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村中灯火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路边那摇曳的惨白灯笼。
子时将至,那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再次顺着夜风幽幽传来。
沈祭雪与月下,跟着林风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宅邸附近。那支诡异的送亲队伍再次出现,在夜色缓缓前行。
沈祭雪与林风对视一眼,同时扑向队伍中央那顶鲜红的花轿。
沈祭雪手中长剑出鞘,剑气森寒,横扫向抬轿的人!
那些村民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骨血般软倒在地,化作黑烟消散。
轿子“砰”地一声落地。
林风向轿帘伸出手,试图将里面的新娘强行拽出!
就在此时,凄切的哭声戛然而止。新娘竟是凭空消失了。
月下叹了口气,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掠入轿中。
沈祭雪和林风屏住呼吸,留意着轿内的动静。
……成功了?
然而,下一刻,轿帘被狠狠冲开,沈祭雪只觉体内灵力瞬间凝滞,长剑几乎脱手。
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同样进入了那顶花轿。
“师姐!”林风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拉住,却只抓到了一片残破衣袖。
轿帘“唰”地落下,唢呐声再次响起,队伍继续吹吹打打,朝着宅邸方向前行。
林风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心脏狂跳。
眼看送亲队伍就要走远,林风猛地一咬牙,追了上去。
队伍很快抵达宅邸,村民跪地磕头,木门“吱呀”开启。
沈祭雪和月下,一步一步,被那股力量推动着,走向那洞开的院落。
木门在二人身后缓缓合拢。跪地的村民沉默起身,抬起空花轿,再次无声散去。
林风悄无声息地绕到宅邸侧后方,屏息凝神,关注着院内的动静。
沈祭雪在踏入新房的瞬间,只觉得周身一轻,那股推搡着她的力量消失了。
但另一种无形的禁锢却笼罩了下来,让她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晦涩艰难。
她一把扯下头上的喜帕,环顾四周。
房间还是那个破败的房间,但在月光映照下,更添几分阴森。屋门敞开着,院落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是她见过的那个面容粗衣着邋遢的男人。
“砰!”
一声闷响传来。男人的动作猛地一僵,眼睛翻了翻,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他身后,月下手持一块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砖块,保持着敲击的姿势,微微眯眼。
“没事吧?”她挑了挑眉,看向沈祭雪。
沈祭雪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脸色却骤然一变!
整座宅邸剧烈地震动起来,房间的墙壁,地面,门窗,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两人死死禁锢在原地!
“糟了!幻境反噬!”沈祭雪心头一沉。
那股力量霸道无比,强行扭转着她们的身体,将她们推向对方。
两人被迫撞在一起。
“唔!”月下闷哼一声,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如同被冻结,根本无法动弹。
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力量又开始粗暴地推搡她们。
沈祭雪咬紧下唇,竭力偏开头,集中神识,试图寻找这禁锢下的破绽。
就在这时,她腰间药囊中的那柄木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力量,如同涟漪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嗡——
空气中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震鸣。那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蛮横的规则禁锢之力,骤然产生了剧烈波动!
“嘭—!”
一声闷响,那股无形的禁锢力量蓦地碎裂,强大的反冲力将两人狠狠弹开!
沈祭雪向后跌倒在床榻上,喉间隐隐泛起血腥气。
月下则被直接甩飞出去,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眼前扭曲的景象瞬间平复下来,墙壁与地面恢复原状,只剩下那昏死在地的新郎。
二人各自靠在床榻和墙边,脸上俱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沉默片刻,沈祭雪率先开口,“……没事吧?”
