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严老，严老，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祠堂那边……出…出事了！”
正当温时朵陷入黑暗之际，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男人急促的叫喊声。
温时朵吓了一跳，像在梦中被惊醒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眼前已然换了一副景象，景色从屋内变成了屋外，温柔的阿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空旷的院子。
这院子温时朵认得，是严老的家。不同的是，此时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那棵长满白色果实的大树。
在男人的惊呼声中，院内宅子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温时朵一眼就认出是严老，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身形也相对挺拔。
严老站在门口，看着男人惊慌的模样，面色一沉，“出什么事了？”
男人脸色发白，一双眼睛惶恐不安地盯着严老：“圣……圣树长……长出肉了。”
“肉？”严老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又在瞬间转为惊喜，“这是好事啊。”
男人没有接茬，反而低下脑袋，避开了严老的目光，“但，但是杨银他，他看到圣树长了肉，就，就……”
男人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剩下的话竟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严老瞧着男人那害怕的模样，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把那肉吃了？”
严老的声音又冷又沉，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对。”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在偷瞄到严老骤冷的面色后，身上的颤-抖也愈发明显，“在看到肉的时候，他就跟疯了一样，突然就窜到树上摘下肉，我们拦都来不及，然后直接就把肉放到嘴里啃了一口，接着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突然就吐血了。”
“吐血了？”严老惊诧，也不等男人回答，立刻抬脚朝着院外走去。
温时朵一路跟着严老来到祠庙的后院，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下，一个男人跪趴在地上，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双手交握成拳地放在胸-前，他脑袋紧紧地贴着地面，嘴里一边咆哮着大喊“对不起”，全身一边发出剧烈的颤-抖，随着情绪越发激烈，他嘴里的话语也逐渐变得语无伦次，正当人们以为他要被那抹疯狂吞噬的时候，他猛然停住了叫喊。
突然间的安静令人心生怪异，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充满了疑惑和惊恐，大家都在害怕，因此没有人敢打破这份古怪的沉默。
“这到底是……”
姗姗来迟的严老打破了这份诡异，看着跪趴在地面的杨银，表情晦暗不明。
只是，还没等严老把话问完，那安静跪着的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转身朝向严老，满脸是血的模样极其诡异，在看到严老的瞬间，那张呆滞的脸上突然涌起一阵愤怒，像是要将他撕碎，那模样，令这股诡异达到了更高点。
杨银一边叫着，嘴里一边咳血：“你！你这个恶魔！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就是你，就是你毁了英庄！毁了我们！你这个来自异世界的恶魔！”
杨银的话不仅令在场的众人脸色皆变，连趴在墙头的温时朵都不由一惊。
来自异世界的恶魔？
温时朵心头猛然一震，转眸看向严老，脑袋里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杨银的嘶吼还在继续，绝望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忏悔，“不，不是你，是我！是我毁了英庄！是我的愚蠢葬送了一切！为什么，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最该死的人是我啊！我为什么不听老村长的话，我……”
严老阴沉的脸色在杨银的话语中变得愈发难看，周身的气场更是阴鸷骇人，眼见杨银的话越发离谱，严老再也沉不住气：“杨银疯了，来人，去把他关到禁闭室。”
没有人敢动，大家都呆怔地望着发狂的杨银，表情古怪，特别在听到“禁闭室”三个字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更是一变，最后，是站在最里面的两个男人走了出来，抓住了杨银。
“是要杀死我吗？”被抓住的杨银并不挣-扎，看向严老的目光带着无尽的讥讽，“可悲的严妄，这么多年了，你的手段还只是杀-戮！你真以为圣树会依照你的想法，长出肉来满足你供养「规则愿力」的痴想吗？简直痴人说梦！你以为只要是肉就可以吗？错了！在这个世界，只有孩子才会无条件的为母亲贡献一切，你的「英树计划」也是因此才得以成功。可你如何会以为，那些冤死在你手下，被你埋在这后院的冤魂，会为你的残暴助纣为虐！他们，他们只是心疼我们啊！心疼我们被被你蒙蔽，心疼我们的痛楚！”
严老薄唇紧抿，看着杨银的冰冷目光仿佛利刃一般，想要将他活剐。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觉醒吗？你们还要亲手葬送掉自己多少个孩子来满足严妄的私欲，才能清醒！你们真的以为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英庄，为了你们吗！别傻了！”
“「婴灵」的报复，还不能让你们醒悟吗？醒醒吧！看看那些因为你们私欲而惨死的孩子，听听他们绝望的悲鸣吧！吃吧！与我一样，吃下这些肉，与我一起与他们谢罪吧！唯有死亡，才能减少我们的罪孽！我们吞下这些肉，以死面对他们，面对我们那些因为我们愚蠢，而无辜惨死的孩子！”
杨银的话像一把刀重重地戳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没有人站出来，每个人只是麻木的看着被带走的杨银，一言不发。
直到杨银的身影彻底消失，严老冷峻的脸上才微微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真是愚蠢，只是用自己的孩子，就能为自己创造不劳而获的永生，这样的交易，谁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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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温时朵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思考时，面前的景色又开始发生变化。
这一次，她出现在了后山，时间来到了深夜。
夜色如墨，黑暗犹如漆黑的幕布，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其中。
忽然，她听到如人高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定睛一看。
