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湘云轻声应道。
主子身份尊贵,不可随意对外人道也。即使那是曾救过主子一命的赵寒雁,她也不能随意泄露。
因此,林湘云表情纠结,她生怕赵寒雁会继续追问主子的身份。
眼见赵寒雁陷入沉默,林湘云又道:“雁儿姐姐,你放心,雨嫣已经给主子留了信,待她返回府中之后定然就能出面斡旋。”
“只是......”林湘云欲言又止。
“湘云,”赵寒雁脸上平静无波,淡淡道:“你但说无妨。”
林湘云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道:“方才趁雁儿姐姐你进去大牢的时候,我去大理寺打听了一番,听说大理寺近来案件冗积,加之圣上不想影响后续的殿试......”
“恐怕科举舞弊案要晚些时候再审理了。”赵寒雁自然地说出了林湘云未说出口的话。
林湘云只好点点头,她见赵寒雁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立刻道:“雁儿姐姐你也别担心,待主子回来,让她想想办法。”
半晌后,赵寒雁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有些勉强。
“无妨的,湘云。”赵寒雁并未继续追问下去,她温声道:“我们先回去吧。”
林湘云的迟疑和犹豫她都看在眼里,之前她只是猜测阿月可能是京城某个世家大族的小姐,但今日她可以借着阿月的名号,自由出入守卫森严的大理寺狱,且不管是守卫还是狱卒,皆对她以礼相待,由此可见阿月并非只是富家大户出身,她的出身定然十分尊贵。
若只是大富人家,是无法只借用名号便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也不会让林湘云说出让阿月想办法催大理寺办案的话。
赵寒雁叹了口气,回想起以前自己曾对阿月说的要带她出门看世界的话,顿觉有些尴尬。她原以为阿月身世凄苦,没想到阿月的身份竟然如此显赫。
既然林湘云对阿月的身份讳莫如深,赵寒雁也不再深究。就如同她曾经说过的,阿月愿意说她就听,若她不愿意说,那她依旧是她赵寒雁的阿月妹妹。
赵寒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理寺狱,巍峨庄严的大门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她轻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是来接江竟遥三人回家。
回到小院的时候,家中只剩石榴。
赵寒雁出门为入狱的三人奔波,便由岳青染带着孙盼儿和郑雨嫣出去表演木偶戏。
他们这么大一群人留在京城,光靠郑家出银子自然是不行的。戏班子几乎每日都要出门表演赚钱,之前是为了努力赚钱好早些拥有属于木偶戏的戏楼,可现在江竟遥三人锒铛入狱,前途未卜,她们更得出门赚钱,以备不时之需。
石榴神色萎靡,枯坐在院子里择菜。郑维泽一声不吭就进了大劳,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对郑家人交代。
恍然中看到赵寒雁回来,石榴立刻迎了上去,神色焦急又害怕:“赵班主,我家少爷怎么样了?”
“暂时无恙,”赵寒雁道,离开大牢前她特意找过了,总算在拐角的一间牢房里看到了郑维泽。
郑维泽与和一个略显瘦弱的学子关在一起,那名陌生的学子看起来萎靡不振,反倒衬得一旁的郑维泽精神尚可。
“郑老板!”赵寒雁唤了他一声,闭目养神的郑维泽倏然睁开了双眼。他眼睛清亮,双眼炯炯有神,即使穿着满身脏污的衣袍,也不掩身上的气质。
见到赵寒雁的那一瞬,他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是略略颔首。
时间紧迫,赵寒雁也来不及跟他叙旧,见他状态、精神尚可,便放下了心。
担惊受怕一天的石榴总算放下了心。
“那少爷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石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问题赵寒雁也想知道。
林湘云冲石榴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问了,她便收起了菜篮,挤出一个笑容道:“那我先去做饭。”
赵寒雁一回来便进了屋子。
如今江竟遥三人还在大牢,这个科举舞弊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审理,若是真的拖得太久,恐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倒也不怪赵寒雁多想,只是林湘云父亲的遭遇以及今日江竟遥他们隔壁牢房所住之人的遭遇,令她不得不多想。
她们几人在京城无亲无故,除了阿月,也不认识其他人,但唯一能帮得上忙的阿月此刻又不在京城,她能靠的便只有自己。
既然江竟遥说他们并未作弊,那他们锒铛入狱,要么就是被人陷害,要么就是替人背锅。不管是哪个原因,没做过的事便不怕有人去查。
如今之计,便是要给大理寺施压,督促其尽快查案,好还江竟遥他们清白。
然而,大理寺地位崇高,能给大理寺施压的,只有当今的天子。
只是大理寺狱赵寒雁还能靠着阿月的身份去一去,这当今天子她一个无功无禄的庶民如何能见?
