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石膏, 用石头烧的,后山有得是。jiuzuowen”
果然, 宁锯子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梅大娘的幻象。
他指了指木板上的豆腐块。
“就这些, 一块成本一个大钱都不到,卖两文钱一块可以赚不少呢。”
梅大娘
梅大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感觉自己四十年的人生被彻底颠覆
原以为年轻的时候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世面, 结果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最引以为豪的那段经历就值两个大钱,难不成金凤楼和那些豪商巨贾是哄骗她的
她她的掌上舞, 就值两个大钱
眼看梅大娘一脸幻灭的绝望, 宁锯子嘿嘿嘿笑了三声,压低了声音跟大婶说了几句。
“当真”
梅大婶的眼睛瞬间就竖起来了。
“矩子,你肯把这做玉膏脂呸呸豆腐的方子免费教给大家”
“自然是当真的, 矩子一言,驷马难追。”
宁非笑得一脸正义凛然。
“梅大娘你莫小看了这豆腐,这里面营养丰富, 十分养人,常吃说是能延年益寿也是有道理的。”
“而且价还特别便宜,普通百姓都吃得起。大家吃豆腐都身体康健,这不是一桩好事么”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
梅大娘也过过苦日子,可知道普通人家柴米油盐的不容易。
豆腐便宜易得, 又能养身养人, 对她这样的庶民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食物
可矩子为什么要免费教给大家明明他可以像薛家一样, 把这方子赚高利的
似乎是看出了梅大娘的疑惑,宁锯子挺直了略单薄的小身板,整个人都散发着悲天悯人的光芒。
“因为我们墨宗也很穷啊。”
少年饱含深情的声音在旧食间的灶房中响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穷才知道活着很辛苦,有办法能稍微改善大家的生活,墨宗如何忍心私藏牟利”
“就如梅婶子有一块饼,看到我饿的快死了,会不会分我一口,让我能多活一会儿”
梅大娘想了想。
要是这样清秀可爱的少年快饿死,她肯定会给口吃的。
“那那以后”
梅大娘搓了搓手。
“我们,都能自己在家做豆腐了”
“当然。”
宁非点头,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萍花。
“这般豆腐都是萍花姐亲手做的,婶子要是有问题可以问她,萍花姐都会。”
“我写方子很多人都不认识字,不如你们口口相传来的便利。其实方法很简单的,就是把豆子泡一夜,然后榨汁烧开,用石膏水转化,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调整水量,看一遍就会了。”
他说得简洁明了,梅大娘也听进了耳朵。除了那石膏水不知道怎么造,余下的步骤都是家常能做的,没什么难度。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生气,她气那些把豆腐吹成玉膏脂的混蛋明明就是几个大钱能做一块的东西,又是玉石又是什么天地精华,现在回头想想,要真是从玉里弄出来的东西,人吃了还不成仙啊
哼,炒那么高也不怕丧良心
还是眼前这个少年矩子心眼好,还免费教大家做豆腐,半点都不藏私。
想到这里,梅大娘的心中对墨宗生出极大的好感。她也不再说什么,闷头与萍花合力把剩下的泡豆子做成豆浆,留了一部分做早饮,然后亲手压了一板“玉膏脂”。
是真的,玉膏脂,一模一样
于是今天一大早,宗门新食间开始一种新饮品,乳白色的豆浆。
这是食间第一次在早饭中汤水,很多人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这白色的东西有点怪味。
中午时候,大家又吃到了白色的豆腐块,用大酱翻炒过的,十分入味。
“这个豆腐我喜欢。”
王大伯对柳老头念叨。
“又软又好嚼咽,比野菜好吃,可下饭了”
柳老头一口豆腐一口土豆饼,嚼了几下咽下肚,这才说道。
“噢,听说是用豆子做的,和早上的浆一样,据说是要用榨完了汁的豆饼喂猪。”
“我听食间新来那胖娘们说了,这玩意以前都卖好多钱,是大户老爷们才吃得起的精贵东西。”
听他这样说,王大伯眯眼一笑。
“嘿嘿,真的假的老爷们也吃豆子”
“本来是不吃,但没人跟他们说这玩意是豆做的,还以为是从玉里挖出来的好东西。”
“若不是矩子要豆饼养猪,也没想做这东西出来。”
“那俺们不是还借了猪的光”
一番嘻嘻哈哈,豆腐的做法却在定安城悄无声息的传扬开来。
