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继位之后,清理朝堂,并非无端之举。”
秦珏倒满两杯茶,见管安仍没回过神来,自顾自道:“老阁主意图篡位一事,朝廷知道的人不多,但玄机阁和皇上心里门清。阁主连皇上都想动,还有何事是她做不出的?谁又能保证皇上继位之后还是以前的阿离?我只能尽力顺皇上的意,让玄机阁从权谋之中退出,除了任务,其余事情万万不能有牵扯。”
秦珏是这般想的,亦是这般做的。继任阁主后,秦珏一直想办法与朝廷撇开关系,遂与高荣水火不容,闹得高荣整日在秦世离耳边吹风。若不是万不得已,秦珏定不会将陆释疑供到秦世离身前。
“想不到,竟有如此曲折的故事。”管安喝口茶压惊,他不在的几年之中,不仅是朝廷,玄机阁也发生剧变。
玄机阁执事以上级别,管安曾在时,那是一人可敌一支军队的存在。老阁主起了歹心,碾死皇上身边的几个侍卫犹如碾死几只蚂蚁,除了玄机阁人,当真没有人能处理这件事。
“都过去了。”秦珏淡声道,似是在叙述,又似在感慨。
管安不喜欢沉浸在悲伤氛围中,秦珏经历过,定然不好受。他话锋一转,道:“不说这个了,易颜新来那个傻大个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派人查了,目前没进展。”秦珏应道,“不过,徐壮壮也在盯着,只能说有问题,但是人好坏,站在什么立场,一概不知。”
赵真的身世是一团谜,接触她的人都想拨开,赵真的背后有一股神秘力量,硬是把靠近的手全部拦下。秦珏有时真想去燕月考察一番,看看赵真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么玄乎?”管安换了个姿势,背靠古树,翘起二郎腿,“看着傻乎乎的,背后势力不小啊。”
秦珏捻起一点儿茶叶含进嘴里。
茶叶是秦珏收藏许久的好茶,只有一纸包,里边都是芽尖,秦珏丢进茶壶里都要按个放。而如今,秦珏竟抓起茶叶塞进嘴里,管安大吃一惊,忙问道:“这茶你不是喜欢着吗?今儿怎么这么舍得?”
秦珏顿了顿,咽下嘴里的茶叶,道:“我这几日,吃饭总是品不出味儿来,方才喝茶也是……”
管安倏然笑道:“不是因为和叶欢闹别扭,食不知味了吧?对了,叶欢今儿还同我说想和你聊聊,虽然有缘无份吧,但是别闹太僵。你看你都得相思病了,有的时候要看开一点儿,夫妻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啊。”
秦珏捕捉到一丝信息,顾不得探究为何没味觉,问道:“叶欢……都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管安手一扬,腿一抖,“说喜欢你呗,向我打听玄机阁,那我能说吗?最后绕来绕去,还是说喜欢你。”
秦珏头皮发麻。
叶欢喜欢他这件事冲击力本就够大了,关键管安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出来,再配上玄机阁,秦珏后脖颈的细小汗毛都竖起来了。
“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管安双手枕在脑后,嘴角浮起笑意,“我在没遇到小霜之前,以为自己要孤单一辈子。你也清楚,当时从玄机阁出来的人手上哪有不沾血的?不论何时横死,对我来说都是早有准备的事。小六,你和叶欢两情相悦,等这堆破事结束之后,若是两个人都好好的,就去向皇上求个情。你一个人不够,我也帮你去求,若是再不够,我就豁出脸皮,让振国侯也去。总之,你可以试着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不必顾虑太多,叶欢是个聪明人,既然现在知根知底了,她也一定做好和你同舟共济的准备。”
管安撇头看向秦珏,秦珏显然因管安的一番话陷入沉思,见规劝奏效,管安继续道:“别怪我没提醒你,瑟音坊的何容玥,易颜的唐似玉,我看可都对叶欢虎视眈眈的。你啊趁热打铁,赶紧和叶欢聊聊,有什么不痛快的说开了,实在不行打一架。”
提及唐似玉,秦珏忽地问道:“管安姐,叶欢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和我一刀两断?”
“岂有此理!”管安立即坐直,眼睛瞪得溜圆,“丫的她敢骗我同情?她一直和我诉苦,可从没提过这事!”
秦珏哑口无言。
两人那日在易颜闹了不愉快,冷静下来后,秦珏的反应是想和叶欢聊聊,怎奈唐似玉的出现,弄得聊一聊一拖再拖,始终没实现。叶欢不是个乱打嘴炮的人,她说一不二,绝不会给唐似玉一套说辞,转过头又向管安卖惨。
唐似玉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他应当不缺叶欢一人,也不屑去和别人争。唐似玉到底是因为情,还是因为别的,秦珏不得而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查查唐似玉。
“小六,咋不说话了?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揍叶欢,非揍得她哭爹喊娘不可!”
