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拾柒从昏迷中醒来,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束缚感,浑身疼的厉害。
仙人……
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幕,自觉他这是被仙人嫌弃拒绝,最后踏进了阴曹地府,想到他这般罪孽深重的人,定是会被抽筋拔骨的。
拾柒不由悲从中来,泪水直流。
氤氲的泪水打湿了眼眶,肿胀的眼皮更疼了。
“你哭什么?”这不都活下来了吗?
伤得没那么重的孩童探头。
熟悉戏谑的声音响起。
拾柒抬起只能掀开一条缝隙的眼皮,就看到了老八,那个打断了他半颗牙的混球。
拾柒哭得更凶了。
为自己终将失去的友谊。
早在对方向他挥拳的时候,那就是他的敌人了。
不对。
他哭什么,他应该翻身起来,也给那混球狠狠一拳!
“嘭”的一声闷响。
正咧嘴嘲笑某伤患的阿捌,就被一记铁头功给命中了。
整个人摔倒在地。
当他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就摸到了一手血迹。
下一刻,松动的半颗牙齿,摇摇晃晃地掉落在他掌心。
“拾柒,你个瓜怂!”
“呸,你个王八蛋!”
昏暗的地下室里,响起了扭打怒骂的声音。
***
潇洒走人的三人,却是没这烦恼。
说起启蒙,独孤旬自诩远超某人,但做这事也是头一遭。
再一想,他发现,除了浮于表面的东西,他对这赝品的了解,的确实不够深。
可论真正了解一个人,一辈子都未必能成。
冠发散乱的男人眉头轻动,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姐。”
和光明正大走神的独孤旬不同,习惯耳听八方的玲珑,一下子就看到了从连廊另一边转来的人。
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行礼。
目光只落在少女层层叠叠的裙摆上,没有乱看。
如此做派,谁见了不夸一声君子坦荡。
和玲珑这边孤身一人的寒碜相比。
满身珠翠的独孤雪奴仆环绕,衣着首饰无不精美。
一身青莲纹云雾绡褶裙,外罩素白无杂的狐裘,系带上缀着的两颗毛球,更是增添了几分娇俏。
乍一听到不熟悉的问候,独孤雪脚步微顿,鬓发的步摇平稳如初。
看到是鸠占巢穴的庶弟,她眉头皱起,本能不喜。
想起接风宴上的交锋,她心里膈应,更没给来者什么好脸色。
哪怕幼时的手帕交,从前就在感忧,她没有兄弟帮衬,将来在夫家怕是没有底气。
知晓她还有个庶弟,又劝她要大度包容,即便笼络不成,也不要与之交恶。
族学的先生们,也总是不胜其烦地强调家族的重要性。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兄友弟恭,同心协力,才能发展壮大。
有太多的缘由,要她欣然接受,自己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弟的事实。
可她不愿。
没错,她不愿。
虽然没有她娘亲那样的野心,但潜移默化之下,独孤雪对独孤家的继任传承,也有了模糊的想法。
这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像寄人篱下的外人一般畏缩彷徨?
真该时时不安害怕的,应该是他!
独孤雪挺直了背脊,像个披甲上阵的巾帼,脸上连敷衍的笑意都没有,“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姐。”
“我娘只生了我一个。”
有祖父护着,静悄悄地待在前院不好吗?
非要出现在她面前。
“独孤府上虽不大,但也有不少禁地忌讳,你初来乍到,客居在此,最好还是少些走动。”
独孤雪扯了扯嘴角,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不然,这院里要是丢了什么东西,全靠一张嘴,可掰扯不清!”
听到这话,随行丫鬟们头低的更深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小娘子和小公子之间的争锋,可不是她们能够掺和的。
若非不允许,她们都想捂着耳朵,退避千里了。
像是被少女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逼的哑口无言。
少年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红光。
一丘之貉!
垂在身侧的手不住收紧。
心头的恨意,就像翻滚的潮水,喷涌而出。
杀了她,也让那毒妇尝尝……
嗯?
后颈传来一阵痒意。
玲珑挥手一拍。
堪堪冒尖的肉芽像摊饼似的,沾在了脖子上。
远远看去,像造型奇特的刺青。
手臂挥动的风声,堪堪扫过鼻梁,独孤雪强自镇定,才没有丢脸地后退露怯。
心里一阵恼火。
看到做出不雅举动的少年,独孤雪恼怒更盛。
然而,没等她发难。
少年反而笑眯眯地拱手致歉了。
“脏了大姐的眼,是小弟的不是。刚才有蚊虻叮咬,实在按捺不住,就动手了。”
“大姐大度,想必不会计较小子介个。”
“你!”
独孤雪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狠狠地瞪了某个笑里藏刀的少年一眼。
“好一个冬日蚊虻!”
犹不甘心地回敬了一句,强压怒火的少女甩袖走了。
直到一连串的奴仆消失在尽头。
袖手旁观的独孤旬才从影壁后走了出来,他撇了少年一眼。
毫无阴霾的笑脸,连他都有些看不透。
但那一瞬的杀意不是假的。
那老家伙到底找了个什么人回来?
对于两人之间的交锋,独孤旬没有过多评价。
收回视线,他看着连廊尽头,似有所感。
“耽于后宅,终究小道。”
也不知道在说谁。
玲珑看着又在说奇怪话的大叔,习以为常地忽略掉,只嘟囔着。
“我要识字。”
独孤旬:……
“你要识字,为了什么?”
绕了一圈,独孤旬还是逃不掉当启蒙老师的活计,这让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但他相信,这活计不会持续太久。
毕竟,这少年,还承载着老家伙殷切的期望。
不可能就这样砸他手里。
“看书!”
玲珑目标明确。
她就像守着巨大财富,却没办法兑现的探险者。
迫切需要找到破解的密钥。
而弄清楚那本西域孤本的功法,到底写的什么东西,在短期内成了她学习的动力。说不定一通百通,她还能从那一堆未译的古籍中,提取到新的功法呢?
那岂不是……脑海里浮现出令人为之震撼的书山。
玲珑顿时就觉得,自个收的那两本功法寒酸极了。
新摸到的功法,她又看不懂。
不过,玲珑也没有气馁,迟早,她也能有自己的功法版藏书阁。
当然,吃饭也不能落下。
玲珑握拳,修炼,吃饭,人上人,就是这!
“哪本?”
翻看着藏书的独孤旬动作微顿。
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孩童,爱看的书,无非是神魔志怪,名人随笔,也可能是才子佳人,英雄传奇。
生僻字不多。
某种程度上,独孤旬是实用主义者,倘若识字只是为了看懂某本书,他只会选择把书念一遍,让少年照着看一遍。
至于学到多少,是否夯实基础,那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玲珑想了想,觉得只是告诉个名字,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颠颠地趴着桌沿,用手指沾了点水。
在桌上照葫芦画瓢地画出了几个字。
独孤旬本还漫不经心地看着,直到一笔一划勾勒出不甚熟悉的字样,他坐直了身体。
看向少年的目光带着些许审视。
这是……
“九转回魂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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