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飞飞的手并无大碍，他将刺客的衣服扒得干净，果然，刺客的腰腹有一处黑蛇刺青。陆释疑拿一块破布堵住刺客的嘴，防止刺客自尽，而后将刺客五花大绑关在柴房。

梁飞飞连夜给秦珏递了信，秦珏翌日来到虚语，陆释疑一对上秦珏的眼，想也没想，直接跪在地上。

“阁主，是属下一时疏忽，才将人引过来，恳请阁主责罚！”

“罢了，起来。”秦珏道，“赤平盯上虚语不是一天两天，也不一定是因为你才暴露。”

梁飞飞的手肘红肿，包了纱布，看起来像个小馒头。秦珏走过去，梁飞飞鞠躬作揖，秦珏道：“没事吧？”

梁飞飞摇头，“幸好……陆释疑来的及时。”

闻言，秦珏微怔，他瞥向跪在地上的陆释疑，拍拍梁飞飞的肩膀，道：“没事就好。”

秦珏去柴房查看刺客情况，发现刺客靠着木柴，不着寸缕，身上有明显伤痕，腰腹处被剜下一块肉，眯着眼睛，不知死活。他凑近刺客身边，伸手探向刺客鼻间，感受到刺客的微弱气息，他方起身，拎起一桶冰水泼向刺客。

刺客大梦方醒，水渍顺着他的发丝下滴，面色铁青，尤其在对上暗含杀气的视线后，人迅速垂下头，向后瑟缩。

“躲有何用？”秦珏蹲在刺客身前，“天气寒冷，居然没冻死你，你命是真大。我不打算审你，你自然也不会说，临死之前，会让你吃顿好的，然后就下去陪你死去的兄弟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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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死前的最后一顿饭，是梁飞飞送的。

眼前这个想要了他命的人，面对一地从品香楼带回的佳肴，迟迟未动筷。梁飞飞也不急，站在一旁看着刺客，他对刺客道：“你不吃，下地狱后就是个饿死鬼。你吃了，死后才有力气赎罪。让我们放你走，简直痴人说梦，这么冷的天，你早晚会冻死，不如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还有什么愿望，我们尽力帮你实现。”

刺客泪眼婆娑地看向梁飞飞，道：“我不想死。”

梁飞飞汗颜，“这个不行。”

刺客彻底崩了，嚎啕大哭道：“我也不想杀人，我是被迫的，我是被迫的啊！不出来杀人，就会被毒死，出来了也会被杀死，横竖都是一个死字，怎么也活不下去。”

说罢，刺客拿起筷子，哆哆嗦嗦地伸向盘子里的糖醋鱼，夹起一块放到嘴边。

见刺客边哭边咽下一块鱼肉后，梁飞飞才放心离开。

“毒下在菜里，不出一个时辰，人便会咽气。”梁飞飞向秦珏汇报，手腕仍隐隐作痛，“阁主，尸体扔在乱葬岗，还是一把火烧了？”

“烧了。”秦珏展开唐似玉的画卷，那双百媚生的笑眼刺得他头皮发麻，“抬到乱葬岗费时费力，直接扔到烧水的熔炉里，一劳永逸。”

梁飞飞应下，秦珏合上画卷，接着吩咐道：“传我指令，今夜便端了赤平细作的老巢。千万嘱咐他们，一定要听我指令，不准逾矩。”

这个指令过于突然，梁飞飞琢磨片刻，才品过味来。他鞠躬作揖，旋即出去下达指令。

夜半，在陆释疑的带领下，一群人前往城东的一座小院。

这个小院位置偏僻，如陆释疑所言，小院周遭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凡是接触过赤平细作的人，对这股香味自然不陌生。

秦珏做出手势，示意兵分两路包抄，众人得了指令，从屋顶轻悄挪动，包围了整个院子。

院内大厅亮堂堂的，门上映着几个黑影，秦珏抽出两把飞镖，向有黑影的地方甩去。下一刻，大门敞开，几个人抽到而出，见院内空无一人时一片茫然，此时，门内有人大喝一声：“一群蠢货，还不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秦珏顺势甩出几把飞镖，院内矗立的人很快见血，呜呼一声没了命。

秦珏双臂展开，运功下房，率先冲进门内。赤平的细作没穿夜行衣，秦珏扫视一圈，发现并未看见唐似玉的身影，没由得松出口气。

唐似玉身怀以一敌百的能力，他中蛊也就罢了，不能再让玄机阁的其余人中蛊。

“下来！”

