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笙慢腾腾挪下石阶，对琥珀姑娘作揖：“何事。”
这回琥珀姑娘不张口了，全程是她的丫鬟在说，闲聊几句后丫鬟终于奔向主题。陈小笙原以为她会再问韩誊的寝舍在哪儿，没想到丫鬟居然问陈小笙是哪个书屋的学子。
丫鬟笑眯眯的轻催：“公子你别发愣，你说话呀。”
陈小笙：“回姑娘的话，我是戊字堂的学子。”
琥珀姑娘莞尔微笑，携着丫鬟轻盈盈旋身走了。丫鬟对陈小笙福礼：“多谢公子。”
“没事。”陈小笙作揖还之。
两边寝舍门内。韩誊坐在饭榻上，黑沉着脸，将手中的杯盏似要捏碎，“笨蛋！”
而一边的邱一山同样震惊在自己的认知里，盯着满桌的饭菜，不由得反复回想适才陈小笙被自己叨中仓惶逃走的背影。自言自语：“难怪陈小笙上回说不喜欢小姐姐，原来他丫的是个受！”
“我操，韩誊是攻跑不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邱一山开始防备陈小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疏远。
陈小笙人本来话就少，没有邱一山这个话痨去拨她，她从早到晚除了读书很难听到她发声。
后桌的韩誊似乎不再为难她，但是也没打算庇佑她。
晌午吃饭时，邱一山找借口和陈小笙分开，陈小笙只好自己去食堂吃饭，她从寝舍捧着碗筷往食堂走时，恰巧在园门口碰见韩誊个沅瑞。
沅瑞看见陈小笙的第一个眼神十分雀跃，却见自己主子脸上不大好看，沅瑞也就是黯然下去。
陈小笙微怔，随后退回来躬身对韩誊微微作揖。韩誊瞧见她的视线平滑挪开，也就当没看见一般径直与她擦身而过。
陈小笙恭送韩誊走过，然后抱着碗筷往食堂跑。由于她不大人的去食堂的路，兜兜转转去得晚些就没赶上戊字堂的最后一拨开饭。
其实他们也还没吃完，不过几张桌的人都当没瞧见陈小笙一般，自顾自埋头吃饭。陈小笙略站了会儿，捧着空碗出来慢慢往寝舍走。既然没饭吃，那就回去睡会儿。
“陈公子，陈公子！”
“喏？”谁在喊我？
陈小笙抬眸左右打量。
“在这儿呢。”一个娇盈盈的小丫头过来在他身前福礼。
陈小笙拿着碗对她作揖。
小丫头：“你是陈小笙是嘛。”
“嗯。”
丫头俏皮笑道：“我家小姐在对面食屋喊你过去，她瞧着你急匆匆进了你们食堂随后焉呆呆出来，猜想你没赶上戊字堂的饭点。”
陈小笙木讷点点头。
丫头觉着陈小笙挺可爱，道：“你随我来。”
陈小笙跟着她走，走到丙字堂的食堂，里面端庄坐着一众官贵小姐。她们回眸瞧见陈小笙站在花栅外头，都不又纷纷拿起手边的绔扇掩面，娇羞的小小姐已经起身离席了。
陈小笙对男女避讳之事没那么敏感，所以还木讷讷呆站在远处，也未左右挡一挡。她瞧见沈真隔着落地雕花窗对她笑时，她也回敬一个礼貌的笑意。
丫头将陈小笙的碗拿走，道：“你等我下。”
“好。”
陈小笙双手拢在宽大的学服袖袍中，安静等在青葱竹林下。不一会儿，丫头端着满满一碗精致饭菜出来，喷香诱人。
“给你。我家小姐今日从小厨房带了些好菜来，都给你啦。”丫头和她家姑娘一般热心肠。
陈小笙捧着碗感谢道：“多谢沈姑娘，也谢谢你。”
丫头一挥手：“嗯，我会告诉我家小姐你有多腼腆。”耳廓都红了。“嗷嗷，对了，我叫阿九，不用客气呀。”
陈小笙端着碗从食堂往静德居走，却在岔路口碰见去食堂的林州，他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退散，眼神一如既往低沉，孤身一人往食堂走，估计去了也没饭菜了。
在营善书院，他似乎也没什么朋友，看见迎面过去的陈小笙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陈小笙在他经过的时候小声道：“食堂没戊字堂的饭菜了。”
林州闻言顿了顿步，随后‘嗯’了一声，然后预备转身打道回府。
陈小笙：“你的碗是干净的么？”
“嗯？”林州紧抿着唇，看人的双眸有些深邃坚定，所以平添一层迷雾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性。
陈小笙将自己的饭菜捧出来，道：“我分你一半吧。”
林州不作言，也没递碗过来。
陈小笙：“我吃不完。”
林州顿了半晌，“好。”
临分别前，陈小笙从袖中取出那张洗干净的手帕子，递给林州：“还给你。”
林州默言接回来，陈小笙转身预备走。
“陈小笙。”
“喏？”她恭敬捧着瓷碗回眸。
从林州的视角望去，陈小笙的侧颜真隽秀。
林州：“别离我太近。”
“怎么的了？”陈小笙问完又想了片刻，最后点点头：“嗯。”
林州低眸转身，步履不徐不疾。
