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副本:迷雾里的瘟疫医生4

沈沫是一个追求正确的人。也能称之为学生思维吧,即面对问题时,一定要有正确答案。

和很多普通人一样,怀着澄澈与天真进入社会,遇到一道道难题。

艰难尝试作答之后,却愕然发现,一场场随时开始、随时结束的考试,没有批改答卷的考官,也没有公布的正确答案。

好像每个人都是考官,同时,每个人又是出卷者,也会是同场的考生、泄题者、老师、参考答案、五花八门的教辅书……

乱七八糟,错综复杂。

但唯独不是正确答案。

与时俱进的法律或许是通用的教科书、万能的“答:”,可那依然不是正确答案。

甚至美德、约定俗成的习俗和观念、血缘关系、羁绊,也不完全适用于每场考试。

有些可能还是错的。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一无所知地参加各种考试,或主动或被动,浑浑噩噩地结束考试,和同场的考生一起离开考场。

随波逐流。

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个考生,但会有很多没在同个考场、但有类似经验的前辈,也会有想要吸取经验的待考生,在某条路上相遇。

听着身边人对答案,争论着,“答案是C”,“不对,是B”的时候,会紧张地回顾着自己写下的答案。

如果自己写的是A,虽然会心头咯噔,但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觉得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说不定是少数答对的人。

如果是B或者C,就会天然地站在了选择相同的那边,举例论证,为什么这个选项是对的,而另一个选项是错的。

如果是D,不会有人选D吧,无法理解,完全就是第一眼可以排除的答案。教科书上都写了。

很多,很多,很多的考试。

她总是在等,等最后的正确答案出来,给考试画上句号。

但遗憾的是,正确答案一直没有出现。

好像参加的考试,做过的试卷,就这样随意地堆在那里,无人问津,无人批改。

无法复盘,无法查漏补缺。

只能半信半疑着对错,又急匆匆地奔赴下一个考场,做着没有结果,似乎也没多大意义的考卷。

于是,就陷入了一个怪圈,没有答案,不知对错,没办法改进和坚持,又静不下心来复习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知识。

要看哪些参考书,考试范围在哪里。

不知道……

不断转圈,无效重复,原地踏步。

然后,突然有一天,考生们达成了共识,自己批改了堆积的试卷。

祂们说。

正确答案,是E。

“哈。”沈沫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就是很自然的,突然从胸腔挤出了气音。

额头突突地疼,絮语,絮絮低语,各种各样的信息涌进脑海,像奔腾的河流一样,湍急而浑浊,她抓不住任何信息。

只觉得很想笑。

并非愉快的、开心的笑……

而是茫然的、荒诞的,痛苦到极致,迫切要宣泄出来,却只能无力拉扯着嘴角的笑。

这种时候,还笑出来,真的符合时宜吗?

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人在求救,不断有人痛苦挣扎着。

你在这里笑什么啊?!

沈沫猛得掀开了面具,馥郁浑浊的香气,慢慢侵蚀着几乎被草药的清香麻痹了的鼻子,闷得出汗的额发一缕缕垂在额前。

捋起碍事的头发,沈沫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欲.望……”说话间,伯爵夫人依然躺在床上,撩了一把长发,并不吝啬展现自己的妙曼。

意味不明的话语,坦然自若的姿态,贵族私生活放纵的传闻,摆在她面前的,仿佛就是什么旖.旎的暗示。

充满无法理解的暗语。

沈沫沉默不语。

房间里暖融融的,带着浓郁的甜香,奢靡华丽的装饰,昂贵柔软的衣裳。

很舒服,很轻盈,都是会让人精神放松,毫不犹豫沦陷其中的东西。

可以想象,贵族男女在奏着轻柔音乐的舞会上翩翩起舞,转圈,贴近,目光对视,舞毕,众人高谈阔论,讨论着产业、娱乐、逸闻,最后,捏着高脚杯,挂着礼节性的微笑碰杯,高喊着,敬XX……

总是会自然而然地划分圈子,然后,用同类心领神会的语言和行为,巩固着栅栏。

归根结底还是一样的。

作为人,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总归是融在了各自群体里,无可避免的,会带着各自的思维惯性和思想烙印。

偏见也好,刻板印象也罢。

身处边缘的人,或许更能看清彼此的不同。

贵族醉生梦死,平民哀嚎遍野。

幸福或许是对比出来的,苦难不是,它只是在那里,就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品尝过的人,深陷其中的人,即便是不曾经历的人,碰到一点点,都会自然而然地感觉到,苦到灵魂发颤的滋味。

“傲慢,贪婪,愤怒……”伯爵夫人坐了起来。

那双祖母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神色越发惊叹起来,像看到了什么神奇的存在,高傲冷淡的表情,像破冰的河流,发出了闷笑声,“哈,哈哈哈……”

她大喘着气,气息不稳,“你是有……”

伯爵夫人顿住了,像是想找个合适的形容。

“道德洁癖。”沈沫神色平淡,顺带延展出更丰富的词汇,“完美主义,理想主义,个人主义,程序正义。”

“伪善,狭隘,无知……”

随便怎么说。

“你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伯爵夫人扶着床柱,脸色因急促地大笑,变得红润起来,眼角渗着泪水。

沈沫只静静地看着。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笑得花枝乱颤的贵族夫人,突然觉得有点无聊了,她停住了笑意,双眼诡谲,“你这是,要当圣人吗?”

爱丽丝目送着重新戴上了面具的怪人离开,直到那矫健纤长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收回了视线。

多神奇的人啊。

祂的眼中充满欲.望,并非世俗意义上的情.欲、爱.欲,也并非是对金钱,权势,地位的渴望……

哈。

是对这个世界。

那种容不得污秽,嫉恶如仇,想要将看不惯的东西通通铲除的欲.望。

是迫切想要改变现状的欲.望啊。

傲慢地将自己摆在了救赎者的位置上,肩负起无聊的责任,愤怒着愚昧无知、醉生梦死的世道,贪婪地想要一劳永逸、笔直向前,即便头破血流、孤独死去,都绝不停下,如此笃定的未来……

哈。

爱丽丝捂着胸口喘.息着,鲜少锻炼的身体感觉到了缺氧,只因她观察到的信息,“怎么可能做到?”

她呢喃自语。

天真,无知,狭隘……

人性的黑暗远超瘟疫。

因为人类本身,就是最恐怖的罪恶源头!

祂不知道吗?祂知道吗?

正如祂自己所说,有些词汇甚至超出了她的理解,倒不如说,祂整个人都超出了她的理解。

爱丽丝在发抖,人对于超出自己理解的东西,总是会恐惧抵制的,但是……

——你这是,要当圣人吗?

——我只是,试着去做个人。

人类就是……

傲慢狭隘,愚昧无知,自我倾轧,在时代的洪流中沉浮。

众神缄默无声,命运砸碎脊柱,同类拉人沉沦,绝望,迷茫,痛苦,挣扎,血与泪在冰冷的海水中蜿蜒绵亘,却也溅起了渺小的浪花。

人类开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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