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殷书一脸疲惫地放凌云离开。
在她说出下课的一瞬间,凌云就忙不迭地站起来,一脸庆幸地慌忙逃出教室。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殷书差点气笑。
整节晚自习的时间都浪费在了给他讲习题上,殷书讲的口干舌燥,好不容易下了课,还没等她喝上一口水呢,结果学生一眨眼就跑了?
虽然她耐心是少了一点,声音是大了一点,中途还暴躁地快要掀桌子……那她不是还没掀吗!至于逃地这么快吗!
殷书觉得自己作为老师的自尊有点受伤。
以前伏赢给他讲题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表情呢,是有多不喜欢听她讲课呢。而且,要解脱也是她来觉得解脱好不好。她可是放弃了和系统一起看电视剧的时间来给他讲课的!居然跑得这么快!
一想到自己本来可以安安心心地看一晚上的电视剧,结果现在全浪费了,殷书就有种摔书的冲动。
她阴沉下了脸,暗自磨牙,冷哼一声:“……以为跑走了就没事了吗?”
殷书拾起桌子上凌云落下的习题册,扔给在一旁起身却被她表情惊到,犹豫该不该走的凌青二人。殷书满脸黑气地低声咬牙切齿:“把作业本带给他,告诉他把今天晚上的错题每道题都给我抄十遍,明天上课之前我要看。”
给我晚上加班写错题去!
凌青拎着作业本就跟拎着个烫手山芋一样的走出了教室,旁边是同样有点身形僵硬的凌柒。两人走出了教室,在拐角处遇到了先一步出了门的凌云。
他在见到两人的瞬间就惊悚地往他们身后看去,看到殷书没有跟着他们走出教室,才捂着胸口长出了口气。
凌青想要把作业本给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要不,等回到寝室再告诉他这个消息好了。
三位暗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到凌柒寝室集合。
本来只是单人空间的寝室内,挤进了三个成年男子,瞬间显得逼仄。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六目相对,气氛凝重。凌云气刚刚自己被两人扔出去吸引视线,率先发难:“你们两什么意思?拿我当炮灰?”
他想起刚刚自己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被殷书喷地抬不起头的样子,对二人怒目而视:“有你们这样的吗?”
就在一边看着他挨骂!
凌柒理亏,心虚地移开视线,右手攥拳在嘴边咳了一声:“院长快发现不对了,我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哪想到你作业一个字没动呢。陛下在的时候,你完成作业不是最积极的么。”
凌青在旁边附和地点头。
因为那是陛下在的时候。
凌云不满地腹诽,随即想到等伏赢回来,殷书说不定还会提起自己没做作业的这回事,不由得又焉了下去。恰好此时凌青把作业本递到他手边传达了殷书的意思。
凌云语气奔溃:“每个错题十遍?”他翻了翻练习册,今晚的作业题上几乎是一片的红色,红色的大叉刚开始还整齐秀气地打在题目的右下角,越到后面好像批改作业的人越暴躁,红叉渐渐占据了题目的全部范围,力道也越来越大,快要划破纸张。
……他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去!
凌云目瞪口呆地盯着手里的练习册。熬夜不是问题,完成任务的时候又不是没有整夜蹲守过,但是熬夜写作业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造成这一遭的凌柒更加心虚地咳了一声,严肃了表情,快速地转移了话题:“好了,抄错题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来交换情报吧。”
这是三人本来的打算,如果不是因为凌云的作业没有完成被殷书抓着做了一个晚自习,三人本来应该在晚自习上完成信息的交流的……
说起正事三人都严肃起来,连上一秒还在苦恼错题的凌云,都一秒调整状态进入到讨论中。
暗卫们平日在暗卫所并不会交流各自的任务信息,因为常常涉及到需要保密的任务或是机密的消息。暗卫中除了零一可以掌握其他暗卫的动向外,其他暗卫均不可透露各自的任务消息。这个规定是暗卫所一开始建立时就立下的,不可以违逆,唯一可以的例外是一同组队完成的任务。
