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沈沫看着卷宗里的资料,陷入了深深的混乱之中。
她试图捋顺前因后果。
此时,月黑风高,档案室里漆黑一片,唯有大块头电脑屏幕,发出暗淡的光芒。
倘若此时有值班警察经过,恐怕要被吓一跳,因为,亮着的电脑屏幕前,空无一人,页面却在自己往下滑动!
沈沫飘在空中,用意念操纵着键盘和鼠标。
是的,简单摸索了一下自己的本事之后,她凭着鬼怪的天赋技能——虚实转化,简单粗暴地潜入了警察本部的档案室。
现在还是纸质化办公为主的时代,联网系统估计还在搭建中。
不知道是不是网络犯罪还没盛行泛滥,现在的人还缺乏信息安全保护的意识。
还是说,为了工作方便,简化了流程?
档案室里的电脑,竟然是直接默认登入的。
然而……
看到里面堪称简陋的桌面,即便有了心理准备,沈沫还是难免有点失望。
和想象中,登入内部系统,能够查询到犯罪记录和户籍信息不同,档案室的电脑就仅仅服务于档案室,是单机不联网的。
是了,户籍科和犯罪科似乎是分开的。
这样一来,这台电脑的作用,就只是查询,只有类似图书馆资料管理系统的软件。
怪不得是直接默认用户登录的。
沈沫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回想着齐藤八云透露的些许线索,选择了通过时间筛选。
十年前……
大量卷宗编号被筛选了出来。
然后是,按照月份范围筛选。
一个标红的卷宗排在首位,点进去之后,是简单概括的信息。
【七濑四口之家杀人案】
嫌疑人,武田俊介,通缉在逃?
沈沫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武田君温和内敛的模样,心里微沉。
她继续往后查找,才在大大小小的记录里,找到了一个灰色的报案记录。
齐藤梓失踪,报案人,齐藤一心。
时间是,武田俊介被通缉之后的一个星期。
沈沫沉默了片刻,清空了搜索记录。
看着搜索框里闪烁的光标,她强忍着恶心和杀意,换了个查询方式,输入了某个名字。
齐藤云海。
【长野别墅未成年少女囚禁案】
状态,通缉在逃,距离公诉期到期,还有一个星期。
沈沫心里冷笑,那崽种可真会躲。
一个星期,不管那家伙是死是活,她都要送他去三途川。
简单搜索完毕。
沈沫开始对照编号,翻看各个案件的原始卷宗。
首先,是关于梓子的。
和上周目她们共同经历的内容相似,区别在于,在这个世界,梓子是独自承受了这些,想办法逃脱之后,遇到了好心人,报了警。
然而,虽然通过种种罪证,确定了罪犯就是那崽种,警方却始终没能将狡猾的犯人抓捕归案。
沈沫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习惯性就要涌上某种无力感。
不,她可以做到的,一定。
暂且压下纷繁的思绪,沈沫看着关联的其他信息,除了失踪的报案记录之外,在这之前,还有一条……
虐待儿童?
沈沫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屏幕里的字体,感觉陌生极了,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谁?虐待谁?
她有心想要找出相关资料,但里边只有寥寥几句。
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便就勾勒出了陌生的形象。
沈沫心里就像被石头堵住一样,反酸的苦水几乎要涌到嗓子眼,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充斥在脑海。
眼前仿佛浮现出少年齐藤八云强自平淡的神色。
这就是对方一语带过的空白吗?
