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免不了要在宅子里转上一转,到了书房,岳敕到底出身大族,心知关系再好,也该知道分寸,“咱们在庭院里转几圈就好,这书房重地,万一……”
万一撞见什么隐秘就不好了。
玲珑想了想,她还没来过这地方,也不知道里边有什么,她扭头,看向红烧肉。
红苕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到底还记得公子不喜欢让人跪着,她只微微福身,又道,“宅子久未住人,奴婢自作主张,便就领着人打扫了一番,还请公子责罚。”
玲珑缓缓眨眼,怎么又是罚?
齐博文和岳敕却都听懂了言外之意,仆役们都能进的,想来是没有什么忌讳。
不过,保险起见,齐博文还是扭头看了哥们一眼,“我们能进去吗?”
玲珑想了想,脑海里却又蹦出了一句话,她慢吞吞地回道,“吾之物,彼可自取。”
俊秀的少年垂眼,声音低沉,听着颇为诚恳。
齐博文却是一个激灵,他摸了摸胳膊,有些嫌弃,“这都什么跟什么,你从哪学来的肉麻话,文绉绉的,酸倒牙。”
他还宁愿听到什么,我对你没有秘密,之类的大白话,至少真诚。
岳敕却是不同,他反而觉得这话,还挺有意思。
红苕看在眼里,微妙有些欣慰,公子终于交到了知心友人,身上也多了些鲜活劲。
玲珑却是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干脆推开了房门。
里边却是黑漆漆的。
这就显出没个大管事的不足来了,红苕到底年轻,有时候思虑不周,也没多带几个奴仆杂役随行,或许也是原先独孤家的主子们就不爱跟着人,也没想到这一茬。
如今有客来访,倒是稍显寒酸。
这会儿院中点了灯,就在红苕想着去取上几盏,把书房点亮时。
一道身影嗖地出现了,马尾尖因着急停飘起,人却是站得笔直,他行了一礼,眼神躲闪,颇有些难为情,态度都有点小心翼翼的,“公子可是要点灯?”
玲珑点头,就见黑影一闪,小露身手的侍棋,眨眼间又出现在她面前,其后的书房,这才悠悠升起了烛光,亮如白昼。
众人微惊。小小书童竟也有如此身法。
玲珑却是回想着侍棋的迅捷步伐。这也是轻身功法吗?
她伸手一拍,本以为又是半截的……
[检测到残缺功法,已拾取。]
气质沉郁的少年,眉眼一挑,倒映的烛光,落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叫人捉摸不透,他看着眼前的仆从,突然道,“谢谢。”
嗯?齐博文和岳敕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的疑惑。
怎么突然这般客气?
可这一声,便就让等待着下一步指示的侍棋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如何担得起这般褒奖?
然而,想到先前发生的事,侍棋瞬间便就明白过来,公子这是在变相安慰他,叫他不必为护卫不利自责。
侍棋心下触动,暗暗发誓,往后他绝不离公子身边半步。
直到关上门,那左右热烈的目光,才被隔绝在外。
“呼。”岳敕忍不住替独孤兄松了一口气。
这一通也太折腾了。
进了书房,岳敕克制地环顾四周,里边倒是挺空,再转眼,目光冷不丁地触及到了桌上的东西,他下意识移开视线,然而,目光太快,脑子就读到了……
嗯?
齐博文倒是看出了点门道,他捅了捅迟钝的兄弟,直言道,“你不觉得,你这奴仆们,都有点太依赖你这主子了吗?做什么都要你发号施令……”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了岳敕一声惊呼。
嗯?
见幼崽们都过去了,玲珑也跟着过去了,刚靠近,就对上了两双惊愕的眼睛。
玲珑迷茫,顺着两人的视线,就看到了桌上被镇纸压住的两沓纸。
有点熟悉。
她拎起了左边,愣了愣,“阿文的课业。”
她拿起了右边,辨了辨,“阿敕的书单。”
怎么会在这里?
玲珑呆在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
会是那个时候吗?
