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越来越大,赵寒雁的心也越来越沉。
贡院前的空地早已空无一人,只剩赵寒雁一人站在屋檐下。
“夫人,这雨太大了,你还是把伞撑着吧。”有个年长的夫人从屋内走出来,把伞撑在赵寒雁的头顶。
赵寒雁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随即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大婶,我有伞。”
说罢,赵寒雁拿起脚边的油纸伞撑开,抬步走进滂沱大雨中。
贡院大门两侧各站了一个身披铠甲的护卫。
赵寒雁的心脏跳得极快,强装镇定道:“官爷,请问这贡院的考生都考完了吗?”
那护卫却不耐烦地道:“早就考完了,你没看人都走光了。”
“快走快走!贡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赵寒雁被那护卫推了一把,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油纸伞也被摔到一旁,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浇在赵寒雁的脸上、身上,把她淋得宛如一个落汤鸡。
赵寒雁却顾不得自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问方才那个护卫:“官爷,我夫君还有他的同窗还未出来,我能不能进去找找他们?”
“贡院重地,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随意进出?”说着那人又要来推赵寒雁。
赵寒雁敏捷地躲过了,她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愤怒,条理清晰地重复道:“我夫君还有他的同窗还未出来,是不是还未考完?”
“你这妇人!”那护卫极不耐烦地摆摆手:“早就考完了!现在还没出来说明犯事了!”
赵寒雁的心猛然一沉,江竟遥他们只是来参加会试,怎么会犯事?
不等她继续追问,便有一队护卫从贡院里走出来。
“看吧,你夫君不会是他们中间的哪个吧?”方才那个护卫嬉笑一声。
赵寒雁连忙看了过去,只见几个身穿长袍的考生被五花大绑地押着,那些带着佩刀的护卫推攘着几人往外走。
走在最后的人,赫然就是江竟遥!
“阿遥!”赵寒雁喊了一声。
江竟遥闻声看来,就看到一身狼狈的赵寒雁。她浑身湿透,绯色的衣裙被泥水浸染,留下一片片斑驳的痕迹,紧紧贴在皮肤上。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脸庞,一向梳得整齐的发髻松散开来,湿漉漉地贴在脸侧。
但这一切并没有掩盖赵寒雁身上的坚韧,她的眼睛明亮又坚定,嘴角微微抿紧。
赵寒雁抬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珠。
江竟遥几人已经走到门口,她连忙迎了上去:“阿遥,发生什么事了?”
江竟遥伸长了手臂:“娘子,我真的没有作弊,你信我!我是冤枉的!”
赵寒雁伸长了手臂,二人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时,却被一旁的护卫拦下了。
“不要妨碍公务!”一个护卫首领打扮的男子沉声道。
赵寒雁小跑着跟了上去:“阿遥,你等我!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被护卫推着走的江竟遥一直回头,他看着赵寒雁在泥泞不堪的街道上奔跑,雨幕如织,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身上,可她却坚定地向他跑来。
“娘子,你先回去!雨太大了!”江竟遥喊得撕心裂肺,从来赵寒雁在他面前都是从容的、游刃有余的,他何曾见过赵寒雁如此狼狈过。江竟遥的心中充满苦涩,都是因为他。
大雨如注,滂沱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单薄的身上,赵寒雁却恍若未觉,她紧咬着唇,眉头紧蹙,眉宇间写满了不屈的意志。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提步往前跑,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一年多的晨起跑步到底起了作用,赵寒雁最终还是追上了江竟遥。她伸手一把拉住江竟遥伸过来的手,语气坚定道:“夫君,你等我,我定然查清楚,帮你洗清冤屈!”
