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得不到幸福是活该的,是自找的,别人好心好意,设身处地地提出建议,祂反而各种否定,自艾自怜,待在原地,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摧残,期待着不切实际的奇迹,甚至还要反过来怨恨提出意见的人。这种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值得被同情。”
同租的舍友葵子捡起一堆散落在地的稿子,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一字一句地慢慢念道,笑嘻嘻地评价了一句,“好严格啊,三条桑。”
“不过,你这样,是打算成为作家吗?”
一口气将心里的各种愤怒、不甘、恼火,宣泄在纸上,沈沫暂且放下笔,收拢起一派胡言的随笔。
“心中压抑苦闷,随便写写。”
至于作家,不是随便拿起笔写点东西,就能称之为作家吧。
沈沫觉得,自己现在多少有点尖酸刻薄、怨气冲天了,但她不想将这种情绪加诸给她人,语气尽量平和,然而,眉宇中的烦闷还是泄露出了些许。
“哦,这样啊。”葵子果然不再问了,体贴地保持着寻常社交该保持的距离感。
擅长察言观色的她,自然是看出了三条桑心中的不快,但她同样了解,这种情绪,并非是针对她的,因而没有放在心里。
往好处想吧,在如今消沉绝望的时代,放眼望去,都是麻木、死气沉沉的脸,田中桑还能有这样饱满的情绪,甚至选择了如此温柔的宣泄渠道,说话也相当克制。
勉强能维持人形,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
物价居高不下,赚再多的钱也不够用。公司天天裁员,普通人都快吃不起饭了。有人从天台跳下,有人铤而走险。
这冰冷的冬日,到底何时才能过去?
简直糟糕透了,这个世道。
这样感叹着,染着一头卷发的时髦女性,将稿子轻轻放在桌上,用书压着,“我上班咯,你继续写吧。”
直到门被关上,屋里重归寂静。
沈沫坐在靠椅上,紧绷的双肩塌了下来。
冷风呼呼地挤进房间,耀武扬威地逡巡着狭小的地盘,试图钻进没被衣物完全包裹的躯体。
然而,内心的恼火,如同火山一般,由内及外散发着阵阵滚烫的热量。
完全抵挡住了冷意。
甚至……
“西内!”
沈沫暗骂一声。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回响起暴怒的女声,再刺骨的冷风都要退避三舍,面目狰狞的女人仿佛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没错,她又穿越了!
明明忍耐了下来,没有冲动行事,结果睁眼闭眼,还是被一脚踢到这个世界。
从仿佛被海草一样被缠住,只能缓缓窒息的迷茫少女,变成了如今压抑着阴暗,恨不得炸翻世界的失业女人。
沈沫来回踱步,怎么都没办法压下心里的怒火与不甘。
明明,已经决定了,要认真对待那个世界……
哒哒哒的脚步声,穿过并不隔音的楼板,很快就惹来了楼下邻居的怒骂,就像起了连锁反应,孩子的哭闹声,夫妻的争吵声,街上的狗叫声……
像交响乐一样接连响了起来,合成了一片。
充斥着压抑、迷茫、浮躁的世界,随便做什么事情都能被轻易点燃。
沈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下了无能狂怒的怨气,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既然还没见到那多余的发光鸡蛋,就证明这场短暂的安利之旅还没结束,这样的话,就总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即便见的那个人,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
沈沫沉默。
西内,去*狗屎的剧情和人设!
发泄了一通心里的不爽,沈沫开始思考起要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如今是经济寒冬,企业大规模裁员,天天有人负债上天台,一跃而下,有人流浪街头,有人苦苦求生,社会弥漫着悲观麻木的气息。
三条浪花自然也不例外。
像是为了增强代入感,还是可有可无的支持,又或者真的如此巧合,在这个世界,她的身份,名字就叫三条浪花。
沈沫更倾向于,原身本就不存在。
也可能是可有可无的,类似背景板一样。
甚至,像快穿小说设定的那样,是专门供她附体的空壳也说不定。
沈沫沉默。
哈,这样想,除了让你那微不足道的虚伪善心好过一点,还能改变你就是跨次元小偷的事实吗?
想到这,沈沫又想骂人了,该死的“作者意识”。
她并不认为自己现在脾气暴躁有什么不对。
身体和情绪本就是互相影响的,甚至身体对情绪的影响可能更大也说不定。
譬如上周目的[田中惠子],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胃口不佳,身体瘦弱,营养不良。反映在情绪上,就是容易消极,情绪波动大,时常会想落泪。
看样子是脾胃虚弱,气虚血亏。
而现在的她……
沈沫按了按嘴角的燎泡,痛的要死,她面容扭曲了一瞬,为了生计奔波的她,自然是肝火旺盛,脾气急躁,动不动就想毁灭世界。
她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抹茶。
苦涩又冰冷的味道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不少。沈沫看了一眼时钟,虽然很不想出门,但是,翻了翻存折和催债短信。
沈沫还是吊着死鱼眼,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准备出门了。
随手将写满了文字的纸张塞进抽屉,她拿起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和便携圆珠笔,揣进右边的口袋,左边手帕纸和钥匙,换上雪地靴,沈沫拎着挂在玄关后的长柄伞走出了出租房门。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路上能看到蜷缩着身子倚在墙边的流浪汉,有些还有起伏,有些已经死了,在饥饿和寒冷中死去的人,脸上反而带着一丝微笑,像在庆幸终于逃离了这个绝望的世道。
解脱了。
但这只是临死前的生理反应,剩下的不过是旁人投映其中的,自以为是的情绪。
[看呐,连身体都学会了临终关怀,倒不如说,这本就是人生而俱来的本事——自我欺骗,当受到难以承受的伤害,就会像鸵鸟一样埋进土里,说到底,鸵鸟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这也不是可以被当做意象肆意嘲笑的事情吧。不过是仗着鸵鸟不能发声,率先占据了高地罢了。]
沈沫在心里挥斥方遒,脚下却是没有一丝停顿地走过。
人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着某种傲慢虚伪,体现在方方面面。
譬如此情此景,人会为流浪汉的死落泪,却不会愿意让他们肮脏的身体触碰到自己。
爱是施舍。
[再贫瘠的人,都能从更“低级”的人身上获得优越的快.感。倘若这种施舍的关怀,和金钱、外物挂钩,优越感就会大打折扣,可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那就完全没关系了,甚至还能从中获得帮助了他人的快乐。相当廉价的精神药剂。]
说到底,用什么来区分高低贵贱?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物质,精神,财富,地位,更明白一点,所有的东西,归咎起来,不就是一个钱字吗?
沈沫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高门大户,雕花的铁栅栏森冷又气派,透过铁门间隙,能够看到内里郁郁葱葱的绿植,以及远处复古的哥特式城堡塔尖。
身着呢绒大衣的女人满脸冷淡地掏出一只手,按下了豪宅外的可视电话。
显而易见,她要去赚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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