秦珏仰起头,管安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张开嘴,道:“管安姐,能帮我把叶欢约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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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珏在一间茶馆花三倍价钱抢了个雅间,要了上好的乌龙茶,一边沏茶一边等叶欢。
他又捻起一撮茶叶放进嘴里,咀嚼片刻后,他只能感受到茶叶渣子的存在,嘴里却没有一点苦味。
叶欢答应和他见面,他内心雀跃,不应当再有食不知味的情况。
秦珏盯着双指间的茶叶,微微愣神。
哐的一声,包间大门敞开。
叶欢一路狂奔而来,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脸蛋有两坨红。浑身的冷意在见到秦珏时陡然消逝,秦珏撇下茶叶,对叶欢笑道:“坐。”
叶欢太久没见秦珏了,秦珏怎的比记忆里消瘦了,下巴都比以前尖了,喉结也比之前更突出,眼底也有点发红发黑,应当是没休息好吧。
原来这些日子里,不止是她独自过得不好。
叶欢合上门,大步流星坐过去。
秦珏慢悠悠给叶欢倒了杯茶,实则指尖打颤,这一细节落入叶欢眼中,她没由得心安。
“秦珏,我的心意管安应当都向你说了。”叶欢开门见山道,“我确实很矛盾,我舍不得你,我又不想和皇家牵连。但是我必须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我不想和你断掉,也不会喜欢别人,以前的莺莺燕燕都与我无关,我只想亲口听你说,你对我到底什么想法?”
叶欢沉不住气,秦珏都敢一气之下二十多日不理她,她怕自己再不说,秦珏就要离开这里,像风一样再也抓不住。
秦珏心跳得越来越快,茶盏放至叶欢身前,他扬了扬下巴,道:“你把茶喝了。”
叶欢二话不说一饮而尽,茶叶的苦香在嘴中炸开,她不喜欢喝茶,居然觉得这茶的味道还不错。
秦珏:“什么味道?”
“挺香,苦味适中。”叶欢“啧”了一声,“现在不是谈论茶的时候,秦珏,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秦珏又品了口茶,抿抿唇后,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欢微怔,才想起秦珏说的是什么。
先前,秦珏问过她火铳的来历,出于种种原因,她不方便说,才酿成了她和秦珏分离的场面。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叶欢问道。
秦珏点头,“我信。”
叶欢心里那套说辞不知练了多少遍,她深吸一口气,灌满丹田后,开嗓道:“秦珏,其实我……”
话音未落,叶欢的喉间忽然哽住,她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珏见叶欢瞪大眼睛,蹙眉捏嗓,忙问道:“怎么了?”
堵塞的感觉忽地消失,叶欢大口喘息,心里不禁发毛。
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为何会说不出话?不仅如此,她方才的呼吸也被掠夺,整个人快要窒息而死,却又在秦珏开口时失了桎梏。
“无碍。”叶欢费力道,她重新措辞,“秦珏,我……”
与方才的窒息感不同,这次叶欢的喉间涌上甜意,她奋力向下压,身体却不受控制,仿佛有人挤压她的五脏六腑,逼她服输。刹那间,叶欢喷出一股血流,洋洋洒洒地落在茶案上。
紧接着,叶欢脱水般倒在案上,整个人一阵一阵地抽搐。
秦珏脸色登时一变。
这场景,和冯荷猝死时太像了。
“叶欢,叶欢!”
秦珏移至叶欢身边,触碰到叶欢时,叶欢抖了两下,没有尖叫,没有任何声音。
“你挺着,我带你去医馆!”
秦珏说罢,正欲扛起叶欢,叶欢猛然拉住他的手。
叶欢抬起头,不受控制地流泪,嘴角挂着血迹,人时不时地痉挛。她对秦珏摇了摇头,用口型对秦珏道:我没事。
“怎会无事,我带你去医馆!”
叶欢微微用力拽住秦珏的手,又摇了摇头,无声道:不用。
此起彼伏间,叶欢渐渐恢复平静,除了脸色不好,再无别的症状。
“方才怎么了?”秦珏问道。
叶欢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对秦珏摆摆手,指尖蘸了蘸茶水,开始在案上书写。
-嗓子废了,近几日不能说话。抱歉啊秦珏,你的问题,我不能给你答案了。
秦珏通读后,道:“这件事说出来,你会遭天谴。罢了,我还是不问了。”
只有叶欢自己知道,这不是天谴,是系统在拦她。
她第一次想告诉秦珏真相时,以为是原主故意搞她,她没理会。第二次喷血时,系统在脑中提醒:“警告警告,请勿讲述重生之事,若是再犯,将剥夺重生资格。”
人啊,有时就是命不由己,她连和喜欢的人交心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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