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夜已深,三月的天气寒冷刺人骨髓。

河上漾着淡淡的白色薄雾,巨大的船身平缓地在水面上滑行。

二层的主舱内,烛火早已熄灭。

檀闻音半边身子紧靠着木门,双手拢紧身上那件淡蓝色薄棉长裙,眼睛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佛月,你大哥真的会来么?”她低声问身后的姜佛月。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三天。

前两日她还在家里加班加点赶画稿,突然眼前一黑失去知觉,再次睁开双眼,自己变成奴隶被关起来。

花了两日终于接受自己魂穿的事实。原主父亲去世后,被父亲的小妾卖给山匪,原主不愿,在挣脱的过程中伤到脑袋昏过去,而她就在这个时候进了原主的身。

船上还有几十名貌美的少女,她们或是因为家族犯罪被抓起来,或是被家人卖掉换钱,或是被强抢过来的倒霉少女。

过了河便是北原人的地界,她们将要被山匪卖给北原人。

给别人当奴隶,性命掌控在别人手里,檀闻音自然是不愿的,她必须尽快逃出这里,想办法回到现代。

姜佛月迟疑片刻,才低声回答,“也许大概会来……我大哥在军正司当差,如果马夫发现我不见了,会去军正司找我大哥。”

檀闻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从姜佛月被抓至今,已过了整整三日。即便算上消息传递的时间,军正司的人也早该到了。如今音讯全无,要么是马夫在求援的路上横生枝节,要么就是……军正司没有派人过来。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门缝外面闪过点点光亮,大船已经快到北原地界,如果那时她们还没被救回去,过了北原地界,想要从里面逃脱更是难上加难。

她轻轻吸一口气,正要推开木门,身后的小姑娘轻轻拽住她的衣角。

“檀姐姐……要不算了吧?我害怕……万一、万一被他们发现……”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如蚊蚋。檀闻音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

她也很害怕,但是她不能等着别人来营救。

唯有自己寻路,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她敛起情绪,拉着姜佛月的手蹲下来,凑近少女耳边,压低声音:“别怕,你在这儿等我,不要出声。我先出去探清楚情况。”

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

“嘭”的一声钝响,一支利箭射穿木窗,木板“嗡嗡”地剧烈震颤。

檀闻音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嗖”的一声,又一支利箭从她头顶上飞过,狠狠地钉在对面的木板上。

她快速蹲下身子,拉着姜佛月躲在旁边的柜子旁。面色发白,心脏砰砰砰直跳。

如果她刚刚站着,这会儿已经是尸体了。

楼下土匪的叫喊声和少女的喧闹声、桌椅被撞歪的刺耳摩擦声混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船身微微一沉,山匪像是被什么人制服了,喧哗截然而止。不出片刻,有人踏在木梯上,脚步声伴由远及近,最终在门口停。

檀闻音把姜佛月挡在身后,一只手摸到旁边的木凳上。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两名身穿玄色皮裘,腰间挂着弯刀的壮汉举着火把率先走进来,分别站在木门的两旁。

山匪头子站在门外,对着一位同样身穿玄色皮裘,腰间束着镶有狼头银饰的宽腰带的高大男人点头哈腰:“司摩大人,小的真没说谎,这些都是弱女子,不会武。”

火把照亮司摩半边清削的面颊和一道横过眉骨的旧疤,腰间的刀鞘上映着火把的光亮,冒着刺眼的寒光。

他抬眼扫视向屋内一圈,视线最终落在檀闻音和姜佛月身上,目光锐利如剑。

“带走。”司摩的声音旷野沙哑,他面无表情转过身,彩绳与银环编结的发辫,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沉的撞击声。

檀闻音抓紧手边的木凳腿儿,心跳如鼓。

这还没到北原地界呢,北原人就上船要人了。

他们一看就不好惹,就她这小身板如何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

“姐姐,怎么办?”姜佛月把檀闻音的手臂紧紧攥在怀里,声音颤抖。

门口那两名彪形壮汉迈开步子,朝她们逼近,面容狰狞,犹如煞神。

檀闻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里狂乱的心跳,无视发抖的双脚,将瑟缩的姜佛月拉起来,声音沉静:“别怕。”

遇事不能慌,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到对策。

这是奶奶在世时经常和檀闻音说的话,她也一直谨记在心里。

她把姜佛月的手握在掌心里,不动声色跟在壮汉后面。

也许是她们不哭不闹,壮汉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少女那般粗暴拖拽,只沉默地在前后押送。

下至一楼,先前嚣张的山匪们都被北原人反剪双臂,死死压制在旁边。

船身微微震动,缓缓靠岸。那山匪头子搭上跳板,司摩率先踏上跳板,山匪头子跟在他后面。

岸边停着北原人的三辆马车和他们骑的马,几名壮汉举着火把立在旁边。少女们在哭喊中被拉到岸边,有人挣脱桎梏,刚跑几步又被北原人抓回去。

檀闻音悄悄往踏板边上靠,趁着北原人的注意力被岸边的动静干扰,纵身跳入冰冷的河中。

“扑通——”

