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男子的停步，莫如许心脏又猛地一缩，抬头去看身后的人，就见跟着他们的大汉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还没待莫如许多想，她便被人给滑放到了地上。站定，莫如许才看清救她的人到底是谁。

“余光？怎么是你！”莫如许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满是惊讶地道。

刚被吐了一身的余光此时脸色也不好，一副想出口成脏但又不敢的奇怪模样。

听到莫如许说这样的话，没好气地问：“怎么，不能是我？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被方才那大汉给杀了，不想见到我？还是我救了你让你失望？”

余光本来不想的，但是听到莫如许那带着惊讶的问句，忍不住开口讽刺。

只是话刚出口，自知失言，紧抿了双唇，他这话像是在责备，但他又属实没有责备的理由与身份，一时觉得有些难堪。

莫如许一愣，马上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想到这时候你会来鬼市。”还碰巧救了她。

莫如许对余光诸多感激，在来儋州的路上，承蒙他的关照她才能安然抵达这里。莫如许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懂得报答的道理，只是不会是余光想要的方式罢了。如今在鬼市又被他救了，第一反应是惊讶，惊讶之后便只有浓浓的感激了。

余光本业不是责怪莫如许，只是他自己心中不舒服而已。听到莫如许这样说话，也想赶快翻过自己失言的篇章，于是道：“……你们离开知州府良久，我猜测你们可能遇到了危险，便赶着找你们，听闻鬼市这边有点动静，想着来碰碰运气，……果真看到你。”若是来晚了，余光不敢想结局。

余光没有说他找到莫如许用了多大力气，只轻轻带过，带着叹息般道出了庆幸结果。

闻言，莫如许心中更加复杂，所有能说的话只能归于一句：“……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余光只是笑，莫如许突然想到方才吐了余光一身，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方才，我……吐了你一身，不好意思啊……”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了痛呼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群人赶来的脚步声。

莫如许以为是追杀他们的人，正要喊上余光一起跑，没成想下一秒便听到了段千欢的声音：

“如许！”莫如许猛地回头，就看到段千欢浑身是血地跑了过来，莫如许来不及细想，见到段千欢那满是鲜血的脸，还以为他受了伤，赶紧跑了过去到段千欢面前，握着他胳膊慌张道：“你这是……你受伤了！”

段千欢见到莫如许这样，摇摇头，猛地将莫如许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滋味让他心脏紧缩般难受，刺痛又带上几分感激，莫如许能够感受到段千欢的颤抖，本来想挣脱他的怀抱，但想了想，还是乖乖待在他的怀中，没有动作，伸出手慢慢地抚摸安慰他。

在段千欢身后赶上来的韩经义见此也只是微微撇了下嘴，不再细看，只是回头继续处理想要杀莫如许的那群人。

他们都是在鬼市混的，很多东西不用细说，只需要将道理讲明白，大多数情况都会收手。这次莫如许运气好，幸亏等到他们来救她，若是再往前跑一点，离他们距离再远一些，那是安全还是死亡便不得而知了。

韩经义正要离开，眼睛突然瞟到站在一旁僵硬在那里的余光，正要抬脚离开的动作顿住了，临时转变想法，朝余光走了过去。

等到段千欢放开莫如许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余光被韩经义拉走，给段千欢和莫如许两个人留了足够多的时间。

莫如许看段千欢满眼红血丝知道他这是着急极了，这憔悴的模样让她想到了他当年处理白云的时候，浑身散发着戾气。不过如今好多了，莫如许刚才见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段千欢又陷入了梦魇。

她低头仔细看了段千欢一圈，衣服湿哒哒的，方才和段千欢拥抱，如今她身上也被粘上了某些黏糊糊的东西。

莫如许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血，她垂着头没说话，段千欢却以为莫如许生气了，后知后觉有些局促紧张，他知道，莫如许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幅样子，曾经说过他“滥杀无辜”，虽然他不觉得杀的人是无辜的。

“我……”段千欢想解释，“我……我有些着急，太过担心你……下次不会了。”他本想着说些托词，但又想到那年因为自己的解释，莫如许不仅没有理解，甚至更加歇斯底里的模样，自觉将解释的话吞进口中，再也不吐出来，只是说些道歉和及时认错的话。

