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道歉后续

玲珑摸了摸鼻子,总觉得痒痒的,是太干了吗?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再抹点香膏的时候,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

“那边可是表态了。说是闹市的童子挨了家法,一大早的,鸡飞狗跳。”

啊?

吃饱喝足,又被提溜到书房的玲珑满脸迷茫,什么鸡,什么跳?

她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昨天的滚野鸡好吃。”

“午膳我想吃煨牛腱子肉。”

独孤漠沉默了片刻,捋着胡须的手微顿,“没有牛,先前我就说了,牛肉难得。”

“那头耕牛是不慎摔死的,府上才分得些许。”

就那么一回,这女娃还记挂到现在呢。

“那下一头牛什么时候死?”

还要这么麻烦啊。玲珑想了想,她记得,没穿越前,她占的鼠窝附近,就是屠宰场。

那车子都是一车一车拉的。

还有白胖胖的猪。

人人都能买,也没那么稀罕呐。

独孤漠没说话,将快言快语的女童上下打量一通。

女童也任由他打量,眼神纯良,满脸无辜,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戳破了什么不可明说的隐秘。

要不是知道这孩子满心眼里只有吃的,他都要以为对方是在装傻充愣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吧。”哪有牛三天两头就摔死的。

被这么一打岔,独孤漠险些忘记了缘由,都是被这三句不离吃的带偏的。

他喝了口药茶,拢了拢逸散的思绪。

今早得了李府消息,独孤漠还奇怪,这大张旗鼓的,不像是李家小子的行事风格。

再一问,方才知道,竟还和这女娃有关。

“你昨天那句,是怎么想的?”

多少有些急智了。

昨天?玲珑试图理解,理解失败,她摇了摇头。

“不懂。”

怎么老爷爷说话也变的这样奇怪了。“那怪大叔也这样。”

孩童心思跳脱,常人怕是很难理解。

独孤漠也不例外,但他自诩看人无数,不可能在一孩童身上就看走了眼,依着他对眼前人的了解,再加上从各处得来的消息……

老者双眼微闪,“吃的。昨天,你看中了腌菜。”

“有人想与你抢食,于是你动手了。”

至于更多的利害关系,她怕是一点没想到。

抽丝剥茧,独孤漠得出了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论断,“你当时,是想到了侍女与你说的市律吧。”

但那是约束摊贩的。她与李家那小子,又是另外一回。

约莫是旬儿和李陵川协商之时,提及什么关于市集、责罚这类的词,才又引起了女童的好奇,现学现卖罢了。

他说呢,这饕餮向来是藏不住事的,怎还能用上明谋来了。

独孤漠摇头。

这等阴差阳错之事,在官场上也是屡见不鲜,端看上下精不精明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在对的时机,说对的话……

有点意思。独孤漠摩挲着杯盏。

至于是误打误撞,还是当真天赋异禀,往后还需多看看。

如今,还是先把这事说明白了……

独孤漠吃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按照余国律法,斗殴者,下手即获罪,笞四十。伤及他人及他物,笞六十。”

斗殴,短短两个字,门道可太多了,“相争为斗,相击为殴。”

此为其一。

民不举,官不究。此为其二。

是以,那李家才会携人来致歉。

先下手为强,将此事定义为两家孩童之间的打闹。

寻常人家,看那挨打的孩童一家,非但没追究,还致歉来了,心虚之下,自然投鼠忌器,顺坡下驴,承了这情,互相赔礼,也就算是私了。

恰是抓住了世家注重体面的想法,虚以委蛇来了。

这一和解,就算是把两家孩子绑在了一条船上,往后再说起这事,那就是双方的责任。

也绝了独孤家往后翻旧账的念头。

好一通示敌以弱,避重就轻。

独孤漠捋了捋胡须,这瞧着也不是李家小子能想到的。

他这人,虽也通人情世故,但还算不上圆滑,直来直去的。

怕是他那夫人的主意吧。

真要这么应下,在旁人眼里,反而是独孤家势大业大,独孤小公子当街打人,连刺史都要携子登门,退让三分。

独孤家看似得了一时威风,实则是吃了哑巴亏。

偏生“独孤云逸”先是应下了歉礼,回头又问了一句“几杖”,还是当着李陵川说的。

这意思是,两小儿之间的争执算是结了,但有些事情没结。

他独孤云逸可没忘这事因何而起。这是私事,追究起来,也能是国事。

今大局为重,看着两家人的情面份上,他“独孤云逸”便暂且应下。

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到底缺了点体面。

分明是在点李陵川游辞巧饰,徇私枉法。

独孤漠的胡须翘了翘,眼角笑出了褶皱,“如此,他李陵川想要装聋作哑也不成了。”

“势必要拿出点诚意来。”可不能就口头上说说。

按国法,哪怕两小儿真当街互殴了,顾及二人年岁还小,还能交赎银以代。

真要算来,那齐博文虽横行霸道,可给足了钱银,钱货两清,也算不上什么过错。

若是逼得李陵川不得不秉公处置……

他李陵川自己,乃至两小儿倒是无恙,反倒是旁观者的罪责更重。

至少在场的条狼氏,置若罔闻一条,就少不得挂落。

虽然都是不入流的无名小卒,但里边多是当地人,与城中百姓沾亲带故的。

这一动,下面的人怕是也要动一动。

若是叫他们知道,飞来横祸,竟是源于那通“人情世故”,余下的人又要怎么掂量,如何办事?

“所以,李家的回应就是家法了。”

老者的声音不疾不徐,但内容却是闻所未闻,跟天书似得。

一开始,玲珑还试图回忆,努力理解,到后来,她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眼里满是茫然。

待老爷爷停下来喝水润喉的间隙。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没这么说过。”

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愣住了一瞬,而后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和昨晚的大叔一样。

“哈哈哈……真,真想叫那李家小子来听听,哈……”

断断续续的笑声,让玲珑更觉得迷茫了,她鼓了鼓嘴巴,“你们人,总是思考得这么多吗?”

怪不得做人这么难了。

像它们这些丛林里长大的动物,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寻找食物中度过,剩下的就是打架,睡觉,还有繁衍?

玲珑分神地想了想,可人的事就多了,除了吃喝拉撒,嗯?好像也差不多。

动物用身体打架,人就动脑子打架。

等独孤漠笑够了,他方才给懵懂的女娃解答。

他倒没怀疑那有些奇怪的表述,自动理解为“你们这些成人。”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毫锥,指着两头道,“两端之人,倒是不需要思量那么多。”

“倒是中间这段……”他摸着光滑的竹管,有些出神。

男人已经上了年纪,可谈论起其中道理,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也总是透着异样的光芒,“人若想利用规则,必也被规则所束。”

“欲要跳出规则的人饱受其害,是以所有人都要守着那规则,你来我往。”

听着无趣。

可这,也是世家立足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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