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长宁府治下桐江县小孟村,桐江县桐江县,桐江流过的第一个县城,就叫这个名儿了,桐江从西边三江山向东流,流向哪里?这老婆子就不知道了,据村中老人说自他出水就未见桐江水断过,老婆子今年都六十八了!我见过的老人要是活着那不得一百四五十岁?就连欠雨水的冬日里,桐江那也是江水滔滔,水量足得很啊,一百多年没断过的桐江,今年干得河底泥巴都裂开啦,那山,看见没,就是那连着的大山。”顾月照等人顺着老人指向看去,暮色下,隐约可以看见老人说的三江山正是她们刚刚下山的山。
“为啥叫三江山,那是因为桐江、梧江、澧江都是从那山上流下来的,但是全干了,一滴水都没剩,县里啊,都在传是有那妖精吸干了三江山的灵气,这灵气没了,自然不出水了,树也枯死了。”
“妖精吸完了山的灵气,大家都怕那妖精下山吸人的灵气,山下所住皆是凡人,哪是山间妖崇精怪的对手,为保性命,大半的都搬走了。”
“那老人家,你为何不走?”宋山家的小闺女宋小桃问。
“娃娃呀,你也快随你爹娘离开此地吧,这里是不详之地,妖精最爱吃你这等年轻的女孩儿,好米好饭养这么大,还没成亲吧,被妖精捉了去,怪可惜的。”
老人盯着宋小桃,屋内燃着火堆,老人半边脸映着火光,半边脸隐在黑暗,只一双皱纹沟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宋小桃,再配上他诡异的话,颇为吓人。
老人不仅看了宋小桃,他环顾了屋子里所有的女眷,“走吧,快走吧,留在此地是要被妖精捉去的啊,先剥皮、后拆骨,你们几个年纪太大,肉太老,妖精不喜欢,最多留下心,据说人心七窍,最是滋补的地方,你们几个瞧着皮细肉嫩的,该是先煎后炸,够那妖精饱餐一顿了。”他浑浊的眼珠一动,抬手先是指向一旁站着是宋家几个媳妇,又一指,这次是指向顾月照几人。
老人话落,房中只余火烧木材的噼啪声。
屋子不太避风,门口大风吹过,火焰被吹得忽明忽灭,那老人还在说,“妖精长什么样?三丈长的白发、八眼十三手,那身上骨俱是那横死之人所化,脸上皮是剥得十六七岁貌美小娘子脸皮。”他说到此处,顿了一瞬,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月照和林诺儿。
顾月照倒是不怕,这才哪到哪,她看的恐怖片海了去,这种程度连给她挠痒痒的程度都达不到,就是后悔,刚刚为什么要给这她开门,让她进屋,这老妇人看着精神情况不太对,有些疯疯癫癫。
他们进得村,便是这位这位婆婆的丈夫接待的他们,他自言是这里是小孟村,他是村中村长,姓吴,家中空房多,若是不嫌弃挤他们今晚可以暂且在他家住下,众人连野地都睡过,怎会嫌挤。
“身下可不只两只脚,足足八只!那妖精素日在山中修行,没隔几百年便要出山吸食世间精力…”
顾月照忍不住在脑海中描绘老人所说的妖精样子,八眼十三手,八只脚,还有三丈长的白头发?这莫不是个白毛蜘蛛精?
还未等她想象完,便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本坐在火堆前的老人情绪突然激动,他挥舞着手,窜到屋中矮床下,想把自己躲进去,但床太矮,根本进不去,上半身进去了,徒留双脚在外面无力的乱蹬。“妖精来了!妖精来了!妖精来吃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砰!”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顾月照几人站起来,看向来人,是村长。
他沉着脸,“老婆子无状,扰了各位的清静,我这就把他带走。”
那老妇人甫还在喊,“妖精来了!来吃我了,来吃我儿了!”
吴村长走过去,拉她,但是那老婆婆挣扎的严重,不仅没拉动,反倒把自己扯倒在地上。
“发生了何事?”
宋大志带着男丁在隔壁屋子,听见旁边异常吵闹,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宋老弟,劳您家这些小子帮老夫一件事。”
“你说。”
“劳您家小子跑一趟去村尾去请文先生来为我家老婆子诊治,隔壁住着姚家三兄弟,尽管去敲门,便说是他吴奶奶又犯了病,他们会带你们去找文先生的。”
“得地和得寿去。”两个少年人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院子。
顾月照让两个妇人帮忙,好不容易才将那老婆婆从床底下扯了出来。
小孟村不大,不过十几户人家,两人很快便回来,宋得地背上还背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他们身后跟了两个半大小子。
“文先生,快来帮有志娘看看。”
那文先生气没喘匀,便上前诊脉。
“郁结于心,又受了惊,喝一碗我之前开的药,睡一觉便可。只是这般不过治标不治本,还是的靠她解开心结,这心结结了,气就通了,人自然就好了。”
吴村长叹气,“谈何容易!多谢文先生了。”
那文先生摆摆手,“都是乡邻,不必客气。”
“这些是?”
