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一路走来,就见着好几个穿着异国服饰的人操着不太熟悉的官话,跟店员双手比划地推销自己带过来的商品。
魏廷这会看得津津有味的就是一个金国来的商人,金国是邻近的一个小国,以出产黄金闻名。
这个商人带来的是一个被塑成老鹰形状的半人高金像,金像颇重,四个壮年男子才能抬起来,呈展翅高飞状,羽毛根根分明,双爪尖利,栩栩如生。
如此贵重的金像,商人直接大大方方地在门口就展示了出来,自得地接受围观百姓发出的惊呼声。
这座金像就算是在他们金国也是少见,用的金子成色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锻造这座金像的是金国有名的大师,他花了大价钱才请了出门锻造成这座老鹰金像。
这次将它运到越国,就是抱着卖出一个好价格的主意。
选的这家铺子,商人也是打听一番后才选定的。
这家铺子在最繁华的地段上足足占了其他店铺两倍大的面积,从金银首饰到玉器摆饰都有涉及,还经常有京城流行的新颖的物件卖出。可以推断这家店铺东家定与京城有所关系。只有这样的店铺,足以吃下自己这座金像,能卖出个好价钱。
商人自然满心期待,到此为止还没有超出他的预计,人们的讨论声也说明自己商品的价值,对这桩生意的成功也多了几分把握,这次越国之行,成果也该是**不离十,收获颇丰才是。
可是他的这番打算伙计全完全不打算买账。
伙计看着一堆人围在铺子前面也不像是买东西的样子,还围着门口谁也进不来,顿时拉长了脸。
“都围在门口干嘛!打扰我们做生意了,诶,你这人!说你呢,快走快走!”
说完也没待商人反应,上前推搡。
商人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一脸错愕:“可是我这金像?!!”
“金什么像”伙计手上动作不停,一把扯着他往人群外面拖拽,对旁边刚刚惹得众人艳羡万分的金像完全视而不见,“快走快走!”
旁边的其他店铺伙计也上前驱赶围在门口的其他人。
好不容易把商人打发走,伙计拍了拍手,一脸晦气:“呸,就那金像还当个宝呢,耽搁我们做生意。”
魏廷本来打算跟着人群散去了,听到这句话又回转过身来。
这座金像且不说做工,半人高的金子用量也是惊人了,到这伙计口中却是耽搁做生意。
魏廷一时好奇,又不着急回去,索性放松下四肢,双手交叠插袖子里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逛着临近的摊子,支着耳朵偷听。
另一个伙计过来帮忙,两人聊着,话里话外都是对刚才商人的鄙夷,连围观的百姓都落了个没见过世面的评价,言谈间,对主家的骄矜得意感一眼就忘得出来。
魏廷冷眼瞧着,这家的伙计连头都比其他人抬高得三分,对普通穿着的百姓,不是斜着眼睛看人,就是抬着下巴看人。
一个伙计大概是新来的,老伙计谈性极佳,大概是好不容易有人听他吹嘘,连着偷听的魏廷也听了一耳朵,都是些我们东家怎样怎样,我们店里又有啥贵重货物了,隔壁店里的东西怎么比我们家的不如了......
魏廷听着也乐呵,就差抓把瓜子嗑着了,摊子老板也不催,时不时不可查地撇下嘴低头笑一下,合着也在听伙计瞎聊。
听到后头也没听到多少有用的东西,魏廷朝老板眼神示意了一下:“老板,这铺子啥来头。”
老板对着一起听八卦的人,也乐意分享:“这东家姓李,不是我们这本地人,三年前来的吧。”
话说完,招招手让魏廷头低一点,小声的继续说:“这东家听说是从京城来的,还有小道消息说是跟曹家有些联系,势头大着呢。曹家先前的那个案子,就是这东家出面和县令老爷牵桥搭线,才赢了的。”
说完还摇摇头,很可惜地叹了口气:“就是那柳老爷子可怜咯。”
魏廷诧异,这铺子还跟京城有联系?柳家就是自己现在暂住的人家吧?
柳家不久前打过官司?
听语气闹得还挺大的,只是再问下去得暴露自己是刚来的事实了,魏廷只能遗憾打住。
在心里暗暗地把这件事情列入以后要打听的范围后,魏廷谢过老板就隐入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分享完小道消息,魏廷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始逛街,怀里揣着柳如絮给的十文钱,到摊子上各处摸摸看看。
其他铺子老板对这种只看不买的行为,不像是第一个喜爱八卦的老板一样纵容,魏廷多摸两下就会被紧盯着,要不是他顶着白皙俊俏的脸,怕不是早被轰走了。
一条街的各大铺子店子全逛了一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魏廷才往回走。
等快到了,却又左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店子位置不算偏,只是面积太小采光又有点不太好,暗沉沉的,行人一般看上两眼都不会走进来。店子里只摆了两个货架,一个放着宣纸,另一个放着笔墨砚台等东西。
货架前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账房先生正在拨着算盘算账,外加一个瞧着瘦瘦小小的小伙计扫着货架上的灰尘。
魏廷刚进门,小伙计就笑着迎了上来,还没等开口就看见了魏廷手里装作不小心露出来的小木牌,木牌上只刻了东风两字,毫不起眼,可看到的瞬间小伙计的心跳都跳快了两秒,眼神忙向地板移去,不敢再去细看魏廷。
小伙计侧身微微弯腰恭敬地说着:“这位贵客,上次您要的那方砚台已经到了,我这就带您到库房去领。”
起身对上账房先生的眼神,深呼吸口气,向他点了下头,便带头往店铺后院走去。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话,魏廷漫不经心边走边打量着这个新的接头地点,而小伙计则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东风小队里的人,听说都是组织里万里挑一的精英,向他这种进来没多久的小菜鸟拍马都比不上的人,今天他就遇到了一个!