那天晚上,她在打坐,突然想起老爷爷说,到了书院要给他寄信,于是,她简单写了几张纸,送到侍剑床头,本想离开,却发现人类还醒着,于是,她就将那信交给了他。
侍剑亦未寝:……
还是说那次?她在书院的藏书阁看书,无意间翻了一本随园食单,里边的菜式简直叫她垂涎欲滴,于是,她当时就抄了些菜谱。
后来,侍棋上门说是收拾脏衣服,询问她有什么要带的,玲珑又想起了那菜谱,让他把竹筐里那沓纸拿走,送出去给红苕。
玲珑双眼微睁,登时回忆起自己看着食谱,阿文和阿敕翻箱倒柜、到处询问的场景。
“……我就知道。”齐博文又气又好笑。独孤这人,面上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清贵,实则就是想法太多,寻常人都琢磨不透。
“照这么说,你那婢女还挺有本事,竟然这都猜中了你的心思。”
也是奇了。
岳敕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独孤兄,“敕也有责任,没把东西收好。”若是要紧之物,就不该这般轻慢。
不过,那都只是粗拟的书单,现在也用不上了。
经过一番“惊吓”之后,三人便就随意逛了一下书房,实则也没什么好逛的,或许是没有人用,和空房也差不多了。
于是,他们又溜溜达达地到了后院,远远就看到了升腾的水雾。
“这是……温泉?”
三人面面相觑,都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微妙的痒意,尤其是岳敕,先前连番波折下来,他精神紧绷还不觉得,如今一注意到,就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脸都白了几分。
那股焦苦的味道,又渗了出来。
玲珑自然就注意到了,她想了想,干脆道,“沐浴。”
“啊?”
先前为着先吃饭,几人只是简单换了一身,可如今……
岳敕穿着里衣,脚踩在石子路上,他捂着衣襟,罕见有些忸怩,脸上带着点红晕。
这,他们,我……
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独孤兄说要泡温泉,齐兄当即附和,两人一拍即合,那善解人意的侍女也唤来了人服侍。
呃,他确实是想……但这不是……
“害什么臊呢?没去过浴堂吗?”
泡在池子里的齐小少爷如鱼得水,甚至觉得这温泉池子太小,放不开手脚。
不过,这也是这处露天温泉的特别之处,不是寻常的大池,而是分成了几个小池,中间有假山遮挡,水汽升腾,若隐若现,既能互相攀谈,又有充足的私人空间。
池子下面是圆润的卵石,周遭边缘的棱角也是细致打磨过,面上一层铺了玉石,支着也不觉得凉,齐博文靠在池子边沿,舒服地长叹一声。
回头他也让人弄一个,让姑姑也能时常泡泡,松快松快。
至于玲珑,泡温泉,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本来她还想像从前那样,直接脱了下去,但看小伙伴们都是穿着里衣泡的,她有些不解,也还是留了一件,选了个池子下去了。
除了是分开的独浴,温泉还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每个池子冒出来的水,颜色都略有不同。
红的,黄的,绿的,蓝的……
玲珑泼了泼水,浅蓝色的池水微波荡漾。借着水雾遮挡,她运转着的功法,又偷偷地修炼了起来。
最后,岳敕还是磨磨蹭蹭地下了水,温水包裹着四肢,让他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精神也舒缓了许多。
关于浴堂的事,半大的少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敕还不曾,呃,去过浴堂。”
“嗯?”齐博文翻了个身,趴在池子边缘,蹬了蹬腿,他想了想,“岳兄是岳州人士。”
“我记得,跟江州挺近。”
江州这边都有浴堂,虽然名字还挺文雅,但也就那么一回事。岳州那边,应该也是有类似的吧。
关于这个,岳敕也只能说,“家中甚严。”主要是觉得有辱斯文,其次是囊中羞涩,通常,他们一家子都是凑着时间,在晌午沐浴,还能省点柴火。
齐小少爷就没这苦恼,因而一时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但想到岳兄小小年纪,就一副老古板的样子,说不得大家出身就是这般姿态。
相比之下,某人,呃,也像模像样的。
说到这个,齐博文突然想起,“这么说,独孤你岂不是就没有寄家书?回头不得挨骂?”
玲珑倒是没想过这些,但老爷爷不会骂她,她摇头,想了想,反问道,“你寄了吗?”
“我当然,等等。”本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少年脸色一僵。
岳敕也想到了什么,笑意一滞。
“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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