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宫中纪事

被好奇心驱使,那样的**就这样被剖开在二人之间。就像往草垛子里丢了一把火,轰!撩炸了——纵火者淡定如青松,被羞者脸绯红胜过紫薇。

片刻的窘迫后,当事人连连打住,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令邱一山不准再说这个了。

邱一山不咸不淡咂咂嘴,十分肯定道:“你们果然有事!那怎么样,嗯?他还可以吗。”

小笙愣住:“…………!”什么还可以?邱一山道:“他床品还可以吗?”这一句令小笙破防,接无可接。她懊恼凊恧,勉强忍耐羞愧,道:“一山!”

邱一山偏若无其事有问有应,笑道:“怎么了?”

小笙羞愤窘迫,直闭上眼睛,瞑目道:“你问我的话,敢当着韩誊去问吗。”

邱一山:“我疯了!去韩誊面前问他第一回行不行,他不撕了我!”

小笙被呛得满脸绯红,连连咳嗽:“不要再说了,没有的事你不敢问他来问我——咳咳!”

邱一山还好意给她捶捶背心:“我先跟你熟嘛,好好好,不说就是,你也犯不着咽口水憋死自己啊。对了,你知道怎么做保护措施吧。”

小笙一把给他推开,咳得胸口起伏,扶着墙嗽:“你,你这个人,离我远一点,住口!不要再说了。”

邱一山乐了,还是头回见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跟兔子急了瞪人没什么区别,怪可爱好玩儿的。他妥协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从前这种玩笑你也没当过真啊。唉,只今日头一回见你穿回女孩儿家的衣裳,我的心中徒生几分惆怅。你我终究是……回不到四五年前无所不谈的纯真时光了。”

小笙被他说得直抚胸口顺气:“…………”

邱一山还在无限感慨。

遥想当年他和小笙一动一静,一起翻墙打杏摘枣,险些掉进女子寝舍的院内,被人放狗追了大半个书院落花而逃;再想他们同去西岙山热泉汤浴,独小笙死活不愿下水。再后来一起观摩《辟火图》时的震撼,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人的脸还红成了火晶柿子,他只当小笙是纯情……

算了算了,不提也罢。邱一山拿眼觑她,笑了笑,甩手走了。

小笙不断打量他的背影,确定人走远了,她才缓缓直立腰身,抖抖袖子上的土埃。忽而,一个女孩儿冷不丁在她身后,出声道:“大家都在选床铺,就剩靠门的位置,你不进去看看么?”

她回头。

对方笑盈盈道:“你就是陈苁笙吧,我的铺位正巧挨着你,大家在说要去伙房吃午饭,要等你吗。”

这个姑娘好生漂亮。小笙笑道:“谢谢,你们先去,我就来。”

她款款点点头,转身朝着那边跑去,和同寝的另外两个女孩子结伴走了。

等小笙仓促整理完内务,关好门,也朝伙房赶去。

在小山苑,算上前后四五拨进宫来的营缮学子,有一百余人,男女分列,皆统一食宿。伙房座位排得很紧密,行动不便。

等吃完午饭,他们十个新来的在院子里的一间小隔房里听训。

邱一山对食物挑剔,对于伙房准备的饭菜他没什么胃口,早早就到了这里,见小笙跟在众人后面进来,抬手一指,示意她来后面坐。

谁知巡司领班站在最前面,提醒道:“大家都往前面走,令修,往前坐坐。”

邱一山慵懒起身,一屁股坐在小笙旁边的位置。

巡司领班又笑道:“一山,男女分列。”

众人都回头偷偷看他,邱一山讨了个没趣,眼看这座次跟棋盘上的楚汉泾渭一样,他只好往右边再挪三个空位,坐到男学子那列去。

巡司领班:“好了,诸位营缮书院的同仁,我是内西头供奉官,勾当营缮院,陶宥行。今尔见诸君,是有三件事告知,望谨记。”

其一,大家已经入宫,在宫内一言一行要合宜得体,分内事要多做、多看、多学、多揽。不干己事,要只字不提。

其二,俗话说天下百业八匠,“石匠,篾匠,铁,毡,皮,剃头匠,裁缝匠。唯梓人木匠独占鳌头,排称第一”。算上船匠,油匠,焗,煽,称,货郎泥瓦,补鞋修表,箍桶磨豆腐,都不及木匠受世推崇。

陶宥行笑道:“孟子云‘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能工巧匠们往往教会别人规矩准绳与处世法则,唯独不能教世人投机取巧。大家学艺至今,能被举荐进宫内来当差,可见都是佼佼之辈,如此,更要以身作则,尽心竭力为天家做事。”

邱一山笑眯眯的,心道:“不错!本公子正是这样优秀的人!”

陶宥行示意:“大家请肃静,今诸位要务,是赶在年节前修葺坍塌的宝仪殿,官家已下旨给内侍省,务必在小年前修葺好。接下来我们要分派具体细则。”

宝仪殿从前是庆太妃安度晚年的居所,后来逐渐废弃成为了宫里的吊唁灵堂。坍塌的原因,表面上是说今年雨水太足冲垮了地基,实则是经年未修,沟渠堵住了,两头一激,这才导致塌方。

四五日前排水沟渠已经疏通完毕,废土也挖了起来挪到小山苑后面的坝地上。

但之后,就需要请专业的营缮工匠进宫重塑殿台阁楼。

可年关将近,各宫各殿正是用人之际,全都在上奏要翻新修葺。什么宣德门的东西两阙的石甃要加固,另外侧斜廊也要统一要换柱。还有宰执趋朝甬道旁的拴马石,经一年风吹日晒,上面花纹都浅淡啦,更要请精巧工匠来重新凿刻。

一桩桩,一件件,一封封要钱的奏折把官家的福宁殿都堆满了,气得官家把工部的人喊来从五更天训斥到上早朝,结果听了一圈,最后工部的人令了空板儿回去。

工部聚一起一商量,揣度出官家怒外之意应当是:或修或补,你们工部自己看着办!

