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是越来越热,展所钦早上出门前看着外头的太阳就叹气。
奇怪的是,颜如玉居然跟展所钦一块儿起来了,而且没发脾气也没咬人,虽然明显还没睡醒,但也坐在桌边昏昏沉沉地吃早饭了,眼睛都没完全睁开。
“玉奴儿,你不用起这么早,困了就回去睡吧。”展所钦道。
这会儿住在佛寺里,展所钦就不那么担心颜如玉的安全了,没必要到哪儿都把他绑在裤腰带上。
但今天的颜如玉很不一样,他迅速吃了早饭,就催着展所钦给他换件利索的衣服。
展所钦没明白:“你要上哪儿去?别出去玩了,外头热,再中了暑气。等晚上凉快些,我再带你在寺中转转吧。”
颜如玉有被冒犯到,抗议展所钦居然看不出他的良苦用心:“我才不是贪玩!我是要和你一起干活,我要帮你!”
展所钦恍然大悟,感动得一塌糊涂。但还是......
“是吗?玉奴儿真乖,但你还是在屋里待着吧,外面真的很热。”
颜如玉就不,抱着展所钦的胳膊就不让他走。
没办法,展所钦只得给颜如玉换了身干活穿的衣服,又给他也戴了个草帽。
“正午的时候,你就回来。”展所钦和他约法三章,“如果有不舒服,马上告诉我。还有,不要趁我不注意乱跑。”
颜如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寺里的草木的确都长得还不错,展所钦先整个转了一遍,认真观察,还是在一些花草上发现了虫子。
文殊兰别名十八学士,它的花瓣为白色线形,花叶并美,花茎直立,可以长到一米高,是一种昂首挺胸、很有气质的植物。
展所钦翻起文殊兰的叶子查看,叶子背面几只圆溜溜的白色小虫像在自己家客厅一样悠闲地晃了过去。
颜如玉也把脑袋凑过来,草帽把展所钦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阿郎你看,有小虫!”
展所钦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抬起来:“是,这叫做蚧壳虫。”
“它们是不是坏虫子呀?”
“算是吧,所以我们要把它们都消灭掉。”
展所钦大致看看,这片文殊兰上的蚧壳虫不太多,花叶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没有必要用药。他便在地上捡了根细树枝,一只只地把蚧壳虫挑死。
颜如玉也有样学样,虽然手脚笨笨的,十只虫能跑掉九只,但他还是做得非常认真,也没有抱怨累。
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下巴,展所钦又劝他回去,颜如玉索性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展所钦,权当没听见。
展所钦心疼他,却又由衷觉得欣慰——这孩子又长大了,他不仅会心疼人,还主动要帮忙了。看来完全恢复正常指日可待。
展所钦信心满满。
他边干活边和颜如玉说话:“玉奴儿,你知道吗,文殊兰的花语是与君同行,夫妇之爱。是不是很美好?”
“文殊兰不光长得好看,它的叶和鳞茎还都能入药,可以行血散瘀、消肿止痛。”
......
挑了半天虫子,腰酸背痛的,展所钦直起身子,把草帽摘下来扇风,转头看看颜如玉。
“玉奴儿,累了吧?要不你先回屋去,最热的时候要到了。”
颜如玉也确实累了,但他兴致还是挺高,一蹦三跳地过来邀功:“阿郎,我挑了好多小虫子!”
“哇,真棒,你帮了我大忙。”展所钦揽着他的腰,拿绢子擦擦他脸上的汗,“回去吧,乖崽,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
颜如玉还有些不情愿:“可是我还想帮你,我觉得你好辛苦。”
展所钦让他甜得心肝儿颤,看四下没人,忍不住浅浅亲了颜如玉一口:“好,你帮我。但是帮我也得吃午饭吧?你先回去吃,然后来换我,怎么样?”