这是为了避免组队执行任务过程中因为消息不通而造成的麻烦,组队中的暗卫一般会每隔一段时间对各自掌握的任务信息进行交流。这一次的鼠疫暗卫们分成了两组行动,等到凌青回来,三人就这一个多月的情报做了交流。
相对于云城留守的两人单一枯燥的制药任务,凌青的边城之旅更符合暗卫身份。又是玄甲军拦路,又是刺客刺杀,还要暗中调查鼠疫的真相。和这对比,云城的日常任务简直是小儿科。
这才是他们应该要执行的任务嘛。
哦对了,凌云身上还暂时有了个带小孩(陈安安)的任务,虽然后面成了陈安安带着他补习课程,但凌云心里还是有不服气的。
凌青(零九)的编号还在我后头,凭什么能去执行更难的任务。
他怒气冲冲地抱胸盯着凌青矮了半个头没甚肌肉的平板身材,粗着声音说道:“下次这种任务就该轮到我了吧。”
做什么都好,反正不要留在学院里学习那些符号公式。凌云心有戚戚然地想起今天殷书怒吼自己是不是没带脑子,刚刚明明教过的题,一转眼就不会了。
那是你不会教!如果是陛下在旁边,他一定学得会。
凌云转念又否定了自己,陛下这么忙,怎么能让陛下来教自己写作业呢。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跟着师父进入到暗卫所之后,还能有需要他动脑筋学习的一天。
凌云拉着脸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总感觉那些硬邦邦的肌肉块经过这些天完全不够的训练量下来都松弛了些。
凌云泄气地说道:“我学习也跟不上你们,跟队长申请换人来好了。”
他在之前能安心留下来,还是因为伏赢也在学院里。现在伏赢回了京城,他发烧的大脑也渐渐反应了过来。他不是读书的料子啊,还是当一个普通的暗卫零八适合他,何不跟暗卫队长说换一个头脑更好的人过来呢。
这个想法一出就在凌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可凌柒打断了他。
“噤声!”凌柒表情严肃地直视他,只在三人独处时才会显露的危险气息在狭窄的寝室中弥散开,“你是想质疑陛下的命令吗?”
凌云挺直了脊背,低头认错:“不敢。”
他差点忘了,他来到这光明学院本就是陛下的指令。暗卫也没有拒绝任务的可能,听从指令再毫不犹豫地执行,本就是暗卫的最基本的要求。
凌柒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见他诚心认错才移开目光:“我们在这里是任务也是机遇,不然陛下为什么单单只派我们几个有排名的过来,而不是随便在暗卫所指几个人呢。凌青能去边关,也是因为在学院学习过的缘故,知道怎么利用药物治疗。等我们从学院出去,就是我们承担更重要的任务的时候。”
凌云的头越来越低,整个人没有力气地随意站着:“我知道了,我努力学……但是,我们要多久才能从学院出去呢。”
他们现在课本可还是刚开始教到初三,初中毕业考过的也只有伏赢一个。凌云本来以为考试过了就能脱离苦海,谁知道被殷书透露上面还有三年高中。
就,一眼望不到头的苦学日子。
凌云苦巴巴地愁着脸,凌柒也皱着眉头低沉不语。凌青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们总比零六要好吧。”
凌云,凌柒:?
凌青面无表情地说着刚从京城回来时听到的最新消息:“零六被陛下扔进了天府书院,要参加今岁的科举呢。”
凌柒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怀疑出声:“居然是来真的吗,我还以为他那个任务只是要去书院里调查消息,原来是真的让他去考科举啊。”
凌云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状。
凌青是三人中唯一一个表面还能保持冷静的,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监生的名头是队长给运作得来的,我听说零六在天府书院里连续考了两次倒数,被要求回家反省。还是咱们队长假扮他父亲,去书院里求了院长,才被放回去的。”
“现在正在通宵学习中吧。”
凌柒和凌云:……
凌青头一歪说了一个冷笑话:“等秋天考试一过,我们暗卫里就要有一个进士了。”
……
这个冷笑话一出,另外两人的脸色立刻铁青,像是吃错了东西一样面目逐渐扭曲。半天过后,凌云才像惊醒一样打了个寒颤。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决定不回去了。对比一下,我们这里挺好的。”
如果回去之后,陛下突然发现零六不行,又从暗卫里头挑人怎么办!
