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给昭虞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再选择相信祁允谏了。
昭虞的目光死死盯着衙门方向，心中满是猜疑，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那人她曾经在侯府见过，她不相信侯府的侍从会有如此闲心来凑热闹，除了是祁允谏派来的人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
她看见那人此刻正与领头的捕快低声交谈着些什么，那捕快听了他的话之后，朝昭虞的方向望了一眼，一抬手，让身后的差役上前将酒楼团团围住。
“小姐，现在怎么办啊。”桑枝在一旁满脸焦急，急得直跺脚。
昭虞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顺，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她紧紧的攥紧拳头，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内，掐出几道月牙痕。
好啊，祁允谏，昨日还假惺惺的夸她想法甚好，转头就派人来查封他的酒楼，说什么想的过于简单，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她一定要找祁允谏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枝，你先回去。”昭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去去就回。”
宁远侯府距离醉仙楼，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昭虞走得极快，一口气走到侯府门前，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大门前，两尊石狮威风凛凛。
昭虞走上前，门口的侍从见一个陌生女子气势汹汹而来，连忙上前阻止，“这位姑娘，可有拜帖。”
昭虞冷笑一声，“告诉祁允谏，醉仙楼昭虞求见。”
两名侍从见昭虞不像好惹的样子，耳边低语了一番，其中一人转身跑向府内。
不过片刻，那侍从匆匆返回，“姑娘，请随我来，二公子在花园等你。”
还是熟悉的曲折回廊，雕廊画栋间，假山流水点缀其间，遍野的鲜花爬满廊架，在初阳的光线下开得正艳。
若是换成平常，她定然要驻足欣赏夸奖片刻，可此刻的她满心怒火，根本无心观赏这侯府的景致。
侍从将她引至一处临水亭台，祁允谏正在栏杆边喂鱼，见到昭虞来了，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闲散的将手中的饲料递给旁边人，而后迈着大步走到亭台内坐下，不紧不慢的给昭虞倒了杯茶水。
“昭掌柜，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祁允谏，我需要你给我个解释。”昭虞并未理会他的招呼，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他面前，一掌拍在他面前的石桌上，“今日衙门派人来查封我的酒楼，跟你有没有关系。”
祁允谏将手中的茶壶微微一晃，茶水洒了几滴在石桌上，他慢条斯理的放下茶壶，抬眼看着昭虞，“昭掌柜，今日火气不小啊。”
“少给我打马虎眼。”昭虞撑在桌面，突然俯身凑近他低声道，“你昨日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祁允谏慢悠悠的放下茶壶，伸手拂去昭虞肩上落的一片花瓣，“昭掌柜，你肩上沾了花。”
“别转移话题。”昭虞拍开他的手，却见祁允谏的脸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我确实知道些事情。”他轻声道，“不过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昭虞听了他的话，不动声色的朝旁边看了一圈，确实注意到庭外几个侍从若有若无的目光，她顿时泄了力，咬了咬唇还是应道，“好，那你说去哪。”
祁允谏瞧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不自觉觉得好笑，突然站起身，一阵淡淡的清香味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散发，这味道倒是让人觉得心安。
“跟我来。”他轻声道，朝花园另一侧方向走去。
昭虞迟疑片刻，还是快步跟上，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临水的书房，祁允谏推开门，阳光透过雕花窗散落一地。
“就这儿。”昭虞环顾四周，这书房陈设简单，除了满架书架外，只有一张书案和几把椅子。
“怎么，昭掌柜还期待我带你去什么密室不成。”祁允谏反手关上门，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那些都是话本里骗人的，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走到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昭虞，“看看吧。”
昭虞伸手接过，展开信笺发现信中是两份截然不同的账目对比。
西市商户的进货价目与东市的售价清单，差价之大令人咋舌。
西市以凉菜铺子为首，多是些小本经营的商户；东市则是王家掌控，垄断了七成以上的食材供应。
这王家，昭虞听说过，是专为皇室采办御用食材的“皇商”之一，持有特许经营令牌，借此特权垄断了高端食材市场。
昭虞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信纸边缘被捏出几道皱褶。她终于明白为何凉菜铺子会突然遭难。西市商户的兴起打破了原有的利益格局，而她的营销手段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我明白了，所以王家要打压西市商户，让他们没有生存空间，好一手掌握全京城的资源。”
“不止如此。”祁允谏又道，“这两年在朝堂上，户部侍郎林大人与兵部主事郑大人明争暗斗。林大人暗中扶持西市商户，郑大人则支持王家垄断东市。”
昭虞翻看信笺，上面详细记录了双方贿赂官员的明细，“既如此扰乱市场，为何官府不管。”
祁允谏突然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昭掌柜在经营生意方面挺聪明的，为何在这事上就想不明白。”
“什么意思。”
“林大人和郑大人官位不高，却能这般为所欲为，”祁允谏压低声音，“自然是因为背后有人。”
昭虞心头一跳，指尖下意识收紧了信纸。她望着祁允谏深邃的眼，明知这话跟她一介民女没什么关系，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追问：“是谁。”
阴影打在祁允谏的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下颌线条，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幽暗深邃，透着几分不符合他气质的锐利，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案几，指节分明，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
这样的祁允谏让昭虞心头微颤，一股陌生感传来，却莫名让她涌起一股想要信任他的冲动。
可就在她晃神的刹那，祁允谏忽然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慵懒模样，他往后一靠，顺手抓起案上的蜜饯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昭掌柜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他歪着头，语气悠悠，嘴角勾起一个不明的笑，“我不过是个侯府庶子，整日里除了遛鸟斗鸡，就是琢磨着怎么哄小娘子开心，哪能知道这些朝堂秘辛。”
昭虞盯着祁允谏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胸口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那依祁二公子看，此事可有办法解决，那些差役。”
“嘘。”祁允谏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她唇前，惊得昭虞往后一仰。他趁机凑近，带着蜜饯甜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昭掌柜不妨想想，若真要查封，此刻你的酒楼早该贴上封条了。”
昭虞一怔。确实，那些差役只是围而不入，更像是在...