两人背道而驰。陈小笙却在拐过青竹丛林的林荫小道碰见韩誊和沅瑞。主仆二人一个脸色难看，一个惊慌不定。
陈小笙站立侧身让路，恭敬请礼：“柏公子。”
韩誊负手经过她的面前，顿步冷嗤：“原来，你就这么相中那个破落户。”
陈小笙不懂他的生气点为什么针对她，于是默不作声。韩誊却冷嘲她，白弱鸡。
等人走远，陈小笙才松口气抬头，暗自忖度：韩誊这个人真的霸道强势，不讲道理。而且嘴巴还很伤人，与他相处提心吊胆不安生。
陈小笙是有些怕韩誊的。以后啊，还是躲着他比较好。
回来吃完饭，陈小笙将今天上午讲解的契合内容捋了一遍，天气闷热，结果她看到一半困倒在案榻上睡着，醒来一脖子的汗水。
听到申学钟声，陈小笙急匆匆去院中洗了个脸，下石阶前敲了敲邱一山的房门，没有人回应。她洗完脸赶忙捧着书册，还带着瓷碗和筷子急吼吼往书屋跑。路上赶课的学子很多，似乎都午休睡过头。陈小笙在人流中往戊字堂跑，中途跑掉一只鞋，回头去捡鞋，来不及蹲下穿，拽着鞋呼哧呼哧跑。
跑到明月楼时，第二遍钟声响起，陈小笙三步并两步跳上石阶，在竹榻上穿鞋。身边陆陆续续经过几个人。
陈小笙的前桌瞥眼笑她，语气中带着些轻浮：“小金鸟，你的脚真娘。”
“嘿真小。”三三两两的人走过笑讽。他们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口吻格外扎人。
说的就是陈小笙啊。
她默默飞快穿好鞋拿起书册小跑进屋，夫子正好拿着戒尺躬着背进来。
陈小笙坐下摆好书册，转眸去看了看邱一山，他趴在书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奇怪的是韩誊没来书屋。陈小笙转身看了看他干净整洁的桌面，除了砚台和几张上好宣纸，没有其他东西在。陈小笙心里暗自忖度：韩誊是回去了么。
申学的讲解无聊枯燥，加之天气炎热，大家都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夫子是个年龄很大的老夫子，精神更加不济，讲两句歇一会儿，整个书屋没有生气。快到下学的时候，夫子要点名几个人起来重复温习整堂课的内容。
老夫子似乎在打量最后一排的韩誊，但是人没来。他就点名了邱一山起来。
“邱令修。”夫子抬抬鼻梁上的老花镜，瞅着最后几排看，又喊了两遍邱一山的名字。
前面的人不由得纷纷回头来打量。
陈小笙手伸到桌下扯扯邱一山的衣角。
邱一山惊醒，陈小笙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札标注悄悄推过去。邱一山显然是上课经常睡觉的学子。他若无其事站起身，对夫子微微拱手，动作行云流水般将陈小笙的书册拿起来放在眼睛前，像是字斟句酌的朗读起来，“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啪——’夫子用戒尺使劲儿敲打案台，生气道：“为夫让你温习课业，归纳总结。你在做什么呢。不听教导还读错许多字，真是不争气！”
被不痛不痒训斥几声，邱一山早已习以为常，他捧着书册站在下头默不吭声也不认错的样子让老夫子头疼不已，夫子连连摆手：“邱令修你给我坐下誊抄三遍《滕王阁序》，晚间送去我书屋！”
“是。”邱一山不愠不怒的拱手。
申学课后，邱一山将书册还给陈小笙，笑嘻嘻道：“多谢。”
周泽等人趴着窗户喊：“山山，吃饭去，走。”
“不去。”邱一山话还没和陈小笙说完。
周泽等人倍感没意思的摆手走了。
邱一山碰碰陈小笙的胳膊肘：“唉，你的注记挺奇怪的。”
陈小笙在埋头整理手札，她的书法实在太差劲，连用小云笔写出来也难看无比，她想下定决定练习自己的毛笔字。闻言，陈小笙问邱一山：“你真全看懂我的注记？”
陈小笙写的是简体字呢。
邱一山压低了声音过来：“上回我就问过你，你没跟我说明白，唉？我能看懂，可你怎么会写的呢？”
陈小笙摇摇头。
邱一山：“你是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陈小笙说：“我不记得了。”
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视很久，直到大卓急吼吼跑来趴窗，“少爷，少爷，少爷！”
邱一山暴躁：“老子不聋，再叫打死你！”
大卓：“吃饭啦。”
陈小笙收拾好桌面，拿出午休后带来书屋的碗筷去食堂吃饭。
“你干嘛去，小笙。”邱一山明知故问。
陈小笙：“我……”
“走，跟山爷吃小灶。”邱一山自己二话不说直接拽着陈小笙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