开始只是一个行脚商人拉着板豆腐沿街叫卖,因为价实在便宜,所以引来了一大群人围观。
他在白虎大街吆喝生意,有去朱雀大街商贾也停下来围观。一问竟然是京城有名的“玉膏脂”,老爷们自然不信,都骂这行脚商人吹牛。
那人不服气,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一口咬定就是玉膏脂,至于为什么卖这么便宜,那是因为他家在阊洲有关系,能从薛家玉膏坊里搞到瑕疵货,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弃事大,有好事人干脆凑了些银钱,让这卖“玉膏脂”的送一块去附近的酒楼做成熟菜,由品尝过的老爷们评判。
行脚商人自然一口答应,跟着两个京城来的商人一道去了附近的添福居。添福居是定安城的老字号,几样祖传菜深得南来北往客商的欢迎,在北疆小有名气。
让添福居料理“玉膏脂”,谁都挑不出毛病。
听说送来了是京城闻名的“玉膏脂”,添福居老板也吓了一大跳。他年少在京城的酒楼学徒,自然听过“玉膏脂”的大名。只是那玩意又金贵又娇气,只有京城的世家郎君才享用得起,封家人不好豪奢,定安城中从来没见过。
今天竟然被一个行脚商人,用个木板车随随便便就拉过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老板想了想,决定不管真假,先做了再说。
很快,一盘清炒玉膏脂和一盘酱焖玉膏脂就端上了桌,香气扑鼻。
几位商贾尝了尝,都很快变了脸色,各自对视了一眼,也不肯再说什么,纷纷起身离开。
倒是和之前那冷嘲热讽的嚣张模样截然不同。
有好事的不明白,还以为几位老爷吃着生气,便指着行脚商说他吹牛,现在被人戳破了牛皮。
行脚商人当然不爽,立时便反唇相讥,言说他这做的就是“玉膏脂”,几位老爷是觉得以前花了冤枉钱,脸上挂不住。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是添福居的老板很有生意眼光,以三文钱一块的价买走了大板车的“玉膏脂”。
有添福居开头,余下看热闹的也都纷纷掏钱,也是三文钱一大块,反正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很快,这种叫做“玉膏脂”的食物就在定安城里流传起来,因为价便宜,普通百姓也买得起,管他是不是真正的“玉膏脂”,好吃才是实在事
行脚商人赚的盆满钵盈,“玉膏脂”卖的越来越多,从一大车变为三大车。可他好日子也没享受多久,又过了大半月,城里据说有人摸出了“玉膏脂”的做法,其实就是豆子榨汁混了石膏乳,成本不到一文钱。
还说什么阊洲作坊的瑕疵品,根本就是本地的豆做的难怪卖的便宜
这样一来,大家都觉得那行脚商人说了假话,这“玉膏脂”不是京城的“玉膏脂”,京城的世家老爷如何能入口豆子,这不是骗傻小子的么
可这假货味道的确不错,又十分便宜,吃了也没见有什么害处
最后,行脚商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再也没在定安城出现过。倒是坊间不再提“玉膏脂”这样豪奢的名字,有另外一个称呼给了这西贝货,叫豆腐。
因为造价便宜又广受欢迎,豆腐并没有因此在定安城消失,反而一家接着一家起了豆腐坊,除了豆腐以外,豆干豆皮之类的衍生品也迅速出现在行市中。
尤其南城一家豆腐坊老板娘制作的豆干,咸香入味又方便保存,十分受南北商人的欢迎,她家店门口经常排起长龙,销售火爆。
豆腐虽然商队的脚步很快流行起来,先是北地,然后中原大地遍地开花,京城也出现了专做豆腐的豆坊。
开始世家老爷们根本没注意,毕竟庶民的食物能好吃到哪里比不得他们金食玉露,龙肝凤髓。
但是很快,“玉膏脂”的名字传进了耳朵。据说是豆子做的仿品,几可乱真,在韩门庶民中十分流行。
老爷们讥笑。
蝼蚁也敢借明月之光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气。
他们食的“玉膏脂”,那是从玉石中采集而来的精华,岂能与寒酸的豆子相提并论。
不得不说,无事生非的人哪里都有,即便是世代锦绣的高门大阀,总也免不了又几个无聊子孙,闲着搞事。
石家有个纨绔子叫石振銮,没事就好研究吃的。他本人是“玉膏脂”的忠实拥趸,听说贫民用豆子做出了“玉膏脂”,立刻带着长随出门找茬。
石振銮命人买了两块豆腐,然后带回家让厨房比照“玉膏脂”做了两样菜,只尝了一口便呆若木鸡。
之后京城传出石家少爷带人砸了薛家的玉坊,薛家以豆换玉颜面扫地之类的没边没影的小道消息,都不是远在边城,悄无声息黑某家的宁矩子关注的重点。
因为,他点拨的第一批劁匠正式开工,而定安城封家水泥场的第一炉水泥,也即将出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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