“娘子,我等你!”江竟遥点点头,眼泪混合着雨水从他脸上滴落。
江竟遥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寒雁,随后狠狠心,松开了手。
赵寒雁早已因为长久的奔跑耗光了力气,此刻早已力竭,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护卫带着江竟遥几人朝前走去。
很快,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赵寒雁才转身。疼痛突然袭来,方才摔倒磕伤的膝盖和手臂上传来刺骨的疼。
赵寒雁没有呼痛,只是随意地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即挺直了脊背,走进雨幕之中。
孙盼儿今日原本是想陪赵寒雁一起去贡院的,想起那一日对江竟遥的所作所为,孙盼儿顿时觉得尴尬。
她想,考完会试的江竟遥第一时间想看的定然是赵寒雁,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二人了。于是,孙盼儿便递了一把油纸伞给赵寒雁:“雁儿姐姐,我看这天可能会下雨,你带上吧。”
目送赵寒雁拿着伞离开,孙盼儿才转身回房。
院子里郑雨嫣和林湘云还在练习如何操纵木偶,只是她们到底少了些天赋,总会把丝线缠在一起。
孙盼儿也是从什么都不懂的阶段慢慢练过来的,先前她一直没管二人,不过是担心她们两个人学会了木偶戏,赵寒雁便会越来越看重她们,从而忽视了她。
如今孙盼儿已经决定找时机离开,那便不必担心这些了。
“手腕要放松,”孙盼儿上前握住林湘云的手,耐心调整她的姿势:“手指用力,食指不要动。”
林湘云有些受宠若惊,自她和郑雨嫣来了戏班子,孙盼儿一直把她们两个人当做空气一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阿月主子送她们来之前就曾提醒过她们二人,说孙盼儿年纪虽小,天赋高,但为人敏感,要她们二人不要介意,也不要随便招惹孙盼儿,因此,她们无事尽量不去打扰孙盼儿。
没想到,今日孙盼儿竟然主动上手,指正她们的问题。
“像这样,”孙盼儿的手握着林湘云的手,手把手地带着她的手动作:“对,就是这样。手腕放松,手指用力。”
郑雨嫣有样学样,跟着孙盼儿的话操纵木偶,几番动作下来,那些丝线确实没有再缠绕在一起了。
“谢谢盼儿前辈!”
“谢谢盼儿前辈!”
郑雨嫣和林湘云异口同声道。
虽然孙盼儿比她们二人的年纪要小,但她毕竟学得早,两人便称呼她为前辈。
孙盼儿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道:“我们年纪相仿,若是不介意,你们叫我盼儿便好。”
“好,”郑雨嫣率先应下:“盼儿。”
“盼儿,你叫我湘云就行。”林湘云笑着挽上孙盼儿的手臂。
见孙盼儿表情并未露出嫌弃之色,郑雨嫣也上前挽住孙盼儿的另一条手臂:“叫我雨嫣,要不要吃桃酥,我知道有一家桃酥可好吃了,尤其是刚出锅的。”
“走吧走吧!”不等孙盼儿回答,林湘云和郑雨嫣便带着孙盼儿出门。
岳青染看着三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蹦跳着往外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赵寒雁回来的时候,几人坐在堂前,吃着桃酥喝着茶,看着眼前的雨幕。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孙盼儿有些担忧道。
“雨这么大,可能要等雨停了吧。”林湘云又拿了一块桃酥递给孙盼儿。
“也有可能是考得太好他们偷偷在外面庆祝?”郑雨嫣晃了晃脑袋。
“怎么可能?雁儿姐姐才不是那种人!”孙盼儿推开了林湘云递过来的桃酥,她猛地站起身来,担忧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说罢,不等几人反应,她便拿了一把油纸伞撑开,冒着瓢泼大雨往外走。
“盼儿,雨太大了你别出门乱跑!”岳青染喊了一声。
可孙盼儿已经走入雨幕,到底是担心她,岳青染也抓了一把伞冲了出去。
岳青染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锐的“雁儿姐姐”。
她心道不妙,连忙小跑着跑出门外。
此刻雨势如注,瓢泼般的大雨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厚重的雨丝弥漫着整个视野,使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岳青染只能勉强看到前面的小巷里有两道模糊的身影,孙盼儿拿的那把油纸伞早被狂风刮落,在泥泞的道路上翻了几滚,倒在水坑里。
岳青染连忙撑着伞快步跑过去,这才发现一身狼狈的赵寒雁,此刻的她脸色苍白,以往明亮的眼睛被雨水淋得几乎睁不开,发髻和衣裙早已凌乱不堪。
赵寒雁一路走回来,雨很大,她的伞不知道被落在了哪里,她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在雨幕之中,不敢有丝毫停留。
每一次踏步,飞溅的泥水便落在她的衣裙和绣鞋上,可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她只想赶紧回家,回到那一方小院里。仿佛一到家,就能看到考完试的江竟遥站在廊下等着她。
什么锁链,什么护卫,什么作弊,什么关押大牢,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雁儿姐姐,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孙盼儿一出院门便看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原本她并不在意,只因赵寒雁午后出门时还好好的,她笑得眉飞色舞。
孙盼儿记得清楚,临出门时她亲手给赵寒雁塞了一把油纸伞,她怎么会淋到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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