沈沫按了按额头。
要她相信梓子会失控虐待自己的孩子……
她宁愿相信对方是受了刺激,或者被那崽种催眠控制了。
那歹毒的家伙为了自己的目的,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所以,现在,更要把失踪的梓子找出来,问个清楚才是。
只怕。
沈沫紧抿双唇,甩掉了心中的不安。
最后是,武田君……
大概因为犯罪性质太过恶劣,里面的资料很详尽。
有现场的痕迹分析,dna比对记录,还有不在场证明调查,关系网调查,和当时的目击者——收到报案上门,结果碰到犯罪现场的女警口供。
种种迹象表明,犯下残酷的杀人案,并拐带了七濑家唯一幸存者的罪犯,就是武田俊介。
沈沫看着文字描述,和现场勘查的血腥照片,心里再次升起了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过一阵子,但武田君,不是那样人。
更别说,因为揭露了七濑家名下的学校丑闻,因此被对方施压,丢掉了工作,所以怀恨在心这种理由。
还有,杀了全家,拐带幸存的女孩,这种似曾相识的卑鄙做法,只有那渣滓才会……
等等。
幸存者?女孩?沈沫动作微顿,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资料翻到了最后,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出现在她的眼前。
乖巧的内扣中短发,穿着蓬蓬裙,笑容腼腆的女孩。
这是……
*
废弃的酒店顶层,肩宽体健的男人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渺小如同蝼蚁般的人类。
狂风吹乱了银灰色的头发,他双眼微阖,摘下了墨镜,隐藏在墨镜下的红眼,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你最近好像不高兴。”
自诩是最接近云海的女人,七濑美雪从男人的背后靠了上去,柔软的双臂轻轻勾住了他的脖颈,下颌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因为那个小鬼吗?”
七濑美雪表情天真地像个小孩,说着,她玩闹般吹了一下男人的耳廓,脸上却是割裂般病态的笑。
“告诉我吧,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
自她亲手杀害了全家,彻底释放出了心中的恶念之后,七濑美雪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畅快,什么忍耐,克制,反省,妥协……
哈,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曾经那个迷茫无助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七濑美雪低垂着头,收紧了双臂,如同菟丝子般紧紧缠上参天大树,仿佛要从中汲取到向上的力量。
男人一如既往地没有拒绝,冷峻的面容没有任何波澜,往日故作温和的微笑,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猩红的眼睛微垂,目光轻轻落在了女人、或者还能称作是少女的胳膊上。
齐藤云海在看,看的并非是肤浅的皮囊,而是某种更深刻,更迫切的,让他烦躁到几近发疯的东西。
青春,活力,生命……
怎么样说都好。
随便捡来的小孩,野蛮生长着,如他所愿,变成了他手里好用的工具。
但是,她根本不理解……
齐藤云海神色淡漠地拨开了七濑美雪的手。
她越是频繁出现在他面前,就越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身是有多么虚弱,她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变强,越来越强,但他的身体,只会不停地衰败,直到死亡。
很快。
齐藤云海眼里闪过一丝狠辣疯狂。
死亡在向他逼近,那种羸弱,那种无能为力,那种怎样都无法逃脱,只能夜以继日,像丧家之犬一般哀嚎,舔舐着伤口的恐惧。
他发誓,再也不需要独自品尝了。
“哈,哈哈……”齐藤云海单手抚摸着红眼,撩起额前的头发。
猩红的眼睛在指缝间忽明忽暗。
他不信!
他才不信什么因果轮回,报应昭昭!
感受到我的痛苦吧,仇恨,绝望,悲伤,然后,彻底变成我的养分。
面容冷硬的男人露出了晦暗阴冷的笑容,双眼幽幽地看着某个方向。
“齐藤八云……”
*
“你的体能太差了。”
沈沫双臂环胸,上下打量着少年纤弱的身体。
是体质原因吗?精神?多思吃得少?
还是说……
“眼睛,负担很大吗?”
沈沫心想。
这难道跟隔壁火影的招牌写轮眼一样,不开则已,一开就虚?
累得气喘吁吁的齐藤八云撑着膝盖,缓了缓呼吸,他直起身子,摸了摸湿哒哒的额发,摇了摇头,有些恹恹地说道,“体质,天生的。”
说着,齐藤八云抬头,看了一眼依然漆黑的天空。
橙黄的路灯投下的光亮,落在少年的肩头,他面无表情地抹掉滑落的汗水。
齐藤八云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天没亮就早起晨练的一天。
还是被来去匆匆的鬼怪惊醒的。
这样真不会猝死吗?
