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起来!”
管安挡在秦珏身前,手中提着把剑,剑柄上刻着青龙,她手腕一转,直直对上方才被她一脚踹飞的唐似玉。
“管安姐。”有了管安拖延时间,秦珏生出力气撑住身体,但他仍是难以聚精会神,体内的气乱作一团。
“站不起来?”管安目不转睛,“这里的毒太杂,快打坐运气,你知道的,我扛不动你。”
不等管安发话,秦珏早已闭目盘腿,让体内被毒冲散的气重新会聚于丹田。这一过程需要时间,在秦珏恢复之前,一切全靠管安撑着。
从天而降的管安给了唐似玉一记重创。
管安脚劲大,真发起狠来哪管对方男女,完全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唐似玉只觉心口一钝,飞出去几尺后猝不及防咳出口血,血的颜色红得发黑,散发出浓浓的毒气。
“哟,这么毒。”管安“啧啧”两声,“你这血滴锅里都能死一个村子的人吧?能活到现在,你命真大。”
唐似玉抹了抹嘴,煞白的脸上多了一道殷红。她站起身,定睛瞧向管安,忽而笑道:“管安?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也真不怜香惜玉,一脚险些把我命断了。”
管安满心只想给秦珏拖延时间,剑虽出鞘,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想青龙剑沾血,而且唐似玉的血里毒太重,她怕她的青龙剑再也见不了天日。
“一般一般。”管安故作谦虚,转了转青龙剑,收回至身侧,“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在晚上打?周遭都是权贵,万一刀剑不长眼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平头百姓为了省油灯,宵禁之后便会入睡,权贵世家富得流油,宵禁于她们而言只是不能上街,府上仍是大亮,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若是此刻有人在院内一走一过,保不住偶然撞上房顶上的缠斗,再大肆宣扬一番,宁城可就彻底热闹了。
唐似玉一个赤平人,巴不得宁国乱成一锅粥。他当初在城北买宅院,其一是方便下蛊,方便收集情报,其二就是在等着这一日,他要当着权贵的面,为赤平占有宁国打一个好头。
“与我何干?”唐似玉软剑一甩,发出唰啦啦的声响,在空寂的环境下尤其刺耳,“宁国越乱,我越高兴。”
管安下意识捏住剑柄,轻声问秦珏:“好了吗小六?”
秦珏的呼吸逐渐平稳,体内的气也缓缓聚成一团,他张开眼,用仅能两个人听见的语气道:“好了。”
现下,三人谁也不敢冒然行动。
只要动了,就会发出声响,就会拼个你死我活。秦珏只想早点离开这座宅子,时间久了,身体定然遭受不住,唐似玉则是不想面对一对二的局面,只有秦珏一个人,他或许能以命相搏,管安中途来插一脚,他却没有孤注一掷的胆量。
仅仅方才交手的几下,他便判断出来,管安的武功绝对凌驾于秦珏之上。令唐似玉好奇的是,管安和秦珏的武功路子如出一辙,而管安的更狠,秦珏的更巧,皆经过巧思改造。
总而言之,哪怕有毒相衬,他打两个人也绝对没有胜算。
唐似玉默不作声,垂下头,抬眸看向管安。他忽地露出森齿,瞳仁上翻,送给管安一个骇人的白眼。
管安捂住嘴,她不害怕唐似玉的模样,而是觉得恶心。
她在给陈丰盈充当侍卫时,见过太多遭到轻薄的男子,人走进去,抬出来,衣衫不整。活着的目光呆滞,颇像个活死人,有的没撑住断了气,抬出来时翻白眼吐白沫,也是常有的事。
话本子上对男鬼描述也不过如此,管安当时没忍住干呕,在一溜侍卫面前好不丢人,又觉得对死者不敬,等人都扔到乱葬岗后,她又给人立了牌位,上了香火,祈求他们能投个好胎,起码别再遇到像陈丰盈那样的败类。
“装神弄鬼。”管安说罢,剑指唐似玉,三两步冲过去。
眼见管安离得越来越近,唐似玉毫无反应,依旧立在原地。管安心觉古怪,一个快要没命的人,怎的不拿剑防守,反而一直嘴里念叨什么?
“以灵为介,以血为媒。”唐似玉的瞳仁转了回来,恰逢此时,四周卷起一阵阴风,吹起唐似玉散开的发丝。
管安莫名其妙,正欲一剑刺穿唐似玉的心脏,秦珏在背后大喊道:“管安姐,回来!”
管安及时停住脚步,在瞧清面前的景象后,脚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唐似玉竟然从嘴里吐出了一只蜈蚣!