月下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死不了。”
“循环……打断了吗?”顿了顿,月下又抬起头,看向门外漆黑的夜色。
沈祭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感知着周围的怨气流动。
那股浓稠的怨气,似乎因为他们的强行干预而停滞了。
“暂时中断了。”她缓缓说道。
“但根源未除,这幻境的怨念核心依旧存在。我们只是强行暂停了这个环节,下一次循环……不知会在何时开始。”
“必须找到怨念汇聚的真正核心。销毁它,我们才能走出这里。”
休整片刻,沈祭雪与月下走出院落。林风连忙迎了上来,见二人没什么大碍,默默松了一口气。
沈祭雪将循环暂时被打破的事告诉了他。
林风沉吟片刻,道:“这幻境由执念而生,其中人物言行,多少会折射真实碎片。”
“根源必然出在这村子里。不若我们分开,各自去打探消息。待正午时再在村中见。”
沈祭雪和月下自然没什么意见。三人分开行动,在村中询问。
只是村民提及村尾那户,要么讳莫如深,连连摆手,要么便是与老妇类似的说辞,问不出更多的东西。
天色将明未明时,沈祭雪遇到一个坐在老槐树下,眼神浑浊,瘦弱的老翁。
沈祭雪蹲下身,轻声询问:“老人家,您可知村尾那家……那位女子,原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老翁看了沈祭雪许久,才慢吞吞地道:“哦,你说阿荷啊……对面村子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遇上灾年,爹娘没了……被叔伯卖过来的,就换了几袋粮食。”
“她,过来时,十五……还是十六?记不清咯……”
老翁摇了摇头,“刚来的时候,水灵灵的,一朵花似的。那混账小子,刚开始也稀罕了几天……后来,嫌她吃闲饭,嫌她不会干活……打,天天打……”
“她……怀过孩子?”沈祭雪追问。
“怀过两个,都是女娃……扔了……”
老翁闭上眼,叹了口气,“第三个,生下来就被掐死了。就在院子里,好多人听见她哭,听见求,后来没声了……”
沈祭雪:“……后来呢?”
“后来?就疯了啊……”
老翁喃喃道,“抱着个破布包,当孩子哄,唱着难听的调子。没几天,人就不见了……有人说她投河了,也有人说她钻进林子里死了……谁知道呢……”
短短数语,勾勒出一生惨淡。
所有的痛苦,绝望,不被期待的降生,被轻易剥夺的生命。最终凝聚成那冲天的怨气,化作了这永无止境的循环,孕育出幻境中的滔天恨意。
沈祭雪沉默片刻,向老翁道了谢。回村中与林风和月下会合。
“如此说来,根源是阿荷无法消散的怨念。”林风双手抱剑,拧眉道。
月下看向沈祭雪,道:“我们昨夜打断婚嫁,虽遭反噬,但也证明这宅邸并非不能破。若想彻底化解,是否要将这怨灵……超度或封印?”
沈祭雪摇头,“怨念已深植幻境,超度或可一试,但封印风险极大,恐会再引反噬。而且……”
她顿了顿,“那怨灵,会甘心被封印吗?”
月下轻笑一声:“总得试试才知道。”
幻境的时间依旧混乱,翌日黄昏,那熟悉的锣鼓声,再度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送亲队伍显得尤为仓促。花轿落下,新娘走入老宅,木门合拢。
紧接着,院内声音被压缩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混乱不堪。
沈祭雪一行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扇门。
终于,在一声格外凄厉的哀嚎后,微弱的啼哭声传了出来。
“动手!”
三人强行撞开宅邸木门,冲入院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男人倒在院中,脖颈被折断,眼中满是惊恐,早已气绝。
而屋檐下,怨灵站在那里,手中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正在啼哭的女婴。
她抬起头,看向冲进来的一行人,脸上笑意骤然变得狰狞。周身的怨气汹涌澎湃,院落中的温度骤降,地面结起寒霜。
“你们……也要……抢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们是想帮你!”林风厉声道,手中掐起法诀,一道清光射向怨灵,试图隔断她身后蠢蠢欲动的煞气。
“帮我?”怨灵尖啸,“撒谎?!这世上从未有人帮过我!”
她咯咯笑着,猛地将女婴向空中一抛!
那女婴悬浮在半空,身体迅速变形,浓黑的怨气从中涌出,化作巨大扭曲的鬼影。
鬼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扑向院中三人!
与此同时,院墙外,四面八方,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红衣如血,女娃娃倒吊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与树枝上。无数双纯黑的眼睛死死盯住院内。林中所有的女婴怨灵,都被引来了!
“小心!”月下手中化出长剑,剑光大盛,化作一道屏障挡在身前,与那扑来的巨大鬼影悍然相撞!
轰地一声,气劲四溢,院墙崩塌,尘土飞扬。
沈祭雪和林风被那力量震得后退数步,体内气血翻涌。
那些女娃娃疯了似地扑了上来,速度奇快,力道惊人,指甲又极为锋利。
三人在围攻下显得左支右绌,身上很快多了数道血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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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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