他忍不住想。
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永远是运动社的部员,他对如何变得受欢迎并不感兴趣。
因为一开始没有掩饰眼睛的异常,所以,惹来了一些不好的声音。
加上偶尔被找上门来的鬼魂纠缠,在别人看来估计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各种原因之下,他目前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更谈不上为了和朋友一起,或者表现得合群,参加什么校园活动。
他本身也讨厌出汗湿哒哒的感觉。
“体能,够用就行。”
理顺了想法,初次接受特训的齐藤八云站直了身体,神情懒散地说道,“身体原因,我很难练出肌肉。”
大概和从小独自生活有关?齐藤八云在合不合群上有自己的想法,言行举止,也逐渐变得孤僻且随心所欲起来。
有种亡命之徒有今天没明天,破瓶子破碎、自暴自弃的颓废荒芜。
沈沫无意对少年的思想上做什么修正。
在她看来,对方已经做得够好了,情绪稳定,精神正常,虽然看起来有点丧,但也有在维持正常人的体面。这对“异类”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够用?
这点程度,恐怕连逃跑都做不到。
“你还要学点身法和呼吸技巧。”
提高躲避能力和耐力。
“饮食方面也要做出调整,现在还是太单薄了。”
沈沫自己都是野路子出身,算不上什么大师,学的东西又多又杂。
但全靠同行衬托,在这个世界,她竟然还真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师了。
“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保和逃跑。”
那崽种的体术算不上有多好,但比起眼前的年轻人……
光体格上就占据了巨大优势。
更别说,对方说不定还有帮手。
沈沫心里烦躁。
这就是善恶失衡的结果,本该单纯与人为善的人,却还要分出大部分精力对抗恶意,凝视深渊……
沈沫简单给少年定下了训练计划,不求对方速成格斗大师,至少遇上不怀好意的歹徒能撑上几招,等到她的支援。
当然,自己就能逃跑脱身,甚至反杀那最好。
齐藤八云没有立刻投入到训练中,他明显感受到了鬼怪前后态度的变化,只是短短几个小时……
他看了女人一眼,“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他封印眼睛?
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这么迫切要他变强?
为什么,要教导他……
明明,生他养他的母亲都终于忍不住,想要杀掉他这个怪物。
一个鬼怪……
喘不过气来的闷重感压在心里,脸色苍白的少年,表情越发茫然。
就像湿漉漉又脏兮兮的小猫,在人类异样嫌弃的目光中,逆流而行,走累了,蹲在路边,冷不丁被路人踢了一脚。
却也只能茫然失措地蜷缩着尾巴,压着耳朵,发出微弱又无助的叫声。
沈沫沉默。
她能说什么?爱屋及乌?防止你扯后腿?有事相求?
沈沫干脆总结概括道,“因为那只红眼。”
少年愣住。
沈沫却没有过多地解释。
一开始,如果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她也不会想着,或许对方会知道齐藤一家有没有在这住过,所以折返回来。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张脸。
再后来,看到了那只眼睛,她才相信了模糊的直觉,确认了其中的关键,顺着查了下去。
要不是这样,发现齐藤家不在这里,她早就该离开了。
虽然说,到时候她还是会去警局查资料,兜兜转转,说不定还是会找到这里。
啧,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是利用吗?齐藤八云低垂着眼,谈不上失望,也谈不上愤懑,心里甚至有种【理所当然、果然如此】的平淡,因为红眼,他遭遇的不是歧视就是利用。
这种事情,他早就明白了。
少年抬手,轻轻触碰着异样的左眼,纤长的睫毛微垂,神色冷漠。
他习以为常地拒绝,“我不……”
一眼就看出了年轻人在想什么,沈沫扯了扯嘴角,“别想了,这不是简单能用【有用没用和利用】来概括的东西。”
少年怔愣,抬眼看她,眼里满是迷茫。
“你是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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