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普州,安居县县衙。
“大人,有村民在桃花村山下,发现了一具女童尸体,身体被狼群撕咬得面目全非,身上各处均有擦伤,初步推测,死因是失足落山,后尸身被狼群所食。”
主簿肃立在旁,叉手执礼,“观那尸体的穿着打扮,身量,死亡时日,与早前报案失踪的女童厉二丫,描述吻合。”
来了一趟衙门,竟就听到这般消息,顾风眉头微皱。
经多番核查,顾风才确定了,报案失踪的女童,和萧飞鸿求他寻的恩人,竟是同一个人。
又是巧合?
顾风沉声道,“请她家里人认尸了吗?”
“回大人,认过,她的家人已经把尸身领回去了。”
顾风垂眼,便让人退下。
这小姑娘好歹也算是救了萧飞鸿的命,顾家不是不知感恩之人,随后就遣人,拿些银两过去吧。
突逢如此噩耗,诸多事宜,都需要钱银打点。
如此,这案算是结了。
至于这厉二丫,为何在萧飞鸿获救的第二天身死。
为何一个瘦弱的女童会无故上山,而且还是距离颇远的邻村的山。
为何好巧不巧地不慎失足滚落山,意外身亡。
任何事情,若要深究,都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这般掩饰,说明这次行动,只是暗中试探,没有见血的意思,否则,这死的就该是萧飞鸿了。
萧飞鸿在他管辖的地方出事了,顾风嗤笑,那真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过,届时,幕后之人恐怕也讨不着好,如今虚惊一场,相安无事就最好。
至于村民之女的意外?
现在找到了尸体,也算给那村民家,给萧飞鸿一个交代了。
多余的,是断不可追查下去了。
***
“昂?要我假扮……”
幼崽?
玲珑坐在凳子上,晃了晃腿,她咬着一个鸡腿,含糊地说道,眼睛时不时看着坐在一旁喝茶的老人。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要她假扮尸体?
这真有点难,玲珑想了想,躺着不呼吸,可能勉强还能做到。
可是不吃东西……
玲珑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
浓烈的香气,像小钩子似的,将小蜘蛛钓了起来。
虽然她也吃过了不少好吃的,但是这里好吃的,可真多啊!
原先,玲珑还只是住在破庙,成日在城里闲逛,品尝人类美食。
在被眼前人找上前,她已经光顾过城中半数的小食贩了。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碎灵芝不能当钱使,后来是遇上了个山羊胡的老爷爷,他自称是医者,出钱买下了她剩下的灵芝,还说有什么草药也能一并卖给他。
玲珑就将还没吃完的花花草草也都卖给了他,因此,小富了一把。
终于有钱了,她也没忘了把之前换出去的灵芝收回来,不过,大部分摊主都以为是破蘑菇,把它们扔了,少有还留着的,倒是拿回来了,玲珑也不嫌弃,爽快地将这些都送给老爷爷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找上门去的时候,摊主们和老爷爷都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玲珑甩了甩头,把这点小插曲抛在脑后,转而看向一桌子的美食。
她鼻子微动,伸手就向最大的一道肉菜伸了过去。
独孤漠也不急直入正题,甚至还有心思介绍起来,“这道菜,名叫红羊枝杖。”
选的是这边少见的红羊,还得是刚出生没多久的羔羊,肉质最是肥美软嫩。
剥了毛皮,去了内脏,洗净腌制,保持全羊完整,肚里塞上笋菇再缝好,四蹄绑扎置于铁架,用果木炭烤。
原是胡人传过来的吃法,有个词“羌煮貊炙”,“貊炙”便是说的这做法。
需得缓火遥炙,不时涂拭猪膏或麻油,这次佐的蜜糖,更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风味。
此菜外皮金黄,香气逼人,整只端上,便就占了小半桌。
更适合在宽敞的宴席上,众人围坐分吃,热闹。
一般是片着吃,四蹄去骨切片,入鸡汤煨。
一口羊肉,一口热汤,掷箸以歌,岂不快哉。
可女童竟就手撕啖肉,全然不顾那口咕噜作响的参汤了。
玲珑哪懂这些,这道菜,她听幼崽说过,但塞进嘴里的美味,叫她简直无暇顾及,虽然闻着就知道好吃了。
吃到嘴里……
小蜘蛛双眼放光,简直太香了!
