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料上乘合身,袍服边缘绣着繁复精致的云纹,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内敛,一头青丝用一根银簪高高束起,垂落至腰间,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好像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古装男明星一样。
许季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所吓,她连忙摇了摇头,提着裙摆轻跑几步到那人面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玄衣男子闻言,轻抬眼皮看她,“……举手之劳。”
许季安看着周围被砸坏的摊位,从银子那儿取了些银两交给摊主,“对不住,马车突然失控,我们……”
玄衣男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许季安还在道歉,银子突然窜了出来,挡在了自家小姐面前,“公子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若是这样盯着别家姑娘看,恐怕有些失了礼数。”
许季安朝银子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还要问公子……”她再抬起头,便瞧不见那人踪影。
银子刚刚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同样没有瞧见那人去了何处,只好作罢,“小姐,那人忒没礼貌了些,咱们不用管他。”
“我倒没觉得,做好事不留姓名,这不是妥妥的当代雷锋嘛……”
“小姐,雷锋是谁……?”
许季安摇头笑了笑,“没什么,不过你也不要这么说人家,毕竟救了咱们性命。”
一旁的马夫将马车安顿好,叫着两人,”小姐!马安抚好了,咱们可以继续赶路。”
许季安心有余悸,但还是坐了上去,“咱们慢点,不用着急。”
马夫应声,车子渐渐远去。
玄子男子从一侧胡同里走了出来,静静地看了会儿那辆装橫奢华的马车,微微垂眸。
“大人!大人您跑哪儿去了!”
从另一边急急忙忙跑过来的侍从喘着粗气,停在了顾清越的身侧,他余光瞥见自家大人的目光停留之处,看了过去。
“那不是……许家的马车?”
这阜城之中,唯有许家家主疼爱女儿,为其打造了一辆专属的马车,车身都由金丝镶边制成,内里也是用了上好的锦缎,生怕别人看不出车主的娇气。
侍从面露难色,言语里皆是抱不平,“顾大人因为退婚这事儿,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嚼了舌根,她倒是逍遥自在……”
顾清越闻言轻轻睨了他一眼,“何事?”
“大人你突然没了踪影,我找不到你所以有些急了。”侍从挠着头,嘿嘿一笑,“大人是发现了什么?”
顾清越摇头,“腰牌丢了。”
“什么?!”侍从闻言四下查看,眼尖地发现路中央地面上躺着一块黑金色的玄铁块,他跑过去拿了起来,又跑回来递给顾清越,“大人,腰牌就在那儿。”
腰牌丢落之处正是刚刚马车颠簸之处。
顾清越目光一顿,继而又看了眼马车离开的方向,接过腰牌放入了怀中,“我这眼神倒是不如你的好用。”
侍从嘿嘿一笑,“大人谬赞,咱们在阜城要呆上多少时日?”
“查到那人为止。”
另一边。
除了刚刚的颠簸,一路上平遂,安全到了那间铺子。打造饰品的铺子坐落于城南一处偏僻的小巷,她拐进来找了许久,才看到一家毫不起眼的招牌。
从安记。
并不像是铺子的名字,许季安在门前瞧了瞧,“你好,有人在吗?”
她敲了半刻,还是无人回应。
“小姐,可能人家今天不开张呢……”
“可是爹和我说,这家铺子的老板素日都在,只是脾气古怪了些……”
正说着,门悄悄地从里面打了开。
许季安闻声看去,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一个白发纵生的老妇,满脸褶皱像枯寂的枝叶皱皱巴巴的,她目光浑浊看着许季安如鬼神般,令人惊悚。
许季安顿了顿,“老婆婆,您是苏从安吗?”
“谁让你来的?”她的声音并不死想象中那样沧桑,反倒很有底气。
“我爹是许彦平,他和我说您打造饰品的手艺在阜城乃止京城都是……!”她话音未落,猛地被关上的门梁拒之门外。
“不接!”
许季安无言地和银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
她继续敲着门,“老婆婆……苏前辈,晚辈要开一间胭脂铺子,爹爹说只有您才能做出我心中想要的样子,所以这才来找您的,您不妨看一看我的图稿?”
“苏前辈!苏前辈……?”
敲门无果。
许季安站在门前又呆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晚,乌云笼罩住了整个阜城。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好像快要落雨了……”
“苏前辈!我恳请您看一眼!”许季安拿着自己的图纸,坚持不懈地敲着门,“我不知道您为何不愿意见我,但是您听一下我的见解?现在很多市面上的胭脂都含有大量的铅粉,初用效果极好,可随着时间必定会让脸部变得溃烂,我不能说自己要比他们多优秀,但至少我希望每一个女孩子都可以漂漂亮亮的并且在不损害身体的情况下……”
轰——
天上闪起了雷鸣声,雨一点一点地砸到了地板上,一颗两颗,逐渐大了起来。
银子慌慌张张地抬起手想要给许季安遮挡,“小姐!咱们要不先回马车上,在马车上等也是一样的!”
许季安摇头,眼里的倔强更甚,“苏前辈,您不开门,那我就在这儿等您,这些图纸我先放回马车上,等您愿意出来见我我再拿出来!”
她让银子将图纸送回去,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前被大雨淹没,眼看着雨势较大,银子在一旁心疼地直掉眼泪。
“苏前辈!我家小姐身子虚弱!您行行好,开门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季安盘好的发髻被雨水冲散,湿哒哒地粘在她的面颊上,她依旧不肯和银子回马车里。
可能是因为这份坚持,门从里面再次打了开。
苏从安站在门里,轻声问了一句,“你当开铺子是容易的?之前不是已经放弃了,现在这样是为何呢?”