“做给旁人看的。”祁允谏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懒洋洋地靠回椅背，“王家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让客人们以为醉仙楼的食材有问题。”
说着他倒是突然委屈地撇了撇嘴，“要我说我才是那可怜之人啊，当初说好的可是合作共赢，如今竟连带着我的名声也受损了，你说，接下来叫我该如何在这京城立足。”
语罢夸张地叹息了一声。
昭虞险些被气笑。
她强忍着没将心里话说出，你祁二公子本来名声就没多好，整日里不是斗鸡走马就是眠花宿柳，还差这一桩不成。
“所以，你已经想到了法子是不是。”
祁允谏忽然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他起身走到窗前，“昭掌柜可知，此刻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两件事，”他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一是醉仙楼被查，二是侯府二公子也被牵连。”
“你说，若是明日有人发现这一切都是王家栽赃，而那些‘中毒’的客人其实是被收买的，这反转够不够精彩。”
昭虞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要借势造势，把危机变转机。
“你早有计划。”她狐疑地问。
祁允谏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帖子，在昭虞眼前晃了晃，“三日后靖西侯府赏花宴，我特意为你讨了张帖子。”
昭虞狐疑地接过帖子，“这跟解决眼下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祁允谏忽然凑近，声音里带着几分兴致，“你可知道，这次赏花宴的主办人是谁。”
“不是靖西侯府吗。”
“表面上是。”祁允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实则是户部林大人暗中牵线，王家为了讨好林大人，必定会让大小姐王如兰出席。”
昭虞眼睛一亮，“你是说...”
“正是。”祁允谏点点头，语气轻快，“王如兰最在意容貌，偏生最近脸上长了不少痘，急得四处寻方子。”
“我前几日听府里丫鬟说，醉仙楼后厨新熬的一种花茶，用了西市特有的凉性草药，对调理气色很是有效，想来就是你为了搭配凉菜铺子的食材，特意研制的养颜茶吧？”
昭虞立刻会意，“我可以借机接近她，套出些内情。”
“聪明。”祁允谏赞许地看她一眼，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懒散，“不过这事急不得，明日我先去找那个声称吃坏肚子的客人聊聊，你专心准备赴宴的事。”
昭虞皱眉，“你去找他们，他们肯说实话吗。”
祁允谏往椅背上一靠，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我自由办法，那领头的叫周启元，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见了银子眼开，遇了吓唬腿软，真动起手来，不用打狠了，给两巴掌就什么都招了。”
昭虞一怔，没想到他说得这样直接粗暴，倒真符合他纨绔公子的做派。
祁允谏斜眼看她：“对付这种人，道理没用，放心，明儿就让他自己把实情吐出来。”
那语气随意的，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似的。
突然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弯成月牙，“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只管安心赴宴，记住，一定要让王如兰主动提起醉仙楼的事。”
昭虞点点头想到什么，对祁允谏道：“周启元的住址给我。”
祁允谏挑眉：“？”
“你要亲自去？
“总不能事事都靠你，这人是冲我酒楼来的，该由我去了断。”
“也好。”祁允谏没再阻拦，从怀中摸出块令牌丢给她，“若是他耍无赖，就让我府里护院随你去镇场子，别让自己吃亏。”
昭虞接过令牌，小心收好：“三日后花宴见。”
离开侯府时，昭虞的心情已经轻松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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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虚惊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