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肯定是剧本

在女帝寝宫外间那张铺着柔软锦褥的小榻上,我几乎是睁着眼睛熬过了漫长的一夜。

倒不是榻不舒服,说真的,这比我在宫女住所睡的硬板床不知软和了多少倍,简直像陷进了云朵里。

纯粹是心理冲击太过猛烈,如同惊涛骇浪在脑海里翻涌不息。

只要一闭上眼,一个念头就像魔音灌耳般反复回响:里面睡着的是黄瑶臻!

是这个庞大帝国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一个眼神就能让朝堂噤若寒蝉的存在。

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而我,代明玉,一个不小心穿越来的卑微社畜,一个立志咸鱼躺的打工人,居然在给她“陪床守夜”?

这感觉荒诞得如同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设定离谱、随时会因为“大不敬”或“窥探帝踪”之类的罪名而原地Game Over的沉浸式VR游戏里。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计时的滴答声,刺激得我头皮发麻,神经绷得比琴弦还紧,哪还敢有半分睡意?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尚未驱散殿内的昏暗。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声极轻微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像是锦被被掀开的动静。

我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榻上弹了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老板醒了!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撩开垂落的纱帘,悄无声息地挪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呼吸微微一滞。

黄瑶臻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堆叠的锦枕上。

晨曦恰好透过精致的窗棂斜斜地洒落进来,在她苍白依旧却已褪去病态潮红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金边,为她周身清冷的气质镀上了暖光。

那头如瀑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滑落在素白的中衣上。

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脆弱,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已然恢复了清亮,少了昨日的涣散,多了几分往日的沉静。

晨曦中的她,美得有些不真实,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带着朦胧的仙气。

她的目光随着我的进入而转了过来。

在看到我的瞬间,她似乎也怔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随即,像是终于完全忆起了昨夜种种荒唐又逾矩的情景。

一丝极其细微窘迫的情绪在她眼底掠过,快得几乎捕捉不到,却足以让我的心脏又漏跳了一拍。

老板……也会尴尬的吗?

这个认知本身带来的冲击,几乎不亚于昨夜被留下。

“你……”她开口,声音比昨夜清亮了许多,但依旧残留着病后的沙哑,“一直守在外面?”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回陛下,奴婢不困。”我立刻垂首,条件反射般送上标准化的职业假笑,试图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

稳住,代明玉!随时准备述职!

“陛下感觉可好些了?晨起可要用些清淡的粥水?或者……咳,太医嘱咐的汤药也该温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到“汤药”两个字时,声音不自觉放得更轻。

果然,听到“汤药”二字,她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秀气的眉头,脸上闪过一瞬本能的抗拒。

但这表情消失得极快,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的目光并未从我身上移开,反而更加专注地停留在我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昨日的审视或虚弱,而是一种全新的探究。

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过来。”她朝我招了招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我心头一紧,依言走近,在离床榻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垂手侍立,姿态无比恭谨。

安全距离!

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保持安全距离!

然而,下一秒,她做了一件让我大脑瞬间宕机的事情。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身边光滑柔软的床沿:“坐。”

坐?!?

轰隆——!?

我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响雷!

坐?!坐老板的床?!

这金光闪闪、象征着无上皇权、除了她和贴身宫人可能连灰尘都不敢轻易落下的御榻?!

我?!代明玉?!一个卑微的侍墨女官?!

这……这合规吗?!

这符合《大周宫女行为规范》第几章第几条?!

这是要扣光我所有年假还是直接送我进慎刑司?!

无数个血红色的惊叹号和问号在我脑中疯狂刷屏,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一块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石头,脚底生了根,动弹不得。

见我像根木头柱子似的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眼神惊恐不定,她似乎觉得颇有趣味,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怎么?”

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促狭,“朕的话,如今也不管用了?”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

老板的指令就是圣旨!

管不管用?当然管用!

问题是这指令它……它超纲了啊!

“管用!绝对管用!”求生欲瞬间压倒了一切荒谬感,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我挪着千斤重的双腿,一步一蹭地挪到床沿边,然后,小心翼翼、视死如归地……

只敢用半边屁股,极其轻微地挨着那柔软的锦褥边缘坐了下去。

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放轻,生怕自己沉重的身躯压坏了皇家御用的丝绸。

救命!

