后院时太阳已落山,粱嫂和小云早在厨房忙活好了晚食,就等着吏员差役们前来用饭。
粱嫂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不住在这里。齐帆和小云住的那个屋子,原先是一处杂物房,只有一张木板搭的床和一只破板凳。
齐帆进屋的时候,正碰见小云将两只盛了晚食的碗放在板凳上,准备出门寻她。
“小风姐,你伤还没好呢,怎么可以乱跑?”
“陈小姐都说我没事了,你看她把绷带都给我拆了的。”
“可是……”
“别可是了,人家是大夫,见得比我们多多了!还有那野参我可不是白吃的,现在整个人使不完的牛劲儿,一会等他们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收拾厨房。”
“嗯……好吧。”
小云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齐帆躺着的半个月时间里,她一个人把两个人的活全干了,还不忘记给齐帆煮药。
明明十一二岁的年纪,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才对,却整日惦记着如何省钱、多干活、不给人添麻烦。
齐帆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其实也是孤儿,但现代的福济院可比这里的要好上太多,至少能吃饱穿暖,还有书读,运气好的还能碰见好心人收养,重新拥有家庭的温暖。
可这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命……
月亮爬上屋檐,两人才收拾完厨房,简单擦洗了下,并排躺在硬板床上。
齐帆思考了一下措辞,才犹豫着开口:
“小云啊,我今天出去又碰见那个骑马撞伤我的家伙了!”
“那你,没有再被他碰到吧?”
“我怎么会又往他马上撞呢……我的意思是,要找他赔医药费!”
“小风姐,那个人应该是大户人家子弟吧,看起来不好惹呢……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好好工作慢慢攒钱,总有一天能把药钱还上的。”
齐帆在心里默叹,小丫头真是天真,两人就是干死了,也是还不上一千两的。
“你别担心,我已经打听到那个人的去处了。他是书院的学子,读书人嘛,最要脸皮了,他要是想耍赖,我就给他大肆宣扬出去,给他告老师!……总之,一定能要一笔钱回来的!”
“小风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大胆了?我们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谨小慎微的做人吗?”
“我只是……想清楚了,做人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别人更加欺负你。你上次不就被人冤枉杀人了!以后要是受欺负,决不能退,一定要反击,懂吗?”
小云有些困顿地眨眼,怎么算是受欺负,怎么算是反击呢?她一样也不懂。
“可是……”
“别可是了,我已经给我们约好了牛车,明天一早你和我一起去。就是明天食堂的活儿该怎么办啊?”
“可以找对街的菊花姐,给她一日的工钱就可以了。”
“还能这样……”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春末时节还带着些寒气,齐帆和小云多穿了件衣裳,也都带着补丁。
她们到东城门时,赶着牛车的老汉已经在城墙根下整理好了车架,旁边还有四五个小声说话的年轻姑娘。
齐帆找到老汉,报上姓名,在小云十分肉痛的眼神中数了四十文递上去。
时辰一到,老汉招呼一声,十来人上到牛车,穿过城门,哒哒朝着松山而去。
齐帆刚在车板上坐稳就开始打瞌睡,小云倒是精神头十足,看路边的房屋、旗幡、行人,连天上刚冒出头的红日全都十分新鲜。
摇晃间天光大亮,齐帆在小云的喊话声中慢慢睁眼。
此时牛车已经到了一处山脚下,身边姑娘们的说话声都带着压抑的雀跃。同道的前方,还有几乘马车,有大有小,全都顺着一个方向。
而那道路的尽头,碧青的松针树丛间竖着十几道牌坊,最前方的牌额,深色花岩上飘逸劲洒着几个大字。
——松山书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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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簪花诗会之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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