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九思在打赌，赌面前这个小姑娘到底能不能成为修士，赌赢了，他就将她光明正大地带回门派，赌输了，就待夜深人静时劫狱抢人。

岳绾绾呆呆地望着面前那尊九层宝塔，通体仿佛冰晶一般剔透无暇，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情绪在心中作祟，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掌心也被汗水打湿。

这不是她第一次测灵了。

前世她自诩不凡，大着胆子在仙尊面前自荐，却只在开灵之时觉醒最次等的废灵脉，先天灵力也十分稀薄，连第一层宝塔都没有完全点亮，仅仅出现了一息就再无动静。

那时候她清楚感知到周围的修士们都沉默了，就连面前为她测灵的温和仙尊也微微怔住。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在仙尊眼中窥见一丝疑惑的意味，就好像看到一块灵气充沛的灵玉剖开之后竟不过是颗顽石。

她委屈地大哭一场，抓着仙尊衣袖舍不得放开，她无法接受自己天资平庸的事实。

仙尊无奈，垂身揉了揉她的脑袋，递来一本心法。

他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于是她将这句话默默记在心里，苦修十年，终于在二十岁前达到了独孤剑宗的入学门槛……

“岳青山，凝神。”

一抬眸，过去的记忆烟消云散，她对上了那双平和深邃的眼眸，一瞬间幻视了剑宗的大师兄……

彼时岳绾绾还不知，这双眼睛会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如一泓清泉渐渐抚平她心中爆裂的沟壑，温暖而淡然。

岳绾绾深吸一口气，摒除心中杂念，将右手缓缓放在了观灵塔上。

随着尉九思嘴唇嗡动，古老咒语化为金色绸带将岳绾绾整个人包裹其中，她只觉得胸口忽然胀痛火辣，连带着浑身都传来酥酥麻麻的热流。

“好痛……好热……”

视线扭曲模糊，她挣扎着伸出另一只手来，茫然无助地往前抓去，也不知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物件，被她如获至宝般紧紧攥在掌心。

尉九思垂眸望着自己那下意识朝岳绾绾伸出的手，又瞧她面色痛苦几近扭曲的模样，口中念咒。

“岳青山，凝神！”

尉九思的声音带着势如破竹般的穿透力，一瞬间抓住了岳绾绾飘散四溢的情绪与感知，她十分费力地抬起眼皮，一双瞳子已是火红之色。

身边捕快们迅速围住二人，统统都变了脸色，因为岳绾绾眼睛颜色出现变化，已经代表了此人觉醒了灵脉，距离成为修士仅仅只是一步之遥，那便是身怀先天灵力。

只要她能点亮这座观灵塔，哪怕只是萤火之光也足以证明她能够修炼。

那时候，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去玄懿塔服刑。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屏息以待，脸都憋得通红，观灵塔偏偏无动于衷，如坠深海般悄无声息。

岳绾绾睁开了眼，她先是垂眸看了眼观灵塔，又抬头望向尉九思，想从他的眼神当中求得一丝希望。

可她失败了，尉九思眸色沉静，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你体内灵脉是十分纯净的火系灵脉，可……你体内没有一丝灵力，抱歉，你成不了修士。”

尉九思的每个字都如针一般扎进岳绾绾的心里，她耳边嗡嗡作响，拳头捏紧，指甲嵌入掌心都不自知。

旋即她自嘲似的嗤笑一声。

众人一时间竟从一个孩子的身上察觉到了垂暮死气。

前世虽为废灵脉，但好在还觉醒了一丝灵力，这一世觉醒了灵脉，反倒没了灵力，如此大起大落，多可笑啊！

她露出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苦笑，道：“没关系，仙尊愿意为我开灵，我便知足了。”

她说着宽慰别人的话，也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心里却忍不住发酸，纵使死后能穿越到修仙的世界又如何，还不是废柴一个？

修炼数十载，落得宗门覆灭、门人俱死的下场。

原本再次重生让她心里对变强又有了一丝期待，觉得自己命不该绝，从前种种皆是历练途中的坎坷，现在才是人生逆袭的时刻！

可她又猜错了。

在这个修仙的世界，无法修炼，屁都不是！

岳绾绾收回手来，强压下内心沉痛，眨巴着可怜巴巴的眼睛，她还想再利用一次尉九思。

岳绾绾的躯壳太过弱小，纵使她能凭借巧劲强行使出独孤剑法，却也没有带走岳青山一家人尸体的力量，更别提在她这个年纪以逃犯的身份过活，多得是麻烦与不便之处。

于是她借一把大火引来了人们的关注，又借尸体怪异的死法引来修士，想利用修士以开灵的方式为自己谋一个光明正大离开的途径。

在场的修士并非只有尉九思一人，可当她躲在水缸后打量众人时，偏偏被此人夺目的面容吸引住了。

他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美人眼，方才凑近来看，左眼下还有一颗勾人小痣，平添几分妖异之色。

那漂亮得有些阴柔的姿容，偏又被清冷气质中和，达成了极其有趣的平衡。

明明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偏偏一身清冽风骨，怎能不引人注目呢？

岳绾绾笃定，此人绝非凡品！

且听他们对此人的称呼，以及对那明镜堂的尊崇态度，他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任不管岳青山的死活。

