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住宿风波

夫子们怎么想,当学子的是不知道的。

他们只知道……

“这屋子怎么如此简陋,能住人吗?”

“什么?八人间,大通铺?你当小爷我是乞丐?!”

“这什么东西,好痒,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连书童都不能带?!真当我们是小和尚来撞钟啊。”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响起,初时是小声抱怨,人多起来,就成了讨伐了。

有些人犹豫不决,暗中观望。

有些人默不作声,只埋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仅仅是学子入住的事情,就能看出些门道来。

学子们自动自觉就划分了几派。

一派是枪头鸟。

多半是富家少爷,从小锦衣玉食,被家里人千宠万宠,缺乏管教约束,没吃过苦,接受不了落差,属于高高在上的上等人。

一派是墙头草。

审时度势,冷眼旁观,相对比较圆滑,冷静,有自己的想法,但又是比较谨慎警惕,轻易不会团结在一块儿。

一派是踏脚石。

多半出身寒门,沉默寡言,事不关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自己的傲骨,吃苦耐劳,有那么点蔑视权贵,不屑与之为伍的意思。

或许每个人性格、为人处事上有些偏差,但就居住环境这事儿,就差不离能摸清学子们的圈子了。

如无意外,学子们共处一室、又互有隔阂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出师,除非一方低头,或刻意维持,否则有极大的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

温知行看在眼里,平静的心里微微泛起波澜。

出身寒门的他,既无家世,又无根基,想要融入其中,必须要作出抉择。

他心中微叹,颇有些艳羡地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几人。

想了想,温知行还是没有上前辞行。捋了捋有些发白的博带,他转身,到了隔壁竹屋。

方才,他看到了几个同乡的熟人。

余光捕捉到有些眼熟的背影离去,玲珑有些疑惑。

“他走了。”

可是,那人,不是和我们一起的吗?

少年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他光是杵在那里,就颇有存在感。

正谈及私塾与官学的事,听到声音,齐博文话语微顿,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独孤云逸,在他心目中的优先程度,已经很高了。

毕竟是结拜兄弟……

具体表现为,兄弟抛出的话茬,绝不能落在地上。

但有时候,这话是真难接。

齐博文脑子转了一圈,还是没能理解这话什么意思,嘴里硬是憋出了一个字。

“谁?”

你这没头没尾的,谁知道啊!

还真有人知道。岳敕若有所思,“独孤兄,说的温兄吧。”

对于温知行做出的选择,岳敕也不是很意外。

倒不如说,在独孤兄一鸣惊人,温兄开始沉默不语,逐渐落在边缘的时候,岳敕就有所猜测了。

“我们是在半山腰遇上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只是中途遇上,互相报了姓名,不算是一伙的。

这般算是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何疏离,温兄为何没有前来知会一声,他又为何没有出口邀请。

萍水相逢,谁又管得了谁去哪。

本身并不算正牌的官宦子弟,齐博文对于这般暗示,听得是一知半解。

玲珑更是一点没听出来。

但跟心里隐隐有点自惭形秽的齐博文不同,她非但没有因为听不懂,就觉得自己缺乏见识,反而觉得这话有些突兀了。

她只想知道,那人类怎么突然走了,并不关心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心里没存事,玲珑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径直走到了最后一间木屋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了风头,还是独孤这姓氏太响亮,势单力孤的三人堵在门口,竟也没人上前交涉。

是以,这破旧的木屋就迎来了三个新的住客。

“啊嘁。”刚踏进门,心智成熟的岳敕,就粉尘刺激得打了个好几个喷嚏,眼泪汪汪,捂着鼻子。

“这,我们如何能住?”

男童瓮声瓮气地问道,眉头紧锁。

这话说得委婉。不说他有点忍受不了,一路上吃过苦头的齐博文都愁眉苦脸起来。

这会儿都晚上了,不收拾个大概出来,今晚他们是别想睡了。

人类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更别说,玲珑还是蜘蛛呢,用后世时髦的话来说,便就是,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潇洒。

对于她而言,住倒还是其次,实在不行,她徒手挖个洞钻进去都可以。

没条件的,直接躺地上,也不是没试过。

更别说,她平时修炼,一般都用的打坐式,鲜少平躺着睡觉。

所以,只要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就好啦。

玲珑推开窗户,用棍子支起来。

木屋因着封尘许久,满是灰尘,里边还带着淡淡的霉味,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倒是驱散了不少。

大通铺似的炕上,已经铺好了席子,看着倒还新着,只是沾了点灰。

看着独孤兄都开始动了起来,稀里糊涂跟进来的岳敕,也只好跟着动起来。

他用手帕捂着鼻子,捏着铜环,拉开了杵在角落里的衣柜,里边整齐叠放些几床被子,看着倒还干净,他试着扯了扯。

……没扯动。

只好求助两位年长者,“独孤兄,齐兄,这里有几床被子。”

男童脸颊微红,声音越来越小。

“我,搬不动。”

齐博文难受抱头。爬了大半天的山,又站了大半天,吃饭也撑了半天,这会儿,些许洁癖都有些不治而愈了。

他看了一眼席上的薄灰,到底还是没能忽视,他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声。

“这席子,我们……”

要擦吗?

话音未落,却见一身青衣的少年坐了下去,坐……

“何事?”

像是感觉到了他不可思议的目光,冷着张脸的少年侧目,漆黑的双眼倒映出他呆滞的脸。

“嗯,没事。”

齐博文也坐了下来。

半天没听到回应,克服了羞赧的岳敕扭头,就看到两人径直就坐在了炕上。

他瞪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就像有几百只蚂蚁往身上爬,浑身难受。

胳膊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他有些艰难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嗯,还未擦拭……”

“嗯。”玲珑理所当然地点头。

还好,不算很脏。

“嗯唔,我有点累了。”没忍住。齐博文尴尬一笑。

岳敕沉默了一瞬,“我去打水。”

“被子,等我回来了,再,再放上去吧。”

夜深了。

先头叫嚣抗议的声音已经小了,试图连夜逃跑的学子,发现前门的必经之路,竟然堵了块大石头。

周围都是崇山峻岭,无处可去。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要是正常情况,早慧的岳敕少说也要分析一二,但提着木桶艰难回程的他,满脑子都是衣裳沾上了灰尘的模样,眼眶因憋着气提水而微微泛红。

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其他暂且认命住下的学子们瞧见了,眼里有些同情,心想,这小孩的同寝是谁,也太磋磨人了吧。

然而,等岳敕千辛万苦提着水,回到木屋,两人竟已经把被子铺上了。

岳敕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憋在眼角的眼泪直打转。

“哐当。”装了半桶水的木桶落在地上。

浑身狼狈的男童颤声道。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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