只见，在那草丛之间，有个衣着破烂的女人在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着，而她的身后，还跟着数个同样衣衫褴褛的男女，每个人的身形都不太稳健，踉踉跄跄，他们一边跑，还一边朝着身后看，似在躲避着什么。
眼见为首的女人已经跑到山崖的边缘，突然，从她的右手边出现了一只火把。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直到，所有的火把数量多到足够将他们团团围住，火把后，又出现了许多人影。
女人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由惊喜变成惊吓，在看清周围的火把后，只剩绝望。
她满眼防备，双臂微微张开，一边向后退着挡住身后的男女，一边打量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右侧，“严妄，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三年了，你关了我们整整三年！我们在那该死的地方受得折磨还不够吗？这三年，我们生出的孩子，还不够让你祸害的吗？”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自火把后走了出来。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这一次，他的脸庞竟苍老了些许，双鬓出现了几缕白发，脸上右眼似被什么抓伤，留下一条细长的疤痕。
严老走到女人的面前，摇曳的火光下没有一丝表情，唯有眸中带着一缕深切的惋惜。
他将女人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后，目光停在了她的小腹上，“啧”了一声，轻摇了下脑袋，答非所问：“可惜了，这么完美的一个子.宫，还能再生不少呢……”
女人神色一凛，脚下向后又退了一步，以手挡腹，“严妄，我从来没求过你，今天，你就看在我曾经为你生过一个孩子的份上，放了我们，行不行？”
女人的声音带着乞求，严老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抬眼看向女人，“烟晶，你都在生育所三年了，怎么还能如此天真？放了你们？放了你们谁替我生产英肉？放了你们，谁帮我维系「规则愿力」的能量？烟晶，我那时说爱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爱人了吗？”
严老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烟晶的心脏，她的表情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狼狈，“严妄，英庄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不惜残害同为人类的我们，重要到你可以把我们当做种.猪一样圈养，逼迫我们不断生产，用我们的婴孩去供养那些怪物生下的婴孩。”
“错！你们不是在供养怪物的婴孩，更不是供养一般的婴孩，是在供养那可以种出强大「规则愿力」圣树的圣婴。”严老微微一笑，“烟晶，你不觉得，在我的带领下，英庄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吗？这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金钱利益，大家唯一需要的就是靠自己的生育能力，来获得生活的一切。而你们，作为失败的「参与者」，也没有因为失败而被「诡异世界」杀死，也是靠自己的生育能力，为自己，为我们，为英庄的未来共同奋斗。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结果吗？”
“世外桃源？两全其美？”烟晶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严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所谓的「世外桃源」，都是建立在牺牲其他生命体的前提下！”
“那又如何？”严老目色一冷，“父母生下孩子，孩子以生命回报父母，不应该吗？「参与者」来到「诡异世界」，无法通关，我却给了你们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只是让你们用另一种方式生存，并贡献自己的孩子回报我的善心，又有什么问题？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要获得什么，那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这个代价，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不由我？”严老冷嗤一声，“在这个「世界」，我，严妄就是最大的决策人，你说，不由我来决定？”
“竟然如此，你何不做一次好人，放我们离开？”
“离开？”严老冷笑一声：“烟晶，你觉得，就算你们能跑掉，又能跑去哪里？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英庄，离开了英庄，外面便是虚无，你们面临的只有被抹杀。还是，你觉得那大巴，会好心的带你们离开？”
烟晶腰杆一挺：“那也比在这里被当成生育的机器来得有尊严。”
“尊严？”严老再次哈哈大笑，伸手指向她的身后，“你问问你身后的那些人，又有多少人是愿意和你一起有尊严的赴死？”
烟晶面色一冷，“你别想用你那套挑拨的伎俩来……”
严老无情打断：“烟晶，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呢？”
烟晶面色一滞。
严老勾唇冷笑，“人，总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哪怕，像条狗、像种.猪一样，无-耻又苟且的活着。”
空气中陷入一阵死寂，烟晶的身后，有几个人默默地向后退着，最后，没入周围举着火把的人群里。
不远处的温时朵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坠冰窖，彻骨的寒冷从心脏处蔓延，她感受到了烟晶的心痛。
烟晶瞪大双眼，看着身后只寥寥站着的三个惶恐不安的女人，在呆滞了几秒后，突然就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绝望，“你说的对，我果然很蠢！三年前，我就已经瞎了眼，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三年后，我竟还是识人不清……”
她笑着很绝望，身体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轻摇晃了两下。
严老面无表情的看着：“回去吧，大不了回生育所后，我给你选择与生育对象的权利。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至高权利。”
“至高权利？”烟晶慢慢抬眼，一双眸子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被抽干了一般。
就在严老准备点头之际，就见她猛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尖头石块，脸色一冷，眼里露-出一抹狠戾。
严老一惊，脚下迅速向后一退，躲在一人身后，隐在火把后的一双眼睛，冷冷地望向烟晶。
烟晶没有攻击严老，而是遥遥凝望着夜空，似在看着什么。
突然，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自她的眼角滑落，她微微张开唇，在发出呻-吟般的呢-喃时，眼中的光亮逐渐变得黯淡，最后犹如死水一般。
她又开始笑了，笑着，笑着，颤-抖的身体逐渐被无尽的失望吞噬，在最后看了一眼夜空后，她猛地举起手里的尖头石块，在大叫间，将石块的尖头对着自己，然后，冲着双眼狠狠刺下。
“竟然永远辨人不清，那这眼睛，不要也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