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胡闹

课上,陈小笙努力集中精神认真听讲。单夫子中气十足,讲课也不像其他夫子那样摇头晃脑坐着念书。相反他会时常站起来在过道走动,手上也拿着小巧的模具和大家展示,这是一门动手性非常强的课时,单夫子授课的热情也很大,总的来说对学生还是很负责。

陈小笙零基础,所以更加认真听,很快就被单夫子代人进到状态,渐渐忘记了身后的韩誊。邱一山强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聊得趴下睡觉。

“啪——”单夫子走到最后一排,用手中的戒尺敲打邱一山的桌面,吓得梦中的邱一山‘噌’坐起来,“我再也不敢了。爹!”惹得全堂哈哈大笑。

单夫子皱眉肃穆训道:“吾非汝父,吾乃汝师也。”

回神后的邱一山抹一把脸上的冷汗,直点头:“是是是您是我恩师,我错了,可是拜托您老人家下回能不能别这样吓我?以后我容易生不出孩子。”

“哟,山山兄,梦到啥呢,嗯,这么坏坏。”前几排的少年单手撑着桌面,回头笑邱一山。

单夫子在敲打一边桌面:“肃静!”

整堂的嘻嘻哈哈才逐渐平静下来,单夫子点点邱一山:“令修,去后面站着听讲,提神醒脑。”

“啊?”

“还不快去!”‘啪!’

“嗷嗷。”邱一山捧着械具拖拖拉拉走到最后面靠墙站着。

陈小笙悄悄从这面回头看被罚站的邱一山,谁知邱一山冲她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嗤,陈小笙忍着笑。默默转回头时,目光正好对上面若冰霜的韩誊,她赶紧转回来,端正坐好不敢再开小差。

“夫子。”傅嘉兴懒洋洋的举手。

“何事。”单夫子正襟危坐与上方,正预备让大家描绘榫卯的各个面。

傅嘉兴笑着站起来,道:“我眼睛不好,想调个位置去陈同仁边上坐。”

“那是老子的位置。”邱一山在后头抗议:“不行,不给你坐。”

“哈哈哈,子健,令修这是嫌你的屁股招摇不想你坐呢。”前排的少年哈哈大笑。

邱一山听了也在乐。

傅嘉兴嘴角噙着笑意,没把玩笑当回事。

“胡闹!”单夫子训斥道:“诸位需得谨言慎行,于孔孟堂前如此言语何来束脩身心之说。”

“邱令修!你简直顽固,站着还不安分!”单夫子呵斥完嬉皮笑脸的邱一山,又教训众人:“在座者罚抄《营缮院规》十遍,酉时给我!”

“夫子。”前几排个别人不满,抱怨道:“我们没胡闹啊,您别罚我们啊。”

单夫子:“君子同袍,罚过相当。”

唉?重重的叹息声。

“夫子我可以坐下了吗。”傅嘉兴笑着单手撑在邱一山的桌面,虽在征得允许,实则身体已经快要坐下去了。

“嗯,坐下吧,专心受学。”

“多谢夫子教导。”傅嘉兴笑着看向身边的陈小笙。

邱一山一脸怨恨。

单夫子继续授课,陈小笙端正坐姿,偶尔提笔写手札。傅嘉兴坐在这儿就是为了陈小笙,他先转身和韩誊打招呼:“柏公子,我和小笙增进增进感情,不会打扰到您吧。”

韩誊:“滚过去。”

傅嘉兴笑着颔首,他对陈小笙一反常态的温柔,还时不时询问她看得清夫子手里拿的是什么吗?虽然陈小笙也奇怪傅嘉兴突然间的示好,不过她确实不想讲话,偶尔点头,偶尔摇头,算是应付。傅嘉兴倒是乐此不彼,坐在这里也未做什么出格的动作,毕竟后头还有韩誊。

钟声响起,申学下学。

“夫子慢走。”众学子对单夫子告礼。

邱一山骂咧咧回来:“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累死我!”

傅嘉兴:“那我回去了,令修兄。”

“滚!坐老子的位置。”邱一山不高兴的拍下举了一个时辰的书册,胳膊都要酸死了。

傅嘉兴面带笑意手一带,将桌面上两盒满满的墨汁推向陈小笙。

“啊——”陈小笙站起来也躲闪不及,她的半张脸,露在外头的脖子和胸前至腰腹,全是黑色墨汁。

人贴着竹窗站立,像只黑松鼠,可怜兮兮。

“傅嘉兴你有病啊。”邱一山的半张桌子也遭了殃。他自己的书册也被墨汁涂了。

傅嘉兴笑着赔礼:“抱歉令修兄,不是故意的。”说完才看向里头的陈小笙,啧啧道:“陈同仁,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只不过。”他笑着提醒:“檐月楼发下的学府只有两套,你身上这套脏成这样,怕得下功夫浆洗了。”

陈小笙狼狈立在哪儿,墨汁已经将衣裳浸透,她皱着眉用帕子简单擦了擦。

邱一山懊恼推了傅嘉兴一把:“滚!”