赵寒雁看着桌子上前几日写的木偶戏剧本,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不能以上制下,那便换个思路——
以下制上。
纵观整个历史,没有哪个朝代不在意民意。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引起民愤,这个皇位谁都坐不稳。
既然想给当朝皇帝和大理寺施压,那就要先扩大此事的范围,让所有学子,乃至百姓们都知道,今年的春闱有人作弊,引起民愤。到时舆论甚嚣尘上,为了安抚人心,朝廷定然会督促大理寺尽快查清此案。
赵寒雁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眼前形势严峻,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拿出纸笔,毛笔在纸上悬停许久,直到一滴浓墨从笔尖落下,在宣纸上晕染开来,赵寒雁才落下第一个字。
她想起初到木偶戏文化传承工作室的时候,那时带她的师父曾跟她说过,木偶戏最初起源于古人对记录和传播故事的渴望,人们借助木偶传达着故事的情感,借助这种独特的故事讲述方式,寄托自己的情感。
而她当下的情感,便是希望百姓们都能知道科举舞弊案,借助舆论倒逼大理寺尽快审理此案。
写剧本、画设计图、做木偶,有岳青染几人相助,不到两日便做好了准备。
这一次赵寒雁亲自上阵,孙盼儿带着郑雨嫣和林湘云做辅助。
与此同时,本次科举有人靠舞弊买通主考官,意图进入殿试的流言逐渐在京城里传开。
这自然是赵寒雁的手笔,她也没做什么,只是乔装打扮后带着石榴去菜市口买菜时故意与一妇人发生争吵。
原本只是因为赵寒雁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那妇人也是个作风彪悍的,强硬地要求赵寒雁道歉,赵寒雁却梗着脖子拒绝,语气不耐道:“我可是未来的状元夫人,我道歉......你受得起吗?”
那妇人原本就生气,见赵寒雁如此嚣张,便冷笑道:“朝廷还未放榜,你夫君能不能榜上有名都说不好,你还妄图当状元夫人,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此刻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见有人吵架,便有人围了上来,很快,赵寒雁和那个妇人便被人群团团围住。
赵寒雁见状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随即又抬高了声音:“那是,你也不看看主考官是谁!”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赵寒雁立刻带着石榴挤出人群。
“她什么意思啊?”
“主考官是谁跟她有关系吗?”
“是不是行贿了?靠收买主考官取得功名?”
“话说,春闱结束那日,我好像看到有几个考生打扮的人被扭送到大理寺了......”
“我好像也听说了这事!”
......
赵寒雁和石榴早已换了身打扮,重新挤进人群,听着大家的讨论,她总算松了口气。
第一步顺利完成。
三人成虎,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比直接把事实和真相告诉百姓,更能引起百姓的脑补和关注。尤其这事又关乎科举。
赵寒雁简单的一句“你也不看看主考官是谁”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纷纷都在议论科举舞弊一事。流言蜚语如同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在京城蔓延开来,并且越传越夸张,越传越离谱。
这些传言自然也到了那些学子的耳朵里,只是赵寒雁留下的消息本就类似而非,经过这么多百姓的口口相传,早就变了样,即使是那些饱读诗书明辨是非的学子,也不得不开始怀疑。
阿月还是没有回到京城。
见流言发散的差不多了,赵寒雁特意编排的新戏也顺势抬了上来。
随着一声锣响,戏台缓缓拉开了帷幕。
赵寒雁操纵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木偶缓缓走出,而孙盼儿则操纵着一个身着大红色官服的胖木偶,两个木偶相对而行,眼神却短暂地在空中交汇,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转眼两个木偶先后进入了“贡院”,考试开始。
赵寒雁操纵的木偶显然是考生,与此同时郑雨嫣和林湘云也各操纵了一个考生模样的木偶。
木偶们坐在桌前,挥毫泼墨,显然是在奋笔疾书,赵寒雁操纵的那个木偶的手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写满字迹的字条,显然是在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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