——
在暗卫三人怀着微妙庆幸的复杂心情分开时,殷书也在自己寝室内咬着笔头尽力斟酌着落笔。
她在写最简单的卫生条例。
因着鼠疫的事,虽然暂时没人打算入光明学院,殷书的人气仍是在云城内颇高的。每天去酒楼吃饭的路上,总有些人缠着她问些治病的事——因为殷书曾经自称是大夫的关系,光明学院是培养大夫的流言传播最广。
殷书摆脱不了,只能挑着些最简单的说了。什么不能喝生水啊,生锈的铁器要小心不要弄伤自己啊,烧煤要记得开窗呀……这些简单的知识,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也解释着说了。
说的内容非常随机,经常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但每次听的人都很捧场,听完后还会点头赞同相互附和,甚至一次比一次人多。殷书也一次比一次紧张,紧张到现在都要仔细想一想明天要说些什么才行的地步了。
“……明明没有另外开班的计划,可为什么我还在另外备课啊。”殷书盯着自己写的那一行关于牛痘的重要性的句子,有话难言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嘛。
系统给自己捏了个圆球的幻影体投射到殷书的桌面上,正举着一个加油的小牌子充当殷书的拉拉队,用小牌子给殷书扇着风。这个投影出来的幻像和系统本来的大小还小上一点,小小的一团在桌面上看着像是个新奇的镇纸,跟电脑桌面上的桌宠异曲同工。没啥作用,摆着好看。
看系统举着的小牌子的大小,用它扇的风还没殷书吹一口气来的大。
系统被殷书发现偷偷超前看电视剧,违背了一人一统必须进度统一的合约规定,殷书强制修改了播放器账号密码,正陪同一块加班呢。
因为被殷书发现生气了的缘故,系统殷勤地在一边为殷书加着油,语气谄媚。
“我向主系统申请啦,你给他们讲的内容也算是课外的辅导课。等我的报告通过了,这部分的积分就能申请下来了。”
不多,但也是它努力争取下来哒,希望可以将功赎罪。
现在可不是先前可以随意花取积分的时候,自从欠条的事情事发后,殷书恨不得一积分掰成几瓣花。甚至还研究了一下厨房,想着是不是干脆从山下买菜自己开火做饭算了……但想了想自己会的菜色,学院里正在长身体的几个学生。还是放弃了自己做饭的想法。
她做饭顶多是吃不死人,自己吃吃就算了,总不能让小孩子天天吃这个。每天去云城里吃饭又会碰上人……
殷书头疼地给明天吃饭路上要讲的内容结了个尾,心累地合上了笔记本:“快点攒些积分好了,在院里吃饭就不用讲了。”
*
在光明学院的师生们都陷入到各自的纠结中时,蛮夷的使臣已经带着贺仪到了京城。
这是两国交战后第一次有使臣交流,也是伏赢即位后第一次接见外国使臣。所以虽然伏赢说过所有招待标准皆按照惯例,不用过多准备什么。礼部的官员们还是非常紧张,怕哪里出了差错。
蛮夷派出的使臣是现任皇帝的亲叔叔,在蛮夷国内素有贤王之称的蔚康荣。
他之前也出使过大庆,会说官话,也懂些大庆的礼仪。是一个不太好糊弄的聪明人。
使臣的到来让京城人心浮动,伏赢下令加大了对京城街道的巡防,并令暗卫暗中盯紧了使臣下榻的驿馆。
“蔚康荣他们到了驿站后的一举一动,做了什么,和何人交谈,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勤政殿内,伏赢坐在高台之上,垂眸看着殿下单膝跪地听令的几人,“把他们给朕看牢了,出了岔子,朕唯你们是问。”
暗卫首领零一带着排名靠前的几名暗卫低头听令:“是。”
鼠疫一案中和蛮夷有交集的官员尽数被捉拿归京,其中有彻底投靠了蛮夷,也有只是受了好处行了点方便,拦截下消息的。伏赢看着凌青交上来的十几页任务书,只冷哼了一声,尽数投入大狱。
这两类人没什么区别,同样的可恨。
如果真的让蛮夷的计谋得逞,大庆国内何止生灵涂炭这么简单。
身为大庆官员,不顾百姓安危,犯下此等大过。伏赢只等蛮夷的使臣走后,再做处置。
伏赢拾起任务书中间夹着的一页纸,上面写满蛮夷传播鼠疫罪证。纸张边缘还染上了血渍,像是书写的人边审讯边写下的。
伏赢没有绕开这些印记如常地细细看着上面书写的字迹,记录的情报来自最开始放染病牛羊进城的边城守官。
纸上详细记载着他与蛮夷的交易关系。怎么制定的计划,怎么放蛮夷的染病牲畜进城,又在疫病横行时如何拦截消息……条条罗列,还附有蛮夷与之联系的人的姓名和样貌特征。若是把这张纸在召见使臣时拿出来……
伏赢犹豫许久,仍是把纸张放下,打消了在使臣面前质问的打算。
大庆太缺时间了,短短的两年还不足以使大庆从大战中缓过神来。战后虽然蛮夷国内也伤亡惨重,但是他们从大庆边城掳去的物资足以使他们回转过来。而大庆这边的惨胜,好像只是担了个胜利的名头。
先帝病重宾天,武冠侯现也已经沉疴病重卧床不起,大将军裴荣虽是武冠侯长子,但兵法和武学上完全比不上父亲。国内无后起将士,边关也只有一支玄甲军驻守,独木难支。
大庆与蛮夷两方现在难得的停战时间,反而是大庆更为需要的。
伏赢按捺下心里的不忿与郁气,慢慢来,总能等到和蛮夷算总账的时候。
在这种暗潮汹涌中,载着蛮夷使臣的一列马车缓缓驶入驿站。驿站门口礼部尚书已经等候多时:“蔚王爷,一路辛苦。”
蔚康荣亲自掀开马车帘子弯腰下车,一拱手行了个大庆的礼节:“王尚书,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好?”