水花四溅。

司摩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她落水的瞬间,“嗖!嗖!嗖!”数支狼牙箭射入她入水之处,激起一片混乱的水纹。

岸边的北原人立刻举起火把,火红的光亮在河面上来回扫荡,河里除了被箭荡起的水纹,并无其他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骂骂咧咧从岸边离开。

大概是以为她死了。

等光亮消失,檀闻音才从旁边的暗影里出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还好旁边有杂草和树影,差点就被发现了。

这是她昨天想到的计划,如果姜佛月的大哥没来,她就找机会跳河逃走。

河水很深,檀闻音学过潜水和游泳,从河里逃走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坏就坏在——

她的左肩中了箭,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咬紧牙关爬上岸,将长箭折断,左肩的伤口经河水浸泡变得肿痛不堪。

她不敢停留,拖着湿透的身躯朝记忆的方向艰难前行,终于在天色将亮未亮时,看到她白日里透过窗户看到的驿站。

姜佛月说过,军正司在各处驿站备有马车,外观与寻常车架无异,唯独马尾,有一小部分修剪成特殊的阶梯状,需要仔细观察方能辨认。

只有找到军正司的马车,将刻着「姜」字的玉佩交到他们手里,姜佛月和那些少女们才有机会获救。

她不是个爱心泛滥、舍己为人的圣人,可姜佛月是她来到这里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小姑娘心地善良,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或许是地处偏僻,驿站门前静悄悄,只有檐下悬着一盏灯,在寒风中孤零零地晃动着。

檀闻音强忍着左肩火灼般的剧痛,将自己隐在树影里,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驿站前院,不大的马厩里零散停着三五辆马车。

天色晦暗,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马尾的细节。

檀闻音屏住呼吸,借着地上杂物的阴影,慢慢挪向马厩。

在微弱的天光下再三确认,终于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的马尾里看到了一撮小小的阶梯状马尾。

檀闻音眼睛一亮,稳住心神,轻叩马车门框。

车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马蹄声在原地踱步的声响。

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她顾不得许多,爬上马车抬手掀开帘子——

车厢里空空荡荡,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此时强撑着她到驿站的那口气突然溃散,意识因失血与寒冷而逐渐模糊。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那艘船上沉睡,半夜北原人闯进来,她哭闹着被他们拽着拖下船。

北原王在十几名少女中挑了两名身材丰满的女子,她和其余的人均被带到北原的军营中。

真正的苦难至此开始,她日复一日被抽打,被玩弄,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后来,在昏暗的房间内,檀闻音虚弱地靠在墙角边,蓬头垢面,衣裳破烂不堪,满是伤痕的双手被吊着,瘦骨如柴的双脚上还圈着生锈的粗铁链。

她的肚子有一条长长的刀伤,新鲜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往外冒。

地板上那滩红色的血越来越多,她的呼吸越来越弱。

有人慌慌张张打开牢房的门,嘴上大声说着些什么。

她彷佛听不到般,眼睛始终盯着墙上那扇小窗户,她的眸子里倒映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光。

直到光亮消失,她的呼吸停止了。

她死了——

“恭喜……宿……获得……生命值……摆脱奴隶……超时……回收。”

稀稀疏疏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意识渐渐回笼,檀闻音倏地睁开双眼,第一反应是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没摸到血,肚子上也没有伤口。

——她没死。

檀闻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动了动双脚,没有束缚感,脚踝处也没有铁链。

原来那只是梦,可她现在仍能清楚的记得梦里的那种绝望,甚至能感受到呼吸停止那一刻的窒息感。

这种真实的感觉,令她打心底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脑海里响起了冷冰冰的声音,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恭喜宿主从土匪船上逃出来,获得十日生命值。请在十日内摆脱奴隶身份,超时将回收生命值。】

刚刚她没有听错,她有一个系统。

可还没等她好好消化脑海里的内容,耳边骤然响起的陌生的声音让她心底发慌。

“醒了?”顾云羡坐在床边,声音淡淡。

檀闻音坐起身,转过头,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的心直直往下坠。

刚从死亡的梦境中醒过来,又身处黑暗的环境中,身边还是陌生的人,她的掌心渗出一层湿腻的冷汗。

听对方的声音不像是北原人,她现在还活着,对方似乎没有想把她怎么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哑着嗓音问:“这位公子,可否点蜡烛?天太黑,我看不见。”

没有回应。

空气静得可怕。

檀闻音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她掀开被子,用手摸索着床的边缘,想要站起来。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别动。”顾云羡用未出鞘的刀抵在她的肩膀上。

檀闻音呼吸一滞,不敢乱动。

在黑暗中人的感官会放大,她能听见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甚至还能听见对方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檀姑娘。”顾云羡把刀从她的肩膀上放下,轻笑了声,“现在是青天白日。”

檀闻音起初没理解顾元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坐着不动。直到有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她才从打颤的牙齿里挤出来一句话——

“你是说,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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