傅嘉兴双手张开,笑容肆意。

邱一山朝看热闹的人吼:“帕子,谁有帕子借来使使,你们看屁啊都在看。”

而坐在后头的韩誊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似乎周遭的一切对他都不造成干扰,不论是故找麻烦的傅嘉兴,还是受陷害的陈小笙。他始终在专心的绘制基建草图。

而且傅嘉兴等人也不敢去打扰韩誊,就算闹也隔他远远的。既然是针对陈小笙,就绝对不会烦躁到韩誊,否则最后死的一定是傅嘉兴自己。

陈小笙心里默默认倒霉,用那张用黑的可怜手帕还在不停擦衣裳。

“用这个罢。”一个温柔的声线从头顶响起。

“多谢啊,林州。”邱一山拽过来替陈小笙擦脸,笑道:“小笙你这个样子可以扮包公,完全能以假乱真啊!”

“多谢。”陈小笙对林州颔首,林州送完帕子就离开了。

周遭看热闹的学子也纷纷做自己的事。

申学下学后,晚课可以不用来,邱一山擦擦陈小笙的脸颊,问:“眼睛痛不痛?”

“喏?”陈小笙 摇摇头:“眼睛里没进墨汁。”

“操,这个傅嘉兴这个死东西。我的桌子啊。”邱一山哀嚎。

陈小笙:“我帮你擦。”

邱一山挡开她黑兮兮的手:“算了你别管,你赶紧回去换套衣裳,把学服洗干净晾上。不过我瞧着……唉,尽量洗吧。”

“嗯。”陈小笙对他作揖告礼。

“少爷!”大卓站在窗户边看了半晌才看出邱一山换了座位,唉,靠窗户这人眼熟啊。

“小笙?”大卓忍不住笑:“你怎么了?”

“笑屁啊,滚进来给爷收拾。”邱一山气得都要炸裂了。

“嗷嗷。”大卓撸起袖子干。

邱一山骂骂咧咧:“迟早有天老子要干死傅嘉兴,妈的!”

“小笙,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邱一山在大卓身上擦擦黑俅俅的手,对后排心无旁骛的韩誊告礼:“柏公子,您不走吗。”

“滚。”韩誊沉声。

“唉,是。”邱一山赶紧溜之大吉。

等书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韩誊才终于抬眸,看正前头一片狼藉,邱一山的书童从院中打水进来收拾。韩誊紧抿着唇,拇指用力,‘啪’。手中的绘笔断裂成两截。

*

陈小笙两臂系着襻膊,就是相当于可以将宽大衣袖捋起固定在手肘方便干活的袖带。她正在水井亭里打水浆洗学服。已经洗小半个时辰,浆洗三遍了。墨迹虽然淡下去许多,可看去还是很明显。

学服是两层,内素白,外水蓝。墨汁倒在上头无论怎样浆洗都改不了色。陈小笙头痛的蹲在水井边用力揉搓。两手搓得通红,还是于事无补。

她忽然想起屋中的皂角,兴许能有点用吧。陈小笙折回屋子去寻来皂角,下来石阶时候恰巧碰见来寻人的林州。

“陈小笙。”林州不苟言笑的喊住她。

“喏?林同仁。”陈小笙弱弱回他,“你找我?”

林州视线打量一遭这座古朴幽静的园子,道:“原来你住静德居。”好像有些许诧异。不过林州也并未有过多表情。他应该是那种性子偏冷漠的人,对许多事的看法都隐藏起情绪。

所以陈小笙也只是从他的语速中判断出他的疑惑。

陈小笙点头,反问:“你不住这里吗?”

林州沉吟半晌,收回视线,淡淡回:“不住。”

“嗷。”陈小笙也是话少的那类人,两个闷性子凑在一起,简直没有半个字废话。

“给你。”林州抬起手臂,露出手中的小瓷瓶。

“是什么。”陈小笙问。

林州:“给你洗学服,很好用。”他将小瓷瓶塞到陈小笙手里,然后转身要走。

陈小笙:“多谢。那我也换你一个小瓶子吧,等我。”

林州转头看她,陈小笙跑进屋去,很快握着一只土色瓷瓶出来塞到林州掌心里,道:“对你脸上的伤很有用。”

林州垂下视线。陈小笙补充:“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对了你住哪儿,等我将你的手帕洗干净了给你送还回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林州淡漠道。

“喏?”陈小笙不明白他这句话。

林州抬眸:“那日在蔷薇团簇后偷看的人果然是你。”

“嗯。”陈小笙不可否认,却抱歉道:“我素来胆小,不能与你相助,为此事我也很内疚。”

她说的是真心话,就算当时没有邱一山拉住她,其实她自己也是不敢上前去救护林州。

林州默然片刻:“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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