走到后院一个屋子前,两人停了下来,小伙计敲了敲门:“掌柜的,有贵客到了。”
等到里面应声后,恭敬地打开门退到一边,等待魏廷进去。
屋里光线比店子里好上许多,一个灰衣青年正坐在椅子上,一见到魏廷进来,眼睛都亮了,站起身一把抱住微笑着张开双手的魏廷。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没事。”
“轻点拍轻点拍,我肩膀上有伤。”
许久不见,两人也没来得及叙旧多久,连忙谈起来正事。
魏廷:“殿下怎么把队长您派到这边来了。”
灰衣男子,魏东叹了口气:“你一走二十多天没有消息,殿下担心出了事,就让我过来接应。”
“鸽子上的信也没说明白,你快跟我仔细讲讲。”
魏廷当初接到命令,偷偷跟着傅相府上的管事来到海湖镇,就是为了调查傅相几次三番的派人来这边是为的什么,虽然管事做的很小心,但是魏廷还是找到了些眉目。
“我跟着那个管事进了山,发现他们在山里纠集了百来号人,人太多了,还有巡逻的。我好不容易找了个他不在的空子,才摸进去,发现他们是在开矿。”
“矿?”魏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矿?煤矿?”
魏廷却是摇了摇头。
“我只看到了他们的工具,没摸到矿里头,不过我猜测……”
魏廷沾了沾茶水,用食指在桌上写了个字。
魏东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惊惧地看着魏廷,好半响才平复,慢慢地重新坐了下来。
“傅相这胆子也太大了……”
矿中放着的淘金用具,外加小道消息中和京城有密切联系的李家铺子,铺中多为金器。就这两点,魏廷已足以认定傅相在这海湖镇上偷偷开采一个金矿。现下缺的,不过是让他认罪的证据了。
在本朝,不仅盐铁完全由官家管制,铜、银矿也多掌握在官方手里,而私自开采金矿,被发现即是死罪。
在先帝时期,就有一皇室旁支,私自开采金矿。被发现后,先帝大怒,执意要斩,连太后都被惊动出来说情,还是没有使先帝改变主意。
“这对殿下是件好事。”冷静下来后,魏东反应了过来,当即兴奋道:“只要我们能把这私自开采金矿的证据带回京里,傅相就不足为据了。”
傅相早年就在朝内广为交结鹏羽,到如今可算的上是轻易能左右朝势的地步了,势力大到连他们殿下都要暂避风芒。
但是傅相此人刚愎自用,又格外贪婪,连同他的党羽一起,造福百姓的事情没做过一件,贪赃枉法却样样要插一手,不服他的其他官员早被他使劲手段除去,是他们殿下的心头大患。
蛰伏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扳倒傅相的希望,魏东激动地脸都红了。
“难怪六皇子去年手头怎么突然阔绰了,原来他这好外公给他开了个金矿。看来傅相顺风顺水了这么几年,把胆子养肥了,金矿也敢碰。你说,这次,有没有可能把六皇子也拉下来?”
魏廷却不看好:“以六皇子的性格,这事要是被我们揭发出来,他为了脱罪,一定第一时间会‘大义灭亲’,说不定还会在皇上面前演上一段。”
“也是,扳倒傅相就已经是我们的大成功了。事成了,你可是大功一件。”
魏东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件事一定得慎重,你没有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吧。”
“我做了伪装,保管他们猜不到咱们头上,跑的时候把他们往邻镇引去了,那个管事当时忙着寻欢作乐才被我摸到的空子,我量他也不敢去联系傅相,估摸着正派人手找我呢。”
魏东当机立断:“我马上联系殿下,这件事一定得尽快,等他发现不对我们就被动了。你先藏好养伤,现在呆的地方安全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安排。”
把事情都交代清楚,魏廷就放松了下来,憋着这么大一个情报,觉都睡不安慰,这会找到人分担了,他也就不急了。
随便地挥了两下手,抓了一个放在桌上的杏仁糕,魏廷浑不在意地开口:“我在村里头找了户人家住着,吃得好睡得好,过一段时间就归队。”
“那行,我这就赶回去联系殿下,这事还得再派点兄弟过来。等他们过来了,你带路,咱们再摸进去看看,得找找能和傅相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镇上那个铺子也让兄弟们盯着,应该和这事脱不了关系。”
“行。”傅东一口应下。
“那我也就先回去。”
魏廷起身往外边走,走得两步又倒退回来,迎着魏东疑问的眼神,伸手在袖兜里掏了一把。
“我这有个东西,队长您帮我带回去,我那温泉庄子上有农户,您让他们帮我种一下呗。”
“这什么呀?”
魏东纳闷地接过来:“就一个怎么种,这没见过的东西,红红的,种来干嘛,花还是什么呀?种来吃的?”
魏廷挠挠头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毕竟是顺的别人家的东西:“哎,您别管了,就让他们试试种种,我也不会弄这个。”
这个辣椒还是柳如絮插他头上的那个,他也是第一次见,还吃得很上瘾。等伤好回京估摸着就吃不到了,想起来还蛮遗憾的。
魏东上下打量着养个伤养得还胖了一点的同僚,再看看被托付给自己的独个辣椒,也不知道自己同僚什么意思,到底还是应下了。
“行,那我给你带回去。”
魏廷有队长代为操心,这会是无事一身轻,把难题都甩出去了,临走了又抓了一把桌上的杏仁糕,甩甩袖子,什么都不管,回铺子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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