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平细作一事在一家四口心里存留芥蒂。饭桌上,叶欢用筷子拨弄碗里的米粒,见其余三人忧心忡忡,清清嗓子道:“刺客一事,不必往心里去,日子总归是要过的,不能因为他们乱了阵脚。若是再来……他们应当也不敢再来了。”
叶欢不知由何而来的底气,大抵是秦珏总会从天而降保护她,她才敢信誓旦旦在此作保。她其实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秦珏依赖过头了,好像秦珏总是会出面替她摆平一切,不论何时。
“妹。”叶骄一脸肃色地放下碗,碗里的米饭一口未动,足以象征叶骄的不安,“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惹什么人了?说出来,我们一块解决。”
“行了。”季千撂下碗筷,分不清情绪,“这事到此为止,家里以后不要再提,吃饭!”
到底是一家之主,叶欢和叶骄不约而同地拿起筷子,各怀心思地往嘴里扒饭。
梁飞飞成为第一富商很快传遍了宁城。
先前,大家只知道虚语有个小老板,而且是个男子,但没人想过,这个小老板居然踩过了许多世代扎根于宁城的富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时间,关于梁飞飞的传闻铺天盖地袭来。有人说,梁飞飞是某个世家的分支,有人说,梁飞飞与皇家有关系,更有甚者,传梁飞飞不干净,与宫里的大臣不清不楚,借此接近皇上。
梁飞飞听闻这些不着调的传闻后,脸色铁青,对着一堆枯草撒气。
“我呸!”梁飞飞在后院内来回踱步,“这群人脑子有病吧,他们要是想要这位置我送给他们,省得我天天提心吊胆。”
“这话可别让阁主听见。”秦幼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糕点,腮帮子鼓起,说话时喷出些碎末,“私底下撒撒气就得了,你就当她们是空气,当她们放屁。”
“这屁放的可真响,整个宁城都闻到味儿了!”梁飞飞不住吐槽,“一群神经病!”
恰逢此时,陆释疑提着个食盒来后院。
梁飞飞脸色登时一变,“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路怎么一点声也没有。”
陆释疑不答,将食盒放到石桌上,秦幼闻到香味,边撤去摆在正中央的糕点盘,边凑到食盒边轻嗅。
“这是什么?好香!”秦幼死盯着食盒,默默咽了口口水。
陆释疑掀开食盒,辣子和肉的香味扑面而来,随着风席卷了整个后院。
“品香楼的手撕牛肉和辣子鸡。”陆释疑从食盒里掏出两双筷子,斜眼看向梁飞飞,“过来吃饭。”
梁飞飞对陆释疑再不满,也不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这些天他因为富商一事连门也不敢出,上街就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弄得他浑身不舒服,干脆就躲在虚语,等避过风头再说。
秦幼是个懒虫,让他去带饭根本不实际,最后是陆释疑主动拦下来。梁飞飞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让他吃陆释疑带的饭,他这张脸还往哪放,他以后在虚语还见不见人了!
心里这般想着,行动倒是很诚实。
他坐在石桌边,和秦幼一起大快朵颐。不得不说,陆释疑带的饭的确合他的胃口,他出宫之后就爱吃些重油重辣的,秦珏呵斥他,他就偷偷吃,现下陆释疑带的几乎都是辣菜,他更不愁了,大不了秦珏问起来时就把责任都推到陆释疑身上。
谁让她主动揽活。
陆释疑靠着柱子,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枯草,也不去看围着石桌吃饭的两人。
梁飞飞吃完后撂下碗抹抹嘴,瞥了陆释疑一眼,道:“你杵这干嘛?没事干吗?今儿的画都画完了?”
陆释疑回眸,那张脸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吃完了放食盒里,我收拾。”说罢,陆释疑转身就走,看样子是去作画了。
梁飞飞最讨厌陆释疑波澜不惊,他试过千百种方法,没有一样能惹怒陆释疑。如果说秦珏是一块有情有义的冰山,那陆释疑就像是批量生产的冷血暗器,在谁身上见血都没关系,她又不在乎。
秦幼扫光盘子里最后一口肉,见梁飞飞气得吹胡子瞪眼,又瞅了眼走向画室的陆释疑。
“你为何总跟陆释疑过不去?”秦幼又往嘴里塞了口糕点,“我不理解。”
“烦她。”梁飞飞毫不掩饰道,“看她就烦。”
“她人不是挺好的嘛。”
秦幼和陆释疑接触的时间长,当初他在玄机阁整理情报,每日看字看得头昏脑胀,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每每此时,陆释疑就会带一堆好吃的过来,顺带帮他完成点任务。秦幼起初也觉得陆释疑不安好心,久而久之,他发现陆释疑对谁都一样,她也会给别人送吃的,会帮别人完成任务。只是,那时他不明白,像陆释疑这样优秀的人,为何他出宫了,陆释疑还没出宫。
后来仔细一想,若是陆释疑出宫,玄机阁之内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会像陆释疑一样顾全所有事。
“好?”梁飞飞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时候被她收买的?”