许季安看到她愿意开门,眉眼弯了起来,她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却又被打湿,“之前是我不懂事,错怪了父亲的心意,这次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苏从安看了她一会儿,“行了,进来吧,再淋下去,若是把他宝贝女儿淋坏了,可有的叨念我……”
许季安一喜,“苏前辈!”
“图纸不用拿了,你重新画给我看。”
银子以为她故意刁难,不满道:“这图纸我家小姐画了三天三夜,现在给你画一遍,你这不是存心……”
“若是不愿意,那就回去。”
“我愿意!我画!”许季安跟着苏从安进了院子,一路穿过进了正厅,她才发现这居然是人住的地方。
和普通的古宅不一样,倒有一种现代才有的风格,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床榻用来睡眠,其他地方全部被打成了柜子,上面塞满了瓶瓶罐罐和银饰。
看上去,那瓶瓶罐罐里装着的似乎是做胭脂的用料。
“苏前辈,您以前……”
话音未落,苏从安从安桌上抽出几张纸张,拿出了一根木炭棍丢给了许季安,“画吧。”
她又丢给许季安一条干布,“将身上擦擦,换一身清爽的衣服。”
许季安才看到床榻上放着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她见苏从安没有回避的意思,索性便直接换了上。
银子装模作样地挪到许季安身边,替她遮掩了些。
“都是女人,这么避讳,当真是娇气。”
许季安作为现代人,其实也不是很避讳这件事,她换了衣物伏在案上开始作画,回了一句,”苏前辈说的是。”
苏从安并未回应,她撑着身子倒在一旁半眯着,似乎是睡着了。就这样,天色渐暗,银子将火烛点上,为作画的许季安照着光亮,一直到天蒙蒙亮,许季安才堪堪停笔。
“小姐这次画的怎么这样快?”
“因为之前不满意,总是会有改动啊。”
银子哦了一声,看着图纸,突然新奇起来,“我从前竟不知小姐的画工这样好,这胭脂盒子惟妙惟肖的。”
许季安笑了笑。
当然,她上辈子虽然没正经学过画画,但好歹也是个爱好画画的业余选手,并不比别人差,因为这个,她才选择了彩妆师这个行业。
银子看着那盒子上的花纹,“这上面是十二生肖?”
“对,每个人每年对应的生肖,都可以作为宣传变卖,而且还有这个,每个盒子的花纹上也都对应着不同季节,也可以用春分这些词来命名,在应景的时间加以宣传,总是会有女孩儿来买的。”
银子又指了指盒子的里面,“这块是什么,不是空白,但又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铜镜,你想啊,大家在家里画好妆容出去游玩,如果是夏季出汗这些,晕妆了多不方便,要是在胭脂盒上加上镜子,不就可以随身携带了吗?”
“小姐好聪明!”
“一半一半啦……”
主要是她有点别的记忆,这些对她自然而然不算什么……她又不是原创……
银子望了眼苏从安,小声道:“小姐,我们刚刚说了那么多,苏前辈还没醒……”
许季安这才意识到两人说的话有些多,她连忙噤声,用气音道:“咱们小点声……”
苏从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起了身子,她懒散地瞟了眼许季安,“稿画完了?”
“对!苏前辈您过目。”许季安突然被点名,她连忙站起来,将手中的画稿交给苏从安。
两只手交汇的一瞬,许季安看向她纤长白皙的手微微一愣,这手看上去分明像是年轻人的手,怎么会……
“还真是你自己画的?”苏从安坐起身,戏谑道。
“当然是我家小姐画的,骗你做甚?”银子打抱不平。
“真的想好了,要开这铺子?”苏从安看着她,神色平静。
许季安认真地点头,“苏前辈,我是真心的,绝非儿戏。”
苏从安思虑片刻,她从榻上站起身走到了许季安的身边,“好,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从苏前辈那里出来,许季安便一阵晃神,银子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出声打扰,回去的路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路面上,生怕再出任何差错。
一直回到许府,见了许父许母,一家人一同用膳,许季安才琢磨出一些名堂,她疑虑地盯着许父看了会儿,站起身,将房门关上。
没了夏夜的晚风吹着,房屋里突然沉寂闷热起来,只余饭菜的香气。
许季安坐到许父身旁,“爹,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去苏前辈那里打造饰器,其他商铺能做出精美造型的比比皆是……”
许母闻言看了眼许父,“你让她去苏姑娘那里了?”
“娘,你也知道她?”
许母点头,“是啊,她是我和你爹后年经商时碰到的一位姑娘,很是聪慧,当初也是做胭脂这门生意,现如今也只是才三十多岁,只是……”
许父见许母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接着道:“只是她后来识人不清,被害得毁了容貌,爹让你去找她,一个是想让你和她学学胭脂铺的经验,二是,若是你真的想经营铺子,也能让她和你一同经营,早点走出阴霾……”
许季安回想起苏从安的容貌,眉间深蹙,“爹,你是说她现在这副样子,是被人害得……”
许母叹了口气,放下碗筷,伸出手抓住许季安的双手拍了拍,“那姑娘自从毁了容貌,性格就变得古怪,早些时候家里困难,她也帮了咱们不少,你爹他……也是一片好心。”
她说着,眉眼望向许父,“只是,我怕咱们女儿……”
许父安慰似的拍了拍许母的肩,“那都是早些年的事情了,不会波及到现在的。”
许父许母的声音在许季安的耳边渐渐淡去。
‘我要你不论一切困难,都要把这胭脂铺做强做大,做到可以传到世人的耳朵里去,告诉那人,我苏从安没了他照样可以!”
苏从安郑重其事地神情突然在许季安的脑海里闪现,她本能觉得,压在身上的担子突然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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