王尚书脸颊肉一扯,皮笑肉不笑地回复:“劳王爷挂念,一切都好。”
两人眼神对视了一番,又统一镇定自若地移开了目光。
蔚康荣一身黑色的胡服打扮,头戴羊皮帽腰佩挂刀,脸上还蓄着粗犷的胡须,一副行伍之人的打扮。但真要把他当粗人看待可是要吃亏的,前些年两国大战后和谈,大庆虽是战胜国却没得到实际的好处,就是蔚康荣的功劳。
当时蛮夷派过来和谈的使臣就是蔚康荣,他先看穿了先帝和武冠侯的伤势,把握大庆急于护送两位回京治疗的心理,步步压低大庆给出的和谈条件,以极低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战役。
心机深沉,面善心黑,说的就是蔚康荣这样的人。
王尚书虽是礼部尚书,年轻时却是上过战场,与蔚康荣在战场上遇见过,被划伤过左手。蔚康荣一见面问的身体可好,可不是真正地关心他的身体。他的眼神分明看向了王尚书受伤的手的位置,是在提醒他有没有记得那一刀。
两人不见硝烟地两句话加重了这一次使臣上京的剑拔弩张气氛,大庆知道蛮夷这次的目的,蛮夷也知道大庆知道他们的目的,两方心照不宣又互有默契地谁都避开不提。只装作是寻常的一次使臣会面。
两人又装模作样地问候了几句,蔚康荣全程面带微笑地说着大庆官话,像是丝毫不介意王尚书冷淡的神色。三两句话后终是没什么可谈的,王尚书示意驿站候着的几人上前引着蛮夷使臣入到驿站内。
“圣上体恤各位使臣舟车劳顿,特命我等在此等候。各位使臣可先入驿站休整几日,这几日只要使臣们不离开京城,在驿站休息或者是想要逛逛,出门也可让驿站的驿卒陪同。三日后圣上在宫中设宴,正式款待迎接各位使臣。”
蔚康荣对安排没有异议,点头示意下属跟着驿卒先去停好马车:“那我等就客随主便听候安排了。”
*
京城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驿站,使臣进京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突然从城门处进了十几号穿着胡服牵着健壮马匹的陌生面孔,再联系起之前的蛮夷派遣使臣进京的消息。尤记得几年前大战的京城百姓绷紧了心神。
三日很快过去。这三日蛮夷众人像是知道自己不受百姓待见,直接三日闭门不出,也不打探消息。维康荣更是整日待在房间内,饭菜皆由侍卫送入房内。
暗卫跟了三日,也没发现任何人与他们联系的迹象。
将此事告知给伏赢,伏赢正在翻看奏折,闻言也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知道了。
本来也不觉得蔚康荣会在这方面露马脚,让暗卫出动也只是以防万一。
暗卫迟疑了下没有立即退下:“蛮夷停在驿站的马车里,好像都是要献上的牛羊皮子……”
其实牛羊的皮子也是大庆与蛮夷惯常交易的物品,蛮夷用这些充作给大庆新帝的礼物也算合情合理。再加上带过来的另一些香料和药草,最值钱的几匹汗血宝马,蛮夷此次的礼物伏赢还算满意。
——虽然是打探消息,但是既然是打着庆贺他登位的由头,礼物自然不能少。伏赢收的心安理得。
礼物挑不出错,就是在这敏感时期,从蛮夷过来的牛羊可疑罢了。
伏赢没有抬头,继续在奏折上写着批示,等批完了一本,放在了另一侧的奏折堆里,才开口说道:“没事,就让他们献上来吧。在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再做什么的。同样的戏码用一次就够了,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他们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了。”
那只是会又送给他一个牵制他们的把柄。
很快到了三日之后的傍晚,临近宴会的时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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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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