没钱还能怎么办啊?

只能按轻重缓急先排个序出来。

首先,宣德门是天家的颜面,是一定要维持体统,该修还得修。其次,宰执趋朝甬道的栓马石,那也相当重要啊!

最后排来排去,在内廷的宝仪殿竟然成为最末尾的存在。

工部回去就将修缮宝仪殿的事下放给了营缮司。

营缮司接到职令苦不堪言,愁得睡不着,心中愤愤不平——你石造司单凿刻两个栓马石就领走了五六百贯钱。轮到宝仪殿,只批给他们四百缗。

四百缗,就算去外头找几个市井工人进来做活,也负担不起的价钱啊!

那还修缮什么直接推翻了建坟场好了!(注:此话只是惊惧悲愤的梦中胡言,万不能当真)

最后营缮司抠破脑袋想出了一个好法子。他们上报工部侍郎,联合放出一些风声,鼓吹宝仪殿制造精美绝伦,世人未见,毁之可惜,连夜从外头请来一个画匠复原宝仪殿。紧接着鼓吹参与修缮宝仪殿的益处,最后精准向营缮书院投放此类消息。

不出半个月,报名想进宫修缮的学子就高达数百人,于是“选拔制”和“淘汰制”以及“评优制”横空出世。他们还从这些报名学子中选出了最出色的一批。

这场因“缺钱”导致的修缮工程,最后竟演变成了学子们“跃龙门”的跳板。为了最后能给学子兑现承诺,工部众人只好再次去福宁殿官家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声泪俱下求得能在宫内留用任职和造缮的名额。

纵观下来,好像是三赢,没有输家。

陶宥行打开花名册,念道:“六名男匠,先拨出两人,负责现场测量、计算,木料开支与木库调度、记录,以及指挥力役、协调锯、凿等事宜,这两人要时时与我和吴都料勾兑联系。剩下四人负责榫卯、斗拱的凿刻与契装。四名女匠使两两一组,一组负责陈设、器皿的统筹复原与记录;一组负责精巧复刻与有应必到、查漏补缺。”

念完,更为具体详细的差事分派到各自头上。

小笙因工笔老练,分到了两件事。一件是与那位请来的画匠一起,将宝仪殿原貌绘画出来。

画匠本擅山水,常在瓦肆兜售园林图。小笙则擅长绘制楼阁线条与支架,更偏向建筑理工风。

之所以要留画,是为好于官家跟前交差。

分到的第二件事,是凿刻一个玲珑机巧,拒说名叫“百灵灯”,这种灵灯在五代十国有过出现,是招魂安灵用的,因为制作繁琐,对手艺要求很高,并未广为流传开来,至今已经不复存在失传很久了。宫中倒是有些文字典籍可以做参考。

因为宝仪殿坍塌,工部心存敬畏,官家也说要安抚在这里停灵过的太妃太嫔们,所以复刻此灯,告慰亡魂。

陶宥行温润道:“好了,诸位还有不明白的,可以提问。如果没有,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宝仪殿。”

去的路上,天空飘起小雪。

在这种天气下作业,真的相当辛苦。

宝仪殿在整个宫城的西北方向,地势平坦,视野相对空旷,但其实也没有好多少。去到现场,众人都愣住了,怎么形容呢,实在是杂乱不堪——殿左方地基歪斜,殿侧室直接垮了压塌几棵树,淤泥和断壁残垣虽然已经被清理,可到处都是污秽。

整个宝仪殿面阔三间,东西有院,后面有道连接皇后的坤宁殿,但隔得还是有些距离。

单独拎出来看,宝仪殿就显得非常落寞,好像是挂出来立在这里,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无人问津。

果然适合颐养天年。

因为实在太冷,寒冬腊月,学子们都冻得瑟瑟发抖,院子里又临时拉起棚子,架起火堆取暖避寒。上面,力役和杂役们爬上殿顶去,拆顶的拆顶,拆梁木的拆梁木。拆下来的琉璃瓦垒成一圈在院子里。

前期工作已经展开了。

工部制定出的方案,预备把西面垮掉的那间全部拆除,然后临边建造,起一个戏台。

邱一山走到小笙身旁,揉搓着鼻子,轻声笑道:“也不知是哪个绝顶聪明的家伙想出来的。”

小笙道:“工部预算少,时间紧。”

正说着,一个女孩儿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小笙笑道:“我们现在去领纸笔墨刀了吗。”

小笙知道她,刚刚就是她提醒自己进去选铺位。现在两两分组,小笙也跟她分到一起。

小笙道:“那我们走吧。”

女孩儿性格很好,拉着小笙的袖子就走了。她比小笙要矮一些,却生得珠圆玉润,非常喜人,一路上,也是她挑开话头。

“我姑姑在宫里的花房当差,人家喊她华大掌事。我不是你们营缮书院的学生,我是外头选来的。”姑娘说到后面时,有些腼腆和小心翼翼。

小笙笑道:“以后我俩就要常作伴了。”

“我叫华英,你叫陈苁笙,是吧。”

“是。”小笙嗽道:“其实我也不是营缮书院的学生。”按照新身份的设定,小笙现在与营缮书院没有关系,她是得宁王府推荐进来的。

华英奇怪:“那你为何与他们关系如此亲厚呢。”

小笙:“谁?哪个?”

华英想了想:“你身旁那个高大少年,他叫邱一山,不就是营缮书院的学生?”

小笙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圆了,只笑道:“是亲戚家的孩子,从小认识的。”

华英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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