她都没吃过呢。
眼见着女童的动作越发豪放。
独孤漠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
若是一上来就举止有度,夸夸而谈,他还要担忧是不是萧家与李家合谋。
如今看来,确实是个巧合。
只是……未免太过巧合。
这女童根骨极佳,又有武力,长得雄雌莫辨,言行举止没有一丝脂粉气,扮个男童绰绰有余。
李笙孙女,对萧家幼子有恩,这般身份,情分,进可攻,退可守,好极。
最重要的是,独孤漠看着大快朵颐的女童,捋了捋美髯。
这女童一不知自己身世,二不知人情世故,天真懵懂,三没见识,目光短浅,嫌贫爱富。
甚好拿捏。
顶了独孤云逸的身份,这孩子必会和李灵月那毒妇对上,届时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看到李家人窝里斗,也是种乐趣。
真以为他独孤家都是耳聋目盲的傻子,那妇人打的什么主意,他还能不知?
无非是让那女流掌权,掏空独孤家的家底,取而代之。
可笑的是,这想法竟和当今那位不谋而合。
独孤漠转了转扳指,眼神微冷。
真不愧是妇人养大的,净会用些龌龊伎俩。
选人也选中了这样一个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棋子。
拆散一对有情人,赐婚结怨偶,搅得他独孤家无安宁之日。
想必那人心里,也是得意不已。
独孤漠轻抿茶水,淡淡的咸辛,让他精神了几分。
这些年,官家是越发不爱用世家的人了。
如李家那般,起于微末,家世不显,官家用着放心,颇为信任。
主家出了个李凌川,是个争气的,科举入仕后分至下县,因政绩可观,迁合州刺史。
刺史府衙在巴川郡,如今他两家,还真就做了邻居,若说没点深意,怕是笑话。
除此之外,李家旁支的子弟,不是投身行伍,就是在地方当小吏。
官微,但架不住人丁兴旺,同心协力。
假以时日,这李家,怕是要起势。
可惜他旬儿……
想到自家才华横溢,却性情古怪的独子,独孤漠默然。
若不是旬儿年少轻狂,心思单纯,又怎么会遭人算计,让皇帝小儿抓住了把柄,借题发挥。
区区褒贬时政的文章,又如何会让旬儿永不录用。
旬儿从小心高气傲,怎能受得了如此打击,一时间,竟萎靡不振,此后更是放浪形骸,醉生梦死。
若说早些年还有微弱的期望,希望旬儿能振作,如今独孤漠却是绝了那心思。
但凡旬儿少站在那毒妇那边,他都愿烧高香了。
罢,既然是要乱,也不妨更乱一些,也全了君臣相宜的佳话不是?
既然有些人想看笑话,那便让他看个够!
简单说了一下他的谋划,独孤漠放下茶盏,“如何?”
一片风卷残云,玲珑吃得油光满嘴,唇齿留香,整桌肉菜都进了她的肚子,扎实的饱腹感,让她心满意足。
最后,她喝了一口参汤。
味道美极了,她忍不住连肉带渣一块吃了。
滚烫的热乎劲从喉咙掉进肚子,热气流经四肢百骸,暖洋洋的,鼻尖都熏出了细细的汗。
玲珑眯着眼,只觉皮毛都展开了。
那时候没吃到的馄饨,就是这种感觉吧。
稍微填饱了肚子,被美食支配的脑子,才缓缓转了起来。
人类说什么来着?
玲珑理解了一下,但她也不是很懂。
不过,既然只是演人不是演尸体的话。
玲珑挠了挠鬓角,真诚道,“管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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