蜈蚣足足有一根食指长,头部暗红,正老老实实地趴在唐似玉掌心。
秦珏已经恢复元气,脸色仍旧苍白。他与管安并肩站齐,管安结结巴巴道:“小,小六,我没看花眼吧?”
“没有。”秦珏淡声道,“唐似玉是蛊师,也是蛊,从他身体里出来什么都不稀奇。若是你真的靠近他,那只蜈蚣现在应当钻进你身体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珏硬生生给管安说出一身冷汗。
管安以为,唐似玉翻白眼就够恶心了,没想到身体里藏污纳垢,她光是想想那副躯壳之下的内况,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不住向上反酸。
“被发现了。”唐似玉笑着将那只蜈蚣又吞了回去,喉结滚动时,管安终是侧过身吐酸水,吐得昏天暗地。
秦珏倒是淡定许多,许是知晓内情,他对唐似玉建立了一定的认知。他拍了拍管安的背,眼睛时刻盯着唐似玉,生怕唐似玉搞小动作。
“还要打吗?”秦珏问道。
唐似玉举起软剑,管安偏头扫见,忙直起身板挡住秦珏。正当以为又是一场恶战时,唐似玉扔掉软剑,道:“再打下去也没有结果,我武功不敌你们,你们也比我想象的能扛,最后恐怕是要落得两败俱伤。不如这样,我放你们走,下次再见,我可不会让你们好过。”
管安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见一个男子扬言放了她,可笑,从来都只有她管安刀下留情,还有她灰溜溜地从别人刀下逃跑的时候?
这在东关,起码要挨五十大板!
“好。”秦珏应道,管安怔愣一瞬,秦珏递给她一个眼神,她登时没了气焰。
秦珏的脸色实在太差了,像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人。管安收剑,愤懑咬牙,听秦珏道:“走。”
管安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秦珏就拉着她下了屋顶,好在她敏捷,及时发动轻功,不然要摔个狗吃屎。
唐似玉站在屋顶上,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嘴角慢慢渗出黑血。他舔舔唇,哑声道:“管安,比秦珏还适合养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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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安领着秦珏回了将军府,将军府上下统共就收拾出几间屋子,有一间是她准备的婚房,全等着洞房花烛夜那天启用。
管安避开那间房,领着秦珏进了个偏室,点上煤油灯后,她将青龙剑狠狠拍在桌上,双手叉腰质问秦珏:“为何不打?我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
秦珏的脸色稍好些,管安生气,他也不恼,手指点着桌子道:“管安姐,你有所不知,唐似玉是赤平细作的头,万一周围埋伏了细作怎么办?那座宅子你也见到了,毒气弥漫,我只是在里边待了一柱香的时间,气就乱作一团。倘若唐似玉再将战场引至宅院里,继续追吗?我撑不过一柱香,管安姐你呢?而且我方才同你说过,唐似玉是蛊师,也是蛊,可以在你毫无防备时下蛊。”
说到这,秦珏顿了顿,“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有恙?”
管安一听秦珏的话,当即否决道:“怎么可能?我马上要娶夫了,你别咒我。”
“嗅觉,听觉,味觉,都没问题是吗?”秦珏道。
管安一头雾水,“没有啊。”
秦珏轻吁口气,至少管安中的蛊没发作,秦珏更想唐似玉没给管安下蛊,先前唐似玉不知管安身份,现在知道了,恐怕也难逃一劫。
“那就好。”
秦珏摘下头罩,发丝散开垂在脑后,他一个习武多年之人,此刻竟呈现出病弱之象。千年老蛊果真够毒,他方才运气时,总感觉有一股力横冲直撞,想把他的气撞散。
唐似玉说,他至多还有一年活头。他不指望有人能帮他解蛊,他只想在这一年的光阴内,讨伐赤平。
管安心中隐隐不安,秦珏好歹是玄机阁出来的人,血池泡了上千个日夜,方才的毒怎会损害他至如此程度?她贴近唐似玉时身体才感受到不适,或许真如秦珏所言,宅院里毒气浓厚,她仅仅沾个边,不至于体虚。
“你怎会出现?”秦珏问了个关键问题。
管安撇撇嘴,道:“回府路过,碰巧撞上,寻思上找个就近的屋顶看戏,谁知看到的是你和唐似玉!小六,我真想不到你打不过唐似玉,唐似玉的小身板,不出十脚我就能给他踹死!”
此言一出,倒像是秦珏拖累了管安。管安发觉自己的话不对,忙转移话题,“不过,你撤退也是对的,唐似玉跟个鬼一样,给我恶心坏了。”
秦珏苦笑,心里却想着,自己的这副身躯,日后恐怕要成为玄机阁的累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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