我感觉自己不是坐在床上,而是坐在了烧红的烙铁上!

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看着我这一副如临大敌、仿佛随时准备拔腿逃命的滑稽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不同于以往朝堂上那种带着帝王威严疏离或偶尔戏谑的轻笑,也不是梧桐树下那种带着纵容的无奈叹息。

这笑声里,带着一种卸下些许重负后纯粹的愉悦,以及……一丝拿我毫无办法的无奈?

“呵……”她侧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近距离地凝视着我,带着明显的笑意。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我甚至能清晰地数清她根根分明的长睫毛,看到她清澈眼底映出的那个紧张得表情呆滞的自己。

晨光在她眼中跳跃,让那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格外剔透。

“怎么,”她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病后沙哑,“朕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这般……害怕?”

“害怕”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明知故问的调侃。

“不是!绝对没有!”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高声否认,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脸又不争气地“腾”一下烧了起来,热度直冲耳根。

“陛下您……您特别好!特别好!” 我试图强调,却感觉自己像个只会重复台词的拙劣演员。

“哦?”她似乎对这个过于笼统的回答并不满意,身体竟微微向我这边倾斜了几分。

一瞬间,那股混合着淡淡药味和她身上独特冷香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更加紧密地萦绕过来,将我包裹其中。

她微微歪着头,目光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兴致,“那你说说,朕……好在哪里?”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搔在耳畔。

救命!?

大脑CPU瞬间过载,警报声尖锐刺耳!

这怎么还带附加题现场述职、要求展开说明的?!

老板你这是要逼死社畜啊!

年度述职报告也没这么突然这么高难度!

我大脑飞速运转,搜肠刮肚,恨不得把《大周英主录》都搬出来:“呃……陛下您……勤政爱民!夙兴夜寐,批阅奏章至深夜!”

这是事实!

“聪明睿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拍马屁要到位!

“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心系黎庶苍生!”

标准答案!

“还……还体恤下人……”我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了点真实的情绪,“记得奴婢手腕酸,特意赐下药膏……还……还允许奴婢用蜜饯……”

说到最后,我越说越小声,原本是想夸老板体恤,怎么听着像是在变相夸自己运气好、被老板记住了?

这述职好像跑偏了……脸颊烫得更厉害了。

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直看着我。

直到我语无伦次地“述职”完毕,寝宫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她才幽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她低声说,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飘向了窗外透亮的晨曦,带着一丝追忆。

不过又很快地收了回来,重新聚焦在我脸上。

“朕记得。”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记得你初入宫时怕朕怕得连头都不敢抬……记得你紧张时说话会结巴,手指会绞着衣角……记得你那些稀奇古怪、却总能派上用场的法子……”

她的目光锁住我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还记得……在宫宴上,有人言语不逊时,你下意识地……侧身挡在朕面前的样子。”

她的声音到最后,几乎轻若耳语。

我的心跳,随着她一句句如同回溯时光般的“记得”,失去了所有规律。

它不再仅仅是狂跳,而是像一头失控的野马,在我狭窄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力道之大,几乎要破膛而出。

每一次强劲的搏动都带着灼热的痛感,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又瞬间褪去,留下令人眩晕的空白。

她就这样看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越来越深,如同两潭漩涡,带着一种要将我整个灵魂都吸进去的魔力。

然后,在晨光熹微中,在静谧得只剩下彼此心跳声的寝宫里,她再次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骨节匀称的手,带着病后初愈的微凉,轻柔地伸向我的额前。

微凉的指尖,拂开了我因为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好好梳洗而散落在额前的一缕细碎的刘海。

“……”

轰——!

全身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疯狂地涌向她指尖刚刚拂过的那一小块皮肤!

我的大脑一片彻底的、死寂的空白,只剩下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和那温柔的力道在疯狂循环播放。

苍天啊,这是剧本吧?

是我一落地到这个世界,女帝就爱上我的剧本吧?!

不然一切都那么的不符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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