“没有啊。”秦幼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些,在梁飞飞审视的眼神下,他的身体略微虚浮,声音都小了几分,“她对所有人都挺好的。”
是,就独独对他梁飞飞不好。
梁飞飞怔愣一瞬,心想陆释疑对他确实挺好,但是他总感觉心里有个坎,怎么也绕不过去。
“我知道了。”秦幼忙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去,“你想和陆释疑争下一任阁主!”
梁飞飞不由得瞪大眼睛,他赶忙捂住秦幼的嘴,低声道:“胡说什么呢!”
秦幼对着梁飞飞喷口水,梁飞飞感受到秦幼做的好事,嫌恶地挪开手,在秦幼的衣服上蹭了又蹭。秦幼不以为意,道:“那还能有什么?我觉得,阁主就是把陆释疑当下一任阁主培养的,陆释疑和阁主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就冲她那处变不惊的性格,你和她就差十万八千里,何况你身上……还背着点处罚,听我一句劝,别争了,你争不过的。”
梁飞飞又羞又恼,抬手对着秦幼的头就是一掌。
“我说了没有!”梁飞飞看着抱头的秦幼,心里七上八下,大冷天脊背居然冒出一层虚汗。
“好好好没有没有,怎么还动手。”秦幼扁扁嘴,看样子,梁飞飞是真的被惹毛了。
梁飞飞的大脑成了一道白光,秦幼的话令他思索起来,他究竟为何总是找陆释疑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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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欢拎了一堆上好的补品在街上走着,想想方才花出去的五十两,她只觉得被人硬生生挖下去一块心头肉。
季千告诉她叶家和振国侯的关系,她寻思着,自己早晚要和振国侯打照面,不管之前发生何事,不管振国侯愿不愿意见她,她身为小辈,身为叶家现存的唯一女性,尽管是一副空壳,她也得站到振国侯面前。起码,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叶欢到振国侯府门前,侍卫拦住她,问道:“什么人?”
“麻烦帮我通报振国侯一声,说叶欢来了。”
侍卫:“等一下。”
叶欢在门口等了片刻,侍卫才回来对她道:“跟我来。”
振国候府占地面积广,但装修不算阔气,大片的留白令叶欢为之一颤。尤其府上除了侍卫和下人就只有陈枚一人居住,显得更加冷清。
陈枚正坐在大厅喝茶,叶欢是第一次见到陈枚,往日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闻这位威风凛凛的振国侯,今日一见,叶欢发誓,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有威严的女性,光是坐在那,叶欢甚至能感受到陈枚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
“下去吧。”陈枚对侍卫说道。
待侍卫离开,陈枚放下茶盏,掀起眼皮瞄向叶欢,扫量一阵后道:“你就是叶欢?”
“是。”叶欢两手尽是礼品,她总觉怪异,便将礼品放到地上,“初次见面,这是一点心意,希望振国侯不要介意。”
陈枚突然站起身朝叶欢走来,她绕着叶欢转两圈,叶欢毫不怀疑,陈枚下一刻会掏出把匕首捅向她。叶欢下意识捂住腰子,强颜欢笑道:“不知振国侯,这是何意?”
陈枚站定至叶欢面前,默了一会儿,道:“长得确实像你娘。”
叶欢心想这不是废话,她要是不像季千那才是出了大事。
“振国侯说的是。”叶欢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先前与世女……是我唐突了。”
陈丰盈去世已有一段时日,叶欢冷不丁提起来,陈枚先是呆在原地,而后眼中渲染上一层悲伤。
“不妨事。”陈枚摆摆手,“那是阿盈自己作的,与你无关。说起来,阿盈当时害你入狱,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还好,还好。”叶欢讪笑道。
怎么可能还好?鞭子抽在她身上,她从才知道皮开肉绽不是说说而已,尤其鞭子上撒了盐水,叶欢只能咬牙挺着。她的肩膀上留了一个烙印,时刻提醒她所受的苦难,她怎么会好?
叶欢将想法埋藏至心底,陈枚淡声道:“听说管安和你弟弟订亲了,是吗?”
管安之前曾在振国侯府待过,陈枚知道管安的现状不足为奇。只是,叶欢不明,一个被遣散出府的侍卫而已,哪怕是宁国的大将军,陈枚用得着亲自过问?
“是,已经定下了,等开春了就成亲。”
“好,好。”陈枚眼底泛起一层泪花,“说起来,她也是我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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