“这是从平江府林阳县孟家庄来的乡亲们,往南边去,路经小孟村,过来借宿一夜。”
“林阳县?林阳县和桐江县隔了个三江山,从东绕,过梧江县、从西,过澧江县,从这二县皆可向南,几位老乡又何必要绕路来桐江县,再往南?”
这没什么好瞒人的,顾月照答,“我们从三江山上下来,先到的自然是桐江县,不必从另外两县绕。”
那老丈满眼怀疑“你们是从三江山下来的?”
“没错。”
“三江山山高林密,除了主山周围还有十多座小山,寻常人进了山,稍微走深些,便辨不清南北,寻不见方向,你们是怎么走出三江山的。”
顾月照不想说指南针的事,不满宋家庄人是因为日夜相处没法瞒,但没有在外面嚷嚷着她有多与众不同,只道,“许是我们运气好。”
文菘蓝自是不信这小丫头的说辞,只当她有什么秘法不足为外人道。
……
顾月照等人的到来引起了小孟村诸人的好奇,自早晨起,借口来看忘实则好奇顾月照等人便没断过。
“让他们守好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宋二爷想必比我清楚。”
宋大志应了一声便走了出门。
很快小孟村人便知道村里来了一伙南下逃难的人,村中不知多少人在私下议论此事。
而顾月照这会正在大夫文先生家,给她们开门的是叫官桂的半大孩子,据他自己的介绍他是文先生外孙。
“你们三人找老夫所谓何事?”
“我们行至冷风,不免受了风,特来求药。”
“非是老夫狠心,天下大旱,不论是那山上长的还是药农自种的,产量和往年比不足一成,老夫这用的还是前年成药,尔等一百多号人,供不起。”
顾月照几人面面相觑,原本见着大夫的欣喜被打破,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医无药也无法治病救人啊!
“我这妹妹苦风寒久矣,可否请先生帮她看看?”
文菘蓝救不了所有人,但救顾月照一个人尚有余力。
他摸了顾月照脉“体虚又邪风入体,莫要吹风,注意休息便可。”
看完诊,顾月照还不着急走。
“先生如何打算?可愿随我等南下?”
文菘蓝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心地倒是好的,到底经事少,不知穷家富路,往南,不知得花多少嚼用水粮。”小孟村乃老夫祖地,落叶归根,老夫便是熬不过雨下之时,也死而无憾矣。”
“先生,不试一下,便先说死,未免太不负责。”
“哈哈,好个有趣的女娃,试,死在外面,不试,埋土于家长,为着那微乎其微的成功,魂归他乡非老夫所愿”
“文先生不惧黄土埋骨,但是令孙呢,还未及冠,便也要随先生命丧故里?
说起孙子,文先生果然犹豫了,他活到这般年纪,便是没有这场大旱,也只有十几年可活,
可是外孙官桂不过十六,不该随他饿死故乡。
文菘蓝,沉默良久方道,“顾娘子令老夫考虑考虑。”
顾月照站起身来,“若先生有了答复,晚上去村长家找我便是。
于此同时,小孟村不少人也动了逃难的心思,非他们想离开,实在是被逼走投无路。
树挪死,人挪活,陈贵一咬牙决定去村长家找那位顾娘子,宋高粱兄弟说他们都与那位顾娘子签了长工契,卖命五年,顾娘子便答应带他们去南方,只要能活,卖命十年也未尝不可。
和陈贵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到了吴村长家门前,他就看见院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诸位所说,月照知道了,只是人数众多,月照恐有心无力啊。”
这话一说,有人急了。
“顾娘子,我等吃得少,只要给口吃的吊着这条命便可。”
“是啊是啊,我愿为奴为婢,只望娘子救我一家性命,小儿方满周岁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丈杵着拐棍,踉跄几步上来就要跪,“我全家也愿卖身,供娘子差遣。”
顾月照赶紧将人扶起来,“唉,诸位,让我考虑一下吧。”
众人还待再说,但看见顾月照不容置疑的脸色,失望的闭了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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