随着秦珏一声呼喊，房上的人应声而下，齐齐冲进大厅。

论毒，他们不敌赤平，但论武功，天下也没几个人是他们的对手。两伙人拔刀相向，赤平尽是身材矮小，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而且六毒坊的招数他们只学了大概，未拧开怀里的毒瓶，人便被抹了脖子。

两伙人打得不可开交时，秦珏瞥见一个人贴着门正欲逃跑，他当即下令：“释疑，把门口那个人抓住，留活口！”

陆释疑得了令，想逃跑的男子受了惊，哪管得了其他，拔腿向外跑去。陆释疑从腰间抽出两枚针，扔向男子的腿，男子哀嚎一声，人随即跪在地上。饶是如此，他也不死心，双手抓地向前爬。

大厅内的细作收拾得差不多，陆释疑见状，转身去追向外爬的男子。她踩住男子的腿，提剑扎入，鲜血从男子的小腿涌出，男子大喊大叫，声音渐渐微弱。

宋遇斯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在唐似玉离去时撞上这等祸事。放眼整个六毒坊，武功好的手指头都能掰过来，他一个毒师，离了毒什么也不是，怎么偏偏会碰上一群练家子？

眼见客死他乡，宋遇斯翻身向陆释疑求饶，涕泪横流。

“女侠，女侠饶了我吧，我投降，我投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宋遇斯一把鼻涕一把泪，满脑子只想着活命，完全没看见陆释疑惊愕逐渐转为震怒的脸。

“宋遇斯。”陆释疑摘下面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宋遇斯一怔，头顶上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他细细思索，忽地瞪大双眼，瞧清陆释疑的面容时，宛如撞见恶鬼，奋力挣扎，嘴里叫喊着：“是你？不要，不要杀我！”

众人确认屋内再无活口，皆是闻声而来。陆释疑拽住宋遇斯的衣领将人提起，宋遇斯的腿被迫反向弯折，骨裂的痛感令他几乎昏厥，陆释疑要吃人的表情又将他拉回现实。

宋遇斯脸涨得通红，双手胡乱比划，愈发喘不上气。秦珏瞧出端倪，忙上前松开拉开陆释疑的手，宋遇斯又猛撞在石砖上，后脑出血，眼冒金星。

“冷静些。”秦珏安抚陆释疑，陆释疑向来淡定，方才陆释疑喊宋遇斯的名字，两人一定是有不得了的过节，不如先把宋遇斯的命留着，带回去慢慢审讯也不迟。

梁飞飞摘下面罩，歪头去看宋遇斯，总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

宋遇斯缓过来些，宋遇斯偏头一瞥，正巧对上梁飞飞的视线。他呼吸一滞，细瞧梁飞飞，又去看陆释疑，忽而仰天大笑三声，于众人狐疑的目光下，歇斯底里道：“原来他还活着啊！”

他？他是谁？

众人云里雾里，唯有陆释疑杀意攀上全身。

宋遇斯笑得放肆，眸中似是含了千万条毒蛇，道：“既然如此，应当体会过了吧？他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被人讨厌的滋味如何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无人解毒，我让你痛苦一辈子！”

毒？什么毒？

众人又是云里雾里，秦珏看明白个大概，原来眼前这个男子和陆释疑结下过梁子。一听无人解读，秦珏连忙劝道：“释疑，先把人留着，审他的法子我们有的是，他一个逃兵，挨不住的。”

宋遇斯就在等着这句话，他躺在地上，毫不在乎道：“来啊，动手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你能解恨？”

“你说得对。”

陆释疑拨开秦珏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插入宋遇斯的心脏。

宋遇斯满目难以置信，吐出一大口鲜血来，陆释疑盯着他，道：“能不能解毒，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你活着一天，我这辈子都睡不踏实。下地狱去吧，你这个变态。”

陆释疑拔出剑，一脚给宋遇斯翻了个面。宋遇斯死不瞑目，双眼就这样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宋遇斯咽了气，陆释疑抖着手，将剑收回鞘中。忽地，人群之中爆发一声尖叫，陆释疑看向梁飞飞，梁飞飞双手抱头，眉头紧锁，看样子难受极了，嘴里一直发出细碎的呼喊。

“怎么了？”秦珏上前，梁飞飞已然跪伏地上，头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身子一阵接一阵颤抖。

陆释疑倒吸一口凉气，跪到梁飞飞身前，握住他的胳膊大喊道：“飞飞，梁飞飞！”

梁飞飞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脑子里始终回荡着“是她害了你，恨她”两个字，那道声音如钟声击打，回荡在他的头颅之中，愈来愈烈。这道声音却戛然而止，如紧绷的线忽然断裂，梁飞飞脑中一片空白，人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朦胧之间，他看见陆释疑的脸，不自觉勾起一抹笑，而后人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