她一眼便选中了他，作为自己完美脱身的利用对象。

原本她想要以岳青山的身份离开，如今看来此法是行不通了，只能再想其他办法逃离玄懿塔，改名换姓去报仇……

其实若能暗示尉九思暗中帮忙了，以修士的能耐，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不是难事。

难的，是他有没有足够坚定的善心，以及够不够胆子去冒犯权威。

凭借方才对尉九思的观察，岳绾绾知道此人心胸正直，是十分正统的名门修士做派，应当会助她一臂之力才对。

可尉九思蹙着眉，根本不给她眼神，一直紧盯着手中观灵塔沉默不语。

岳绾绾不由得叹口气，收了那楚楚可怜的神通，看来此人是不愿意帮她了。

捕头作揖笑道：“提司大人，这丫头只是个普通人，无缘修仙，若无他事，我等就先带她回衙门了。”

岳绾绾刚被捕头往后拉扯两步，尉九思忽然攥住她的手——那只被自己指甲掐得满是鲜血的手，再次覆在了观灵塔上。

“提司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再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

捕头还没说完，余下的话忽然哽在喉中。

随着尉九思口中念咒，古老符文再次如绸带般顺着岳绾绾的手臂蜿蜒而上，直到将她全部身躯包裹其中。

这一次，体内的感知不再火热，心底寒意凛冽如刀，仿佛在一片一片地剜着她的血肉。

银白色气流在她周身凝成霜，岳绾绾浮于空中，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

她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在半空结出六棱冰花，垂落的发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上霜晶，并逐渐蔓延全身，连带着冻住了整座观灵塔。

咔嚓——

森寒气息顺着脚下泥土蔓延，周围草木瞬间凝成剔透的冰雕。

“好冷……”

刑捕们牙关打颤，呵出的气息在睫毛上结成冰粒。

他们惊恐地发现浑身衣物竟挡不住这刺骨寒意，接连后退时靴底撕开粘连的冰层，发出锦帛撕裂般的脆响。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间这般冷？”

众人正缩成一团窃窃私语，长空之中，一道清脆悠长的铃声响起，音浪将周围冰霜震碎，化为冰沙随风而逝。

紧接着，岳绾绾缓缓抬头，冰蓝色瞳孔映出尉九思坚毅的面容。

见他薄唇轻启，依旧是吐出那两个字来：“凝神。”

不同的是，这次他又多说了一句：“纳灵行脉，顺气归元。”

青白灵纹自她眉心钻出，寒流如银蛇游走经脉。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住了，也不知是谁颤颤巍巍地开口说道：“九层塔亮，犀铃嗡鸣——她，她竟是九脉同启，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

顺着他的指引，所有人都望向岳绾绾手中的观灵塔。

而方才那座黯淡无光的塔，现在却溢满了光亮！

“怎么回事？她不是没有灵力吗？！”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寻常人等就算见识再浅薄，也知道九脉同启是什么概念。

人体九脉分为：神庭、神阙、气海、命门、关元、少府、离阳、太渊、曲泉。

修士吸纳天地灵力，游走于四肢百骸，而后在九脉汇聚，觉醒的灵脉越多，身体所能承载的灵力便越多，修为上限自然更高。

放眼整个苍梧大陆，自古也没出多少九脉同启的怪物……

大部分未开灵的孩童在**岁时都会经历一次开灵仪式。

开灵一般是需要付费的，在一些知名的宗门甚至要付出一块二阶灵石作为开灵的条件，如若那孩子天赋出众，当场就会被宗门收为弟子，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很多富贵人家都乐于斥巨资送孩子去知名宗门开灵。

而哪怕是偏远乡镇，开灵的费用也在一百文到五百文钱不等，很多贫困子弟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修炼。

因此当初第一次穿越到苍梧大陆时，岳绾绾为了能够开灵，苦求爹娘数年皆无果，家里实在太过贫苦，朝廷赋税过重，辛劳整年也只能让一大家人堪堪饱腹。

原本家里清贫应当减少子嗣的诞生，可爹娘都是老实本分人，只想着多子多福，想不到越生越穷。

她对爹娘无望后，便决定自己偷偷攒钱，利用放牛赶羊的空闲时间编了竹篮去镇子上卖。

可偏被幼弟发现，向爹娘告发了她，于是她辛辛苦苦攒来的八十多文钱硬生生补贴了家用，给她几个阿弟买了整套冬衣。

一家人都夸她懂事，可她却笑不出来一点。

如果不是遇到了独孤剑宗的师兄下山夜猎，她汲汲营营一辈子也不会触碰到一丝仙法。

更遑论是实现得道飞升的理想？

如今，她总算摸到了一丝天才的门槛。

岳绾绾呆呆地望着观灵塔，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仙尊，我这是……我这是有灵力吗？”

尉九思点了点头，然后默默起身，捏了个诀将观灵塔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捕头神色晦暗不明，他后槽一紧，道：“提司大人，方才我们所有人可都看见了，这丫头有灵脉、没灵力，怎么滴了几滴血就变得有灵力了？您可不能有失偏颇啊！”

话里暗指尉九思借人血悄悄施咒法，伪造成岳绾绾身怀灵力的模样。

173：我要开始装了。

194：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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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脉是私设，灵感源自人体一些好听且重要的穴位，没有其他任何依据，如有雷同，算我们审美一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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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