颜如玉觉得这样很合理,便同意了展所钦把他送回去。
“过半个时辰我再来接你。”展所钦走的时候又叮嘱,“别乱跑。”
又干了没一会儿,暨虎端着两碗绿豆汤过来,分给展所钦一碗。两人一块儿在石头上坐下。
暨虎是个爽朗人,不识字,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他和展所钦谈论长安年年都在涨的房价,又说老婆可真难找。
“你家那个,多少钱买来的?”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展所钦:“......他不是买来的。”
看他有点不高兴,暨虎赶紧解释:“哎呀,我这人说话就是直,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以为......”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按照逻辑,正常人谁没事找个傻子呢,除非是穷得叮当响的老光棍,没有正常的姑娘或者哥儿愿意嫁。但展所钦分明相貌堂堂的,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那就只能是颜如玉卖得出奇便宜了。暨虎也想给自己弄一个。
展所钦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很好,能有他在身边,是我走了大运。”
暨虎尴尬地点点头,跟着夸颜如玉生得实在漂亮。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听口音不像长安人。”
展所钦点点头。
“唔,那......”
暨虎话还没说完,远处跑来个小沙弥,隔老远就慌慌忙忙地大喊:“施主!施主快去瞧瞧吧,你家夫郎出事了!!”
他话音刚落,展所钦人就已经冲出去了,只剩地上小半碗砸了的绿豆汤。
暨虎寻思了一下,左右自己无事,便也跟去看热闹。
小沙弥带着展所钦,边跑边说:“他现在已经被送去悲田养病坊了,你跟我来!”
到了那儿,一个做大夫的僧人正在给颜如玉把脉,颜如玉躺在榻上没动,情况不明。
展所钦三魂吓掉了七魄,一下扑到床边:“玉奴儿!”
颜如玉捂着肚子,小脸煞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可怜得很。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看颜如玉还睁着眼睛,展所钦微微松了口气,赶紧询问大夫。
原来就在展所钦走后没多久,颜如玉就开始腹部剧痛,浑身发烫,呼吸都乱了节奏。当时正好有个香客路过,便将颜如玉抱了过来求助。
展所钦这会儿顾不上其他的,只问:“那他为何会这样?是不是吃......”
说到这儿,展所钦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而问颜如玉:“玉奴儿,刚才干活的时候,你是不是吃了文殊兰?”
颜如玉嗫嚅着不说话,他的神情已经替他回答了。
展所钦轻轻抽了口气,在心里骂自己差点害了颜如玉——文殊兰全株都是有毒的,不能随便吃,吃了就是颜如玉方才的症状,严重了还会导致休克。颜如玉八成是听他说文殊兰可以入药,就以为可以直接吃。他好奇心那么强,自己又忙着干活没盯着他,这才出了这样的事。
颜如玉还是很难受,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展所钦:“阿郎,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
“不怪你,你不是故意的。”展所钦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是我没照顾好你,我应该记得告诉你那花不能吃。”
大夫此时道:“幸好发现得及时,那位施主给他灌了许多浓茶,他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没有大碍,我给他开服药吃了,休息一天就好。”
“施主?”展所钦这才注意到这茬。
“啊,正是这位施主。”大夫和他介绍屋里正帮忙照顾别的病人的男人。
男人走上前来。
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不少,能看出那身藏青色的袍子下包裹着饱满的肌肉。
“在下万俟宗极。”他拱手道。
展所钦与他见礼,客客气气道:“多谢公子相救,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万俟宗极笑道:“来华严寺上香,就是为了积德,何必言谢。”
没来由的,展所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的本能在反感这个人,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要离此人远些才好。
可明明人家才救过颜如玉,人也礼貌,凭什么反感他?
展所钦说不清。或许......是吃醋?
方才大夫可说了,万俟宗极把颜如玉抱来的。
展所钦以为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立刻就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赶紧把这事儿放下不再想了。
大夫给颜如玉开的药是白米醋四两,生姜汁二两,内服。药一拿来,颜如玉二话不说,企图下床逃跑。
那必不可能。
展所钦把他摁那儿,好说歹说恩威并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灌进去了,并收获了颜如玉的好感度-100。
抱着颜如玉回去时,正好在外头碰上妙昙大师。展所钦走后,万俟宗极也从里头出来,与妙昙大师站在一处。
“我没有认错人吧。”妙昙大师问他。
万俟宗极摇头:“没认错。”
妙昙大师仍不敢完全确定:“真的没认错?”
万俟宗极看着他,缓缓道:“他是我弟弟,我把他从小打到大,还能认错?”
妙昙大师道:“可他却完全不认识你我了。”
万俟宗极望着展所钦的背影,沉默半晌,笑道:“那就让他想起来。”
关于文殊兰的知识是从百度查的哦~ps.万俟((mò q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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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中毒与文殊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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