但下一秒还是解释道：“他们不无辜，……我也没乱造杀孽。”

莫如许听了段千欢解释的话仍没有抬起头，只是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段千欢见她这样心中更慌，眉头忍不住紧皱着，来带着见到莫如许还活的的喜悦都被冲散了些许。

“我没怪你。”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不会像从前一样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来救她的人。

她知道，这是鬼市，这也不是她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十年前的她和如今的她到底是不同了。

面对段千欢的这幅模样也不会像是个圣母一样干巴巴指责他，对那些做错事的人极尽求情，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允许她顾影自怜，也不允许她滥发善心。

若不是余光，如今死的人就会是她莫如许，这不是善恶对错的问题，而是生死抉择。

她重新抱住段千欢，埋在他湿津津的怀里，柔声道：“谢谢你来救我，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你受伤了吗。”

段千欢愣了许久，而后才将手放在莫如许背上，轻声喃道：“……我没事。”正要再仔细解释说自己没受伤，话到嘴边又变成：“受了点小伤，还没在战场上的伤重，不碍事的……”

“呦——我说这两位，虽说生死别离再见面的确令人欣喜，不过我还是要说，这里不是一个**的好地方啊。”闻松看不下去那边二人在那里卿卿我我，直接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莫如许猛地从段千欢怀中挣脱开来，扭头去看声音来源的方向，就见到之前在铁匠铺中看到的那个知道她母亲事迹的女子，莫如许屏息，“你……你怎么在这……”

闻松后面站着很多黑衣人，是她的手下，恭敬地在她身后候着，这时候，闻松像个女帝王，抱胸站立在那里，带着调笑表情看着莫如许。

听了莫如许的话，笑道：“这你就要问你骈头了，为了救你，你这骈头可是把我们鬼市闹得人仰马翻的，你这姑娘本领不小哦。”温和的话语到处调笑的实质，莫如许蹭的一下又红了脸，想要反驳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原本的巧舌如簧到这里反倒是有些失效，变得笨拙了。

闻松没再调戏她，反倒道：“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便是京城来的‘贵人’吧，常昌连那老头子那边的？”

要说闻松最开始没认出来还有情可原，但看到余光的那一刻，她再没猜出莫如许和段千欢两人的身份便是愚蠢了。这个时候，有这么高强的武功，身上还配备着“断肠剑”这种珍贵之物的人，定是有身份的。

闻松随便一想也能明白，这两人便是京城来的贵人，也是她告诉手下将于几日后在城头山会面的人，没想到提前见了。

想到他们来儋州的目的，闻松的背不自觉直了些，态度也不那么松散了。

“如今提前见了，不如到我殿上一坐？”

段千欢和莫如许对视一眼，而后莫如许点头，答应了，他们能够提前见到地宫的宫主是出乎他们预料的，但不得不说却是他们如今渴望的。

那边的韩经义已经处理了找事的那群人，如今正和余光相顾无言。

余光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看不出方才的狼狈与污秽，重新变成一个潇洒的江湖游侠。

若是莫如许在这里，定然能够发现两人此时的氛围不太对，尴尬中带着熟悉，像是熟人决裂之后再次见面的话难再提。

最终是韩经义率先败下阵来，扭头去看和他一样背墙而站的余光，问：“你什么时候来儋州的，这次来又打算什么时候走？”

余光：“刚来没多久，待多久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话说完了，两人之间又重新笼罩上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尴尬氛围，韩经义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要说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的，原来是那么要好的兄弟，如今见面竟会这么坐立难安。

或许是再好的朋友也会有走散的那天？只要路不同，时间到了都会分离。

韩经义和余光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难以原谅的大矛盾，但就是一个有一个小分歧积攒起来，到了一定程度后便再也不联系了。韩经义有时回想，他都不明白他同余光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突然的断联，突然的不辞而别，又是突然的归来却不知。

韩经义笑了，没有和余光纠结关于他何时再离开的问题，只是问道：“你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

全身被那姑娘吐了一身，竟没有生气，要说余光可是最爱整洁的，之前他用油手碰他都被他追着打了好个来回，眼下不仅主动去救那姑娘，还被姑娘吐了一身也没有什么应激